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的捷報是說,他領著的騎軍合圍,共梟首明軍及幫兇三千五百多,其中東江軍騎軍有二十八人。其余東江軍騎軍聞風而逃,已退回海上。
這也是多鐸的捷報,要是換了其他人,多爾袞絕對是會罵出口的。這也算捷報?要臉不要?
多爾袞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東江軍的騎軍肯定也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讓多鐸所部撲了個空。所謂的幫兇,肯定是那些漢人逃奴。至于那二十八個東江軍騎軍,估計是之前戰事中明軍的戰損而已。
可以說,興師動眾的一場戰事,卻沒有一點戰果,還殺了那么多逃奴,讓大清的人力更為緊張,這是大捷么?有臉說大捷么?
崇政殿內,就只有代善的冷笑聲:“呵呵呵……”
多爾袞不理他,立刻又拆開另外一份來自岳托的捷報,只是那么一看,他也是發出了冷笑聲,和代善的冷笑“相得益彰”。
代善一見,便收了笑聲,自己走過去看起捷報來。
在岳托的這份捷報中,說明國總督盧象升,號稱文武雙全,有萬夫不當之勇,可聽到岳托領軍救援之后,立刻聞風而逃,大軍目前已經光復金州,把盧象升等明軍堵在了旅順。至于殺敵多少,捷報中壓根沒提。
代善和多爾袞都是久經沙場之人,自然看出來,盧象升那邊應該也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撤退,比其他地方好一點的是,留了一座金州空城給大清。至于什么堵在旅順,除非大清有能打贏明國水師的水師,否則何談堵住旅順之明軍?
布木布泰看他們兩人的神情,心中有異,她看了捷報之后卻分辨不出來,不由得詫異地問道:“此等大捷,該是好事,何以發笑?”
代善和多爾袞兩人的冷笑聲,她還是聽得出來的。畢竟人心之間的勾心斗角,察言觀色,她擅長。
見她發問,于是,多爾袞便點破了岳托的捷報貓膩,而代善也點破了多鐸的捷報貓膩。
布木布泰一聽,頓時傻眼了。
這豈不是說,大清和蒙古各部的聯軍,九萬來騎,最終卻是興師動眾一場空,壓根沒有取得什么戰果,明軍是自己退回去的。
她看看多爾袞,發現他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什么難解的問題,原本想問他接下來該怎么辦的,見此情況布木布泰只好轉頭看向代善,也是皺著秀眉問道:“禮親王,那這三份捷報,該如何處置?”
代善聽了,看了多爾袞一眼,沒見他有什么動靜,還在想著什么事情,便向布木布泰一禮說道:“依老臣之見,如今我大清正需要一場對明國的勝利。這三份捷報,不管如何,終歸是我大清贏了不是!因此,老臣以為,可廣而傳之,以提振我大清軍民士氣!”
布木布泰聽得點點頭,不愧是老成持重的老臣,懂得如何利用這些東西來幫大清擺脫困境。
于是,她便贊同道:“禮親王此法,甚合本宮之意!既然如此……”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多爾袞似乎確定了什么,抬起頭來的那張臉,非常地難看,布木布泰看到,那后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只聽多爾袞掃視他們兩人,用非常苦澀地聲音說道:“我們都上當了,明國皇帝的真正意圖,確實是調虎離山,但不是調我大清騎軍,而是蒙古草原上各部族的騎軍!”
“什么?”代善一聽,整個人好像一個激靈,立刻盯著多爾袞喝問道,“不可能吧?”
而布木布泰則腦子里一團漿糊,壓根就分不清,便只能閉嘴看著多爾袞,靜等他的解釋。
“我問你,遼東戰事到如今,可有明國皇帝的消息?”多爾袞盯著代善,厲聲質問道,“這三份捷報上,都只字未提明國皇帝和皇帝所屬的驃騎營!要是真在遼東的話,這三份捷報會有不提的么?”
一聽這話,代善沉默了。
此時的他,也已經反應過來了。事實上,之前的時候,就已經感覺有點不對,只是寄希望,明國皇帝是在后續來源的明軍中,畢竟蓋州那邊從海上過來的明軍,那是源源不斷的。
他沉默了,多爾袞卻還在那滔滔不絕地論證自己的觀點,“這么重大的戰事,明國皇帝絕對不會不參與,可遼東沒他的身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去了草原上!而且你不要忘記了,那個驃騎營,在歸化城之戰中是已經證明其奔襲能力有多強……”
過去了這么久,歸化城之戰的大概情況,作為建虜最頂層的幾個人,自然是了解了的。
代善聽了,臉色發白,嘴唇都有點哆嗦,他心中也已經肯定,多爾袞說得沒錯,自己上當了。可笑自己還想著要將計就計,卻沒想到那明國皇帝更是狡猾,把自己的將計就計也算計了進去。
“……營造出遼東被全面攻擊,大清騎軍自然迅速回援。而這個時候,騎軍回援是最好的方式,蒙古各部族的騎軍,自然也絕對會被我大清抽調。”多爾袞說到這里,慘笑著道,“呵呵呵,明國皇帝真是好算計,這是要先把我大清盟友都趕盡殺絕,最后才來對付我大清啊!”
