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伯剛才不是在這里擺攤賣得很起勁的么?這才剛開始,鍋碗瓢盆都還沒賣出去,還沒籌到錢呢,怎么就收攤了?如此一來,還怎么籌錢了?
武清侯李國瑞感覺有點不妙,連忙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周奎的袖子道:“周兄,這是怎么回事?”
周奎用力一甩,把李國瑞拉扯他的手給甩開了,而后指著李國瑞的鼻子,大聲罵道:“都是你害的,我被你給害慘了!”
李國瑞聽得嘴巴微張,有點不知所謂地看著他。
一時之間,李國瑞還是有點難以接受,周奎這轉變是不是太突然了?該不會是和皇后有關吧?可是,皇后是他女兒啊,難道還敢忤逆不孝了?走之前,周奎還說得好好地,很有信心對付他女兒的啊!
他正想著的時候,就見周奎轉過身,面對圍觀的人群,大聲說道:“諸位,諸位,聽我說幾句!”
這個時候,叫賣的聲音,因為意外的發生,已經全都停了。所有人都驚訝著,看著當事人有話要說,連那些低聲說話的人也停下說話,看著他不知道要說什么。
就見周奎一指李國瑞,大聲對他們說道:“他武清侯自己有錢不想分給他哥,就拉我下水,說賣鍋碗瓢盆能讓朝廷丟臉,就能省下這個錢。我周奎一個大老粗,一時糊涂,就被他拉下水了,做出了如此丟臉的事情。諸位都是見證,今日,我和他絕交!”
說完之后,他一甩手,揚長而去。
當眾揭露李國瑞的險惡用心,給皇上以處置的借口,這是周皇后教周奎做得第一步。
武清侯府門口的所有人,是萬萬沒想到嘉定伯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撿了掉地上的下巴,“轟”地一下議論開了。
“我說堂堂皇親勛貴怎么都來擺地攤賣鍋碗瓢盆,原來是想讓朝廷丟臉,不想掏那個錢!”
“堂堂侯爺,做事還真惡心,自己這么丟臉的事情做出來就算了,竟然還把嘉定伯也給拉下水了。那可是當今皇后的親爹,太子的姥爺啊,這不是讓皇上難堪么!這用心,還真是險惡!”
“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那就難怪他哥那么氣憤,要把家財都捐給朝廷作軍資之用了!”
其他勛貴府里的那些托,此時聽著周圍那些人的說話,都沒法開口幫武清侯說話了。
因為這事是嘉定伯所說,而嘉定伯之前也確實在這里跟著賣鍋碗瓢盆。總不能說,嘉定伯為了說后面這幾句話,就連臉面都不要,先賣上一陣鍋碗瓢盆吧?這種事,說出來誰信?
于是,他們就只好用復雜的眼神瞧了瞧在發呆的武清侯,而后都紛紛溜回去找自己的老爺稟告情況去了。
此時的武清侯,就猶如被晴天霹靂,一下劈中腦門一般,呆若木雞了好長一會時間,硬是不敢相信,周奎竟然來了這么一手。
“哈哈哈……”邊上的李國臣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得非常開心。
李國瑞下意識地轉頭看去,看著李國臣在大笑,頓時,那臉色,就白一陣紅一陣,忽然,他大喊一聲,便往后倒去。
在侯府下人有動靜之前,這一次,李國臣一個箭步躥了過去,一腳踢在李國瑞身上,指著他的臉喊道:“又來這招?你能不能別老是裝死行不行?”
這一次,李國瑞其實是真暈過去了,可被李國臣一腳,吃疼醒了過來。轉頭看去,看到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似乎都帶了一點鄙夷,心中那個悲憤,他是真想大吼一聲:我剛才是真暈了,不是假的!
然而,就算大吼出來又如何?
邊上,戶部錢主事從頭看了這場鬧劇,不停地搖頭,搖頭,再搖頭。
而姜冬,則是冷笑連連,抬頭看看天色,便上前幾步,冷聲喝道:“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到正午了,別真不把皇上的旨意當回事!”
看到李國瑞想要站起來,附近的幾個家仆連忙過去扶她,其中為首的那人還問道:“老爺,那我們還繼續賣么?”
這一刻,李國瑞有點茫然了,還繼續賣么?他教得這個主意,被周奎這么一搞,好像沒什么用了啊!
