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楊枝起和廖國遴雙雙到訪同僚劉美才府上,只是一見面,他們兩人就掏出銀票要求道:“劉賢弟,能不能把這些銀票收回去,總不能讓我們白給你干活吧?”
“對啊,劉賢弟,你給出來的都是范記錢莊的銀票,這在我們手中可是廢紙一張了。”廖國遴等楊枝起一說完,就立刻跟著說道,“聽說你和范家關系不錯,這事你總得有個說法吧?”
劉美才的臉色很是難看,他之前確實曾給這兩位不少次范記錢莊的銀票,但關鍵是,他手中其實也都是范記錢莊的銀票,自己并沒有多少銀子的,那能給他們倆兌換銀票!
于是,他為難地說道:“兩位,話可不能這么說啊,我也是受害者啊!要不,我把我的銀票拿給兩位看看,我還真發愁這銀票怎么辦呢!”
“那我不管!”楊枝起一聽,頓時有點惱了道,“誰給你的銀票,你找誰啊,我們手頭的銀票,可是你給我們的,我們自然要找你了!”
“對,誰給就找誰!”廖國遴地聲音也大了一分道,“京師范家的人都被抓了,難道要我們跑那么遠的山西去?我們不管,就只能找你!”
去一趟山西,能不能兌換到銀子不知道,就算能兌換到銀子,如果錢少了,這路上花費的成本算誰的?如果錢多了,現銀從山西帶過來,可如今又不太平,萬一路上被劫了怎么辦?反正去山西兌換銀票的風險太大,至少這兩位御史是不想去,只是向劉美才鬧。
劉美才見了,懶得理他們兩個了,站起來道:“實話告訴你們兩位吧,你們就是再胡攪蠻纏,我也沒有銀子給你們換。好走不送!”
說完之后,他站起來就想走了。
楊枝起一見,一個箭步,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聲嚷道:“不給銀子,你還想走?真要不給的,別怪我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劉美才看他這個樣子,想起眼前這兩人要錢不要命的名聲,心中還真有點怕他們兩個不顧臉面地鬧出去,就只好解釋道:“我手中也只有銀票而已,真沒有銀子給你們換的!”
邊上的廖國遴聽了,轉頭看看,忽然一個箭步沖到前面,壓根不管什么禮節不禮節的,直接踩在椅子上,然后跳到桌子上,伸手就摘下了掛著的那副畫,同時說道:“這是顏真卿的真跡吧?算了,不管是不是真跡,就拿這個當補償好了。”
說話間,他動作極快,快速卷起那副畫,同時把他的銀票往腳下桌子一丟,快步出門而去。
劉美才一見就急了,連忙追過去喊道:“這畫就是真跡,乃是我最為貴重的收藏之一了,你不能拿走,還給我……”
看著廖國遴逃,劉美才追,楊枝起楞了一會,而后立刻轉頭四顧,發現邊上該掛著幾幅字畫,雖然沒有掛在正中間那副被摘走的顏真卿真跡值錢,可好歹也是劉美才的收藏,他也就不管了,有樣學樣,踩上去摘了字畫,感覺一副不夠,就摘了兩幅,卷好了便把銀票也往桌子上一拍,就想溜走。
不過他才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腳步,又轉身回去,拿了幾張銀票塞懷里,而后把其中一副字畫塞進袖子里,懷里只是抱著一副字畫,才趕緊出門而去。
庭院中,劉美才和廖國遴正在拉拉扯扯,邊上已經有下人在圍觀,此時還沒人敢參與到幾個官老爺的拉扯中。
看到楊枝起也抱著書畫出來,劉美才急了,又想拉他,一時之間,都有點顧此失彼,于是,他沒辦法,只好向那些下人喊道:“還愣著干嘛?把他們兩人給老爺攔下,字畫奪回來!”
那些下人一見,就想上前,可廖國遴和楊枝起卻是雙雙大喝道:“誰敢動本官?你們這群賤民,難道不知道欠債還錢么?你們老爺欠錢不還,還有理了?”
