崇禎十一年十二月,河北地區天氣奇寒無比,沒有下雪,天地之間,似乎只有寒風地“嗚嗚”呼嘯之聲。
然而,就在這樣的天氣中,卻忽然響起了急促地”嘚嘚嘚“聲音,只見官道的遠處,有三匹快馬在寒風中疾馳。
“咦,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就不怕被建虜的探馬給撞到么?”背風地里,有人意外地說道,“走,去看看,說不定有急事!”
話音一落之后,這隊明軍夜不收便驅馬迎了過去,大聲喊道:“什么人?”
寒風撲面,讓為首喊話這人言簡意賅,恨不得說最少的話就可以了。
那三名騎士看到明軍夜不收迎過來時,卻沒有絲毫減速,一直快到跟前,才匆忙勒馬而停,為首那人在馬上挺胸抬頭,帶著急促之意大聲喝問道:“本官乃盧侍郎麾下兵部職方主事,高總監在何處?”
這人就是奉盧象升之命出來的楊庭麟,說話間,全是白氣噴薄而出,甚至留著的長須都涂了一層白色,顯然是呼出之氣迅速受凍掛上面所致。
看穿戴,聽介紹,知道眼前是一位六品文官,這些迎過去的夜不收當即互相看了一眼。不管怎么樣,他們這些武人,對于在這種鬼天氣,冒著撞見滿清探馬的風險,奉命公干的文官,也是從心底敬佩的。
為首那名夜不收,立刻抱拳,恭敬地致禮道:“回大人的話,如今高總監領兵駐扎在離此十里的雞澤!”
沒有任何廢話,也沒有任何猶豫,楊庭麟一聽,便猛地一夾馬腹,上身重新伏下,促馬急行。他的兩名家丁,也立刻跟上,護送老爺,絕塵而去。
夜不收們,目送著他們遠去,一直到看不見了,其中一人才嘆道:“像這樣不空談,肯吃苦冒險的文官,還真是不多見啊!”
“是啊,朝廷就少這樣的文官,要不我們大明也不會搞成這種鬼樣,讓建虜軍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是窩囊之極!”
“……”
楊庭麟是聽不到這些夸獎了,他心中只是惦記軍令,只知道盧侍郎急需他帶去糧草兵馬。疾馳而行之下,很快就到了雞澤。
抬眼望去,以雞澤城池為中心,密密麻麻地軍營,映入眼簾。耳邊不時聽到有戰馬嘶鳴,顯然這里騎兵有不少。
楊庭麟心中焦急,無心觀看,趕緊進城前往縣衙所在。翻身下馬,根本不去管戰馬,人還沒站穩,就已經拿出印信,對門口守衛拱手道:“盧侍郎麾下,兵部職方主事楊庭麟,奉命有緊急軍情求見高總監。”
門口校尉一聽,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驗了印信就匆匆入內了。
等到這時候,楊庭麟才算是松了口氣,覺得自己趕過來的路上,并沒有耽擱什么,盧侍郎那邊,應該還能等得起。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好冷,不由得連忙搓了搓雙手,又使勁揉了揉臉,抹掉了掛在胡子上的寒霜。
可等了一會,感覺時間差不多了,還不見校尉返回,就有點急了。但他只是六品文官,這里可是總監行轅,他也沒那個資格去闖,唯有不時伸長脖子看看。過了一會,就有點不耐煩地來回走動,試圖減緩自己心中的焦急。
雖然盧象升沒有明說,可楊庭麟已經感覺出來,盧象升那邊很快就有戰事。更何況滿清軍隊虎視眈眈,隨時有可能主動和盧象升的軍隊發生戰事。如此一來,軍中糧草,必須盡快到位,援軍也最好能盡快到達,如此才算是有和滿清軍隊對抗的實力。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又摸了摸盧象升的信件,心中想著,也不知道盧侍郎有什么妙計,能和滿清軍隊打上一場?
正想著,楊庭麟聽到衙門里有腳步聲傳來,連忙站住身子,抬頭看去,只見那通傳的校尉已經返回。頓時,他心急之下,便抬腿往里走去。
誰知,那校尉卻一下攔住他,冷冷地說道:“總監大人沒空,有什么事情,末將代為傳達也是一樣。”
楊庭麟一聽,先是一愣,想著自己都說了有緊急軍情求見了,竟然還沒有空,總監到底在干什么,竟然沒有時間管緊急軍情?
他的腦海中,立刻閃出高起潛白面無須的臉上,老是陰惻惻地表情,就知道他怕還是不待見盧侍郎這邊。
一念至此,楊庭麟頓時怒氣沖天,都到這個時候,軍國大事,難道高起潛竟然還要拿捏盧侍郎?再這樣下去,耽擱軍機不算,盧侍郎都極有可能有危險!
盯著校尉的臉,見他冷冷地表情,楊庭麟忽然又一下清醒過來。自己是來求人家的,不是來彈劾高起潛這個死太監的。
這么想著,楊庭麟立刻取出盧象升的那封書信,雙手遞上,同時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略微帶點低聲下氣地說道:“這位將軍,勞煩轉給總監大人。就說盧侍郎軍中糧草已斷,急需補充。且盧侍郎有一計,可破滿清軍隊,還請總監大人閱信之后速速決斷,下官在門口恭候回應。”
一個文官,堂堂進士出身,對于守門小卒低聲下氣,對這個時代來說,還是相當罕見的。那名校尉一聽之下,臉色頓時好看了不少,立刻吩咐門口的人說道:“還不快讓大人去門房避避風寒!”
說完之后,他也好了臉色,帶著點敬意對楊庭麟說道:“大人且稍等,容末將再去通傳。”
而后,校尉疾步入內,直達后堂庭院,聽到屋里傳來的絲竹之聲,想起了門口那文官的焦急,心中忽然嘆了口氣,站定身子之后,立刻大聲稟告道:“報,盧侍郎急信一封,呈于總監大人!”
話音落了之后,屋子里的絲竹聲依舊,隱隱地,還有女子媚笑聲,粗狂嗓門聲,推杯換盞之聲。
校尉看了下守門處的兩名軍卒,咬咬牙,又提高了嗓門,再次重復了一遍,甚至還加了一句“軍中斷糧,并盧侍郎有計破建虜軍隊”。
大堂里面,主位上坐著一個面白無須地穿大紅緋袍的官員,兩側坐著一個個武將裝束的大漢,身邊皆有陪酒侍女,大堂中間另有幾名女子在跳舞。靠門處則是幾個樂師,正在吹拉彈唱。
當門外重復幾次稟告聲,且一次比一次聲音大了之后,屋子里終于聽到了。門口的樂師先停,舞姬也停了下來,在喝酒的那些武將同樣停了下來,看向主位那位。
這人,自然是統領明軍主力的總監高起潛了。他其實早就聽到了,此時見大堂里面的人都停下,而外面又響起了稟告聲,這讓他眉頭一皺,似乎很是惱火。
看他的樣子,似乎外面天塌了都不想理會。可此時堂下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似乎做得太過也不好,就只好臉色陰沉地讓人去拿書信。
沒過一會后,高起潛的手中便拿了盧象升的書信,也沒有什么顧忌,就在這飲樂場所看起了軍機大事。而大堂上武將們,則都是鴉雀無聲,靜待總監下文。
剛才他們都聽到了,說盧象升有計策可以破滿清軍隊,要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心中都有一個疑惑,不知道高總監是否還會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