抬頭看去,他又看到圍觀的人群在對著他指指點點,隱約能聽到一些話,好像在說他原來是那種人,真是讓人不齒……
之前時候,他是恨不得圍觀的人越多越好;可是此時,他真不想看到任何人!
現在怎么辦?以后怎么辦?這事傳開了后,怎么辦……
一時之間,李國瑞有點茫然了。
忽然,有馬蹄聲,往這邊而來。眾人好奇,連忙轉頭看去。看清楚之后,都是嚇了一跳,連忙讓開了一條路。
只見一大群東廠番子,簇擁著一名太監過來。那舉起的牌子上,寫著“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是東廠提督曹化淳到了。
姜冬一見,立刻上前參見。
曹化淳也沒理他,而是看著武清侯,當眾宣布道:“嘉定伯告武清侯藏錢不分,并裝窮賣慘,試圖迷惑百姓,擠兌朝廷為其弟主持公道。咱家奉旨而來,如若武清侯確實沒錢,就還你一個清白;要是真有這個錢,那就不必裝窮,真窮了便是。”
說完之后,他手一揮,當即喝令道:“給咱家搜!”
一大群東廠番子,立刻齊聲回應道:“遵命!”
而后,就全都擁進武清侯府去,開始翻箱倒柜找銀子去了。
如果周奎事先沒有在這門口當眾揭露李國瑞的險惡用心,哪怕是東廠,也不能這樣直截了當地對勛貴動手。畢竟武清侯是孝定太后的堂孫子,無法無天的事情,不但要被文武百官攻擊彈劾,還會被民間非議,被文人寫入書中。
可是,如今就不一樣了,周奎這么來了一手,對于東廠闖入武清侯府直接搜銀子這事,圍觀的人群就沒有多少抵觸了。廠公都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要是找不到那么多銀子,這正是還武清侯清白的機會;可是,要是真有這個錢,那就完蛋了。
一時之間,圍觀的人甚至還紛紛猜測了起來,有錢沒錢,一個個都興奮地很。
“要我說,東廠肯定能把錢找出來,畢竟他們干這種事情是有經驗的!”
“那也不一定,聽說是二十萬兩銀子啊,能有這么多么?”
“你也太小瞧大明的侯爺了,這都幾代了,這點錢算什么?告訴你,如今這年月,只要有權有勢,來錢還不容易!”
聽著圍觀人群的議論,曹化淳看著武清侯冷笑一聲,隨口吩咐邊上的姜冬,看好了他,而后他便邁步走入武清侯府去。
別人不知道,曹化淳自己卻是知道,他在皇上那領旨時,已經從皇上那邊推測出,武清侯府內必定是有足夠的銀子的。雖然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可最近皇上似乎有另外的消息來源,而且很精準,說有那就一定要有。
而如果要有,那以東廠的手段,就不信找不出來。
曹化淳確實沒有猜錯,崇禎皇帝就是通過武清侯夫人身上的竊聽種子知道,府里就是有這個銀子的,因此他便下了這道旨意。這一次武清侯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就沒想著放過武清侯。
果然,沒有多大一會功夫,就有一名番子興奮地前來曹化淳這邊稟告說:“廠公,屬下發現一個窖藏銀子的地方,里面一箱箱地都是銀元寶!”
“好,繼續搜!”曹化淳聽了,便又下令道。
很快,一箱箱地銀子被搜了出來,抬到門口,就放在大眾廣庭之下。
在一大批東廠番子的警戒之下,圍觀人群在隔離線之外,看著銀子越來越多,一個個使勁睜大了眼睛,議論紛紛起來。
“哇,好多的銀元寶啊!這些銀元寶,還是我的該多好啊!”
“這么多銀子,還要裝窮,真是要被雷劈了!”
“我的眼睛瞎了,亮瞎我的眼了!”
戶部錢主事和東廠的人一起清點番子抬出來的銀子,數目也都是大聲報出來的。
“一萬兩!”
“四萬兩!”
“二十萬兩!”
“四十一萬兩”
最終被東廠番子找出來的銀子數目,就定格在了四十一萬兩多。
而隨著這個數目公布,武清侯是怎么樣一個人,也就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曹化淳見此,便大聲宣布道:“武清侯罔顧親情,苛待其兄,此罪一;不思皇恩浩蕩,反而裝窮損及皇家臉面,此罪二;蠱惑嘉定伯,做出不恥之事,居心險惡,此罪三也!數罪并罰,咱家奉旨意,武清侯裝窮就不必了,真窮便是。所有財產一律充作軍資,并削去爵位。”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后又說道:“另,李國臣自愿捐資,此等報國之心可嘉,原武清侯府賞于李國臣,以為表彰!”