劉美才氣得有點想吐血,立刻反駁道:“誰欠你們錢了?錢莊又不是我開的!”
“反正銀票是你給的!”
平時滿口仁義道德的三個御史大人,互相拉拉扯扯的,嘴上越說越難聽,說到后來,互相罵上了。這一幕,讓那些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名侍女匆匆過來,有點焦急地對劉美才說道:“家里人說了,老爺就隨他們去吧,落個清靜算了。”
聽到這話,劉美才一愣,隨后就松開了手。
楊枝起和廖國遴一見,立刻疾步而出。或者是拉扯的緣故,在他們兩人的身后,幾張銀票掉出,飄啊飄地,飄到了劉美才的眼前。
劉美才撿起銀票看了下,臉色異常難看。這兩個混蛋,還不是把銀票都留下,竟然還藏了一些帶走,自己這次真是虧大了!
自己也真是的,充什么門面,把最之前的幾幅字畫掛在待客廳,結果便宜了這兩個王八蛋了!
忽然,那侍女又開口提醒道:“老爺,家里人在等老爺呢!”
劉美才一聽,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走了。
在一處廂房,見到了家里人,還沒開口,就聽那人說道:“劉大人不用在意這些,范兄以后一定會補給大人的,決不讓大人吃虧!”
一聽這話,劉美才的神色立刻好了不少,要說出口的話,當即就變了道:“我倒不是為了這點小錢,而是諸位拜托的事情,沒辦好,有點慚愧啊!”
這個家里人正是從山西過來的王登庫,到了京師后落腳在他府上。
王登庫知道,劉美才是指,他們原本是想讓這些人去給皇上鬧,要求兌換銀票。可沒想到,局勢的演變,壓根就沒完他們預想的那樣發展。突如其來的猛烈,讓皇帝當眾有了決議。
如今可不止范記錢莊的銀票出了問題,皇帝做出了裁決,就是針對所有銀票,讓持有銀票的那些人,都去向銀票所有人追討,要是拿不出來皇帝明旨會抄家抵債。
對此,還沒人能說出什么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而針對范記錢莊的這個事情,在這個基礎上就更為嚴格,恐嚇了一下銀票所有人之后,他們沒有一個去向皇帝那邊鬧,而是都想方設法要先挽回點損失。免得廠衛那邊真審問出范永爭有問題的話,就一分錢都沒了。
如今明白了京師這邊的局勢,王登庫也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畢竟只是一個商人而已,這涉及朝局,涉及皇帝的事情,還真沒經歷過。
呆坐了片刻之后,王登庫嘆了口氣說道:“這么看來,銀票的事情,暫時是沒有辦法,鬧得太兇已經脫離控制了。眼下就只有一個辦法,轉移朝廷的注意力,等這個事情冷下來之后再想辦法才好!”
他臨來之時,是有得到過交代的,就準備啟用備選方案了。
看到劉美才看向他的眼神有點不解,王登庫便又解釋道:“京師這邊,眼下最能影響銀票事情的,莫過于填飽肚皮的問題。我會讓名下的那幾家糧商都停止售賣,并且放出風聲,就說糧食都售空了,這個事情肯定能轉移注意的。”
聽到這話,劉美才點點頭道:“如今地方上已經多有上奏,說那二十來萬百姓,已經沒得吃了,這一旦斷糧,可就是大事了。朝廷的注意力,肯定會轉移的!”
“好,那就這么辦,我馬上去安排!”王登庫說著,又安慰劉美才道,“大人這邊,盡管放心,等這次事之后,三倍補償大人便是!”
聽到這話,劉美才就開心了。他相信王登庫,既然話這么說出來了,那就肯定能兌現的。
正在這時,劉美才的管家過來了,是從街上來的,向劉美才稟告街上打聽來的消息。
“老爺,有人在收范記錢莊開出的銀票,打折收的。”
“據說是他們有實力,準備多收些銀票,然后派人去山西找范家要錢去!”
“有些錢少的,就把銀票賣給他們了!”
“外面到處都有在罵范記錢莊的,把他們都害慘了!”