也就是說,經過這么一鬧之后,李國瑞不但連二十萬銀子都沒保住,甚至連所有家財都沒保住,全部充公為軍資之用。另外以后大明就沒有什么武清侯了,甚至連他住得地方都是李國臣的了。
聽到這個結果,李國瑞再也忍不住,終于又“啊”地一聲,吐出一口老血,仰天而倒。這一次,侯府的仆人沒一個上去扶他。只有他夫人和兒子哭著撲上去。
看著這一幕,李國臣心中非常地痛快。以前被李國瑞侮辱有多深,此時他的心情就有多高興!
圍觀的人群,看著這個結果,卻是沒人同情。或者是有仇富心理,可更多的是鄙夷,以及心中的痛快。
“自作自受,活該!”
“自作孽不可活,看看蒼天饒過誰!”
“國難當頭,還如此吝嗇,甚至還想擠兌皇上,遭了報應,真是老天開眼啊!”
而與此同時,嘉定伯周奎在大眾廣庭之下,沒敢赤裸身體,畢竟天氣太冷了,就在衣服外面背了一根藤條,跪在正陽門那,大喊著“老臣糊涂”的話,負荊請罪!
這么大的動靜,立刻便在各衙門和宮內傳開了。
“嘉定伯這是怎么了?犯了多大的過錯了,竟然還用負荊請罪這種招數?”
“以前的算命先生,估計說書說多了,就知道負荊請罪吧!”
“你們沒聽說么?就武清侯兄弟倆的事情,嘉定伯參合進去了,也跟著一起賣鍋碗瓢盆,說是要幫武清侯交那個錢。”
“什么,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瘋了么?不幫著自己女兒和外孫,卻是幫起外人來了,皇后的臉面往哪里擱,皇家還要臉不要了?”
“還有哦,東廠還查出,嘉定伯仗著皇后和太子在外面胡作非為,巧取豪奪,摟了不少錢的呢!”
“可不是,皇上聞訊大怒,皇后都因此挨訓了!”
在類似地討論聲中,據說皇后和太子雙雙求情之下,崇禎皇帝最終做出的決斷:勒令嘉定伯交出歷年來違法所得的三十萬兩銀子,商鋪田產歸還苦主,并奪去嘉定伯爵位,禁足在府讀圣賢書,未得皇帝旨意,不得出府半步。
這一天傍晚的時候,京師發生的三件大事,幾乎就傳遍了整個京師。
首先,皇帝沒錢,皇后都在宮里紡織,并親自出宮售賣棉布以補貼宮中用度。可是,誰能想到,一個武清侯府,還有一個嘉定伯府,竟然有那么多銀子,最為關鍵的是,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不想著為皇家分憂,反而吝嗇到想通過擺賣鍋碗瓢盆來擠兌朝廷,讓皇帝難看。
說起這個事情來,絕大部分百姓,以己度人,都不由得為皇帝嘆息。攤上了這樣的親戚,就算是皇上,也是不好過啊!
輿論之中,是清一色的倒向當今天子。
夜幕之下,原先地武清侯府非常地冷清,大部分傭人,都是樹倒猢猻散,李國臣雖然沒有搬進來,可他們當初都欺負過,怕啊,早走為上。
因此,黑漆漆的府上,就只有幾處有昏暗的燈光。
原武清侯李國瑞就傻傻地坐在昏暗油燈下,他的夫人坐邊上一邊抹眼淚,一邊抱怨著:“當初就應該聽皇后的啊,可是你倒好,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吧,這日子還怎么過啊!”
不管她這么說,李國瑞就像傻了一樣坐在那里。
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有個貼身丫鬟,沒走地,快步進來稟告道:“老爺,外面臨淮侯來訪!”
一聽這話,一直傻著的李國瑞忽然一下跳了起來,厲聲喝道:“他還敢來?害我落得如此下場,他還敢來啊?”
說著話,他四處找起東西,似乎是想找什么東西能打人的。
他夫人見此情況,也立刻想了起來。昨晚好像老爺原本是同意給錢了事的。但是,就是這個臨淮侯來了之后,老爺突然變卦了。如今看老爺的樣子,很可能就是這個臨淮侯讓老爺改變了主意的。
叫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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