聽著這打聽來的一條條消息,王登庫和劉美才相對無語。不過王登庫卻也知道,范永斗已經避回老家去了,十之八九找不到人。至于這些去追債的人,倒也不用特別擔心,山西乃是總督大人的地盤,有總督大人看著,也不可能任由他們胡來。
與此同時,在崇禎皇帝這邊,他的心情卻是非常不錯的。經過這么一鬧,大明皇家銀行的事情就定下來了。
之前只是掛了一塊牌子而已,如今必須要擴建,要按后世銀行雛形來建。至少不能一個窗口做所有事情。存款、放款、提現這些都要分門別類,專門窗口做專門的事情。要讓來過大明皇家銀行的人,從第一認知上就感覺靠譜。
崇禎皇帝做了設計圖后,盡量利用現有商鋪,把臨近的幾間商鋪打通改造一番即可。類似后世的那種宏大什么的,眼下沒時間。至于安全問題,這個就更沒問題了,讓廠衛和三大營都派軍卒里里外外地執勤,就不信還能偷盜存銀?
此時的他,其實是忙成了狗。有些事情,還都是沒法讓別人代勞的。而且這個時候,就算是能代勞地事情,他也還不放心都讓別人代勞,要親自過問,要考核辦事人的能力等等,只有真正全盤熟悉了,才會放心有能力的手下去做事。
這不,他此時已經移駕宮里的兵仗局,視察這里的情況。回頭三大營就要派往山西去了,雖然不大可能去打仗,可說好地軍械裝備更換,要能先做的,就要先做起來。
兵仗局掌造刀、槍、劍、戟、鞭、斧、盔、甲、弓、矢等軍用器械和宮中零用的鐵鎖、針剪及法事所用鐘鼓等。掌制造軍器,所屬有火藥司。可以說,御馬監轄下的三大營所需軍備,完全可以由兵仗局來解決。
兵仗局設掌印太監一員,提督軍器庫太監一員,管理、僉書、掌司、監工無定員。此時的他,就是在掌印太監和提督軍器庫太監的陪同下巡視著。
或者是之前有王之心的例子在,或者是知道了三大營成立后,皇帝肯定會駕臨兵仗局,因此在這兵仗局這邊,倒也看不到太多的問題,但是,兵器、護甲存量很少,火藥也不多。
掌印太監馮德倫親自捧著賬冊,向崇禎皇帝解釋道:“陛下,兵仗局久未收到銀子,也很久沒收到鐵料、煤炭等,已經好久沒有開工了。”
看到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就又馬上解釋道:“工部那邊說,建虜肆虐,因此都斷了供應,他們也是沒辦法!”
對此,崇禎皇帝并沒有發怒,他記得自己之前有說過往不究,因此,掌印太監給出來的解釋中,至少從那個時候開始,賬目還是清清楚楚的。
但是,一圈視察下來,特別是對那些工匠的精神面貌,哪怕他這個皇帝駕臨,都能看出來,這些工匠真得是很有問題。
一個個面黃肌瘦不說,就只是跪迎皇上,都能看到他們有氣無力。
這些工匠,其實都是免費勞動力,是服工役的。有本事的工匠,有點錢的,都可以出錢免役,讓別人來代勞服役。這也是張居正一條鞭法之后開始有的,即所謂一切向錢看,所有東西,不管天賦勞役什么的,都可以折合成銀子了。
對此,崇禎皇帝自然很不滿意了,就這樣的工匠,能指望他們打造出什么精良軍械?更不用說,還要他們來創新了。
不管兵仗局以前怎么樣,至少從今以后,要提到一個非常重要的高度來,有關的制度,必須要進行改革。否則所謂軍械精良,革新什么的,哪怕崇禎皇帝腦海中有很多點子,也沒法付之實施。
當然了,他今天只是來全面了解這兵仗局的情況,并沒有立刻說什么。回去之后,他準備好好想想,至少全面構思一下才好。
不過,讓崇禎皇帝沒想到的是,他才剛回去,首輔薛國觀急著跑來求見,還一頭汗水的,顯然是出了重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