“不可能吧?”布木布泰聽了,還是不敢相信,抱著僥幸心理說道。
正在這時,殿外又傳來急促地腳步聲。雖然沒聽到說話的聲音,可是,在崇政殿內的幾個人,下意識地就覺得,肯定是又有壞消息來了。他們的臉色,不要說有多難看了。
果然,確實是壞消息,而且這個壞消息,就是來自草原。是離得最近的庫倫部漏網之魚飛騎趕來,就是稟告部族遇到明國騎軍突襲。
聽完了這個消息,崇政殿內非常地安靜,安靜地讓人感到恐懼。
明國皇帝果然是那么地狡猾,是算計了大清在草原上的盟友。
過了好一會,布木布泰回過神來,臉色非常難看,整一個寡婦臉,看著就像女鬼一樣,還帶著最后的一絲希望問道:“明國皇帝應該沒那么厲害吧,雖然我大清是抽調了草原各部的騎軍,但不也是有留守兵力的么?他就一定能打得過了?庫倫族是出其不意,而且部族也小,才讓明國皇帝得逞,其他部族肯定不會這么容易了吧?”
聽到這話,代善也異常苦澀地說道:“昔年,李成梁手下兩千精銳家丁騎軍,就鎮守遼東那么多年,到最后,是各部聯合起來,設下埋伏才算解決了這支騎軍的。明國皇帝的御林軍,裝備絕對精良,戰力也是在歸化城之戰中證明了的。草原部族的留守軍隊,又非精銳,就是數量再多,也肯定不是明軍的對手啊!”
“……”布木布泰聽得張大了嘴巴,有點嚇到了。明軍精銳的騎軍,戰力有那么強,能橫掃草原了?
這時候,多爾袞開口了,用那種想要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神態說道:“立刻傳下軍令,抽調騎軍回援草原吧!如今之計,就希望留守草原各部的兵力能盡量遲緩明軍的攻勢,或者說,明軍尋找部族營地,會多花時間。要是沒有了草原上的盟友,我們大清,絕對是獨木難支的!”
聽到這話,代善黯然一嘆,也只能如此了。
不過這時,布木布泰卻忽然很是擔憂地說道:“那要是明國皇帝還是調虎離山,他的真正用意,還是想攻打我大清呢?”
“……”多爾袞和代善一聽,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無語。
過了好一會,多爾袞才回答道:“庫倫部已經被明軍偷襲,明國皇帝證明是在草原上,不會再是調虎離山了。且我大清騎軍當然不再去草原了,各部族騎軍能回援草原,已經足夠。”
聽到這話,布木布泰松了口氣,不過她不知兵,想法反而不受約束,忽然又對多爾袞說道:“那要是我大清騎軍也去草原,能不能把明國皇帝給抓了呢?”
“……”多爾袞和代善一聽,又是互相看了一眼,還是無語。
這一次,是代善回答他道:“明國皇帝狡猾如此,又豈會把自己陷于險地?所料不錯的話,如果明國皇帝在庫倫族那邊為真,必會及時回轉關內,我大清騎軍就算出關,也沒什么用處。如若在庫倫族那邊的明國皇帝其實是假的,那說不定明國皇帝就是有意引誘我大清騎軍出關,真要那樣的話,說不定就如同太后所言,其真得是圖謀我大清了。”
虛虛假假,真真實實,其實真得是難以預料,只能用最保守的方式,先顧好遼東了。
這也是被崇禎皇帝給打怕了,要是換成之前,聽說崇禎皇帝在草原的話,那絕對是要出兵去碰碰運氣的。
于是,盛京這邊派出信使,把消息給各地的部族騎軍傳過去,讓他們自己去救自己的部族。
科爾沁族領軍到遼東的,是吳克善,麾下騎軍將近兩萬,就在蓋州城外縱橫馳騁,極力羞辱蓋州明軍,為所欲為,而明軍壓根就不敢出城。
這讓吳克善心中非常地痛快,看著蓋州城頭,下巴昂得高高地,對豪格說道:“殿下,這明軍其實也不過如此而已嘛!這和以前的明軍,就沒什么兩樣,都只會據城而守!”
豪格的心情卻沒他這么好,畢竟這里以前可是大清的城池,如今被明軍給占了。雖然他送往盛京的,是報捷的急報,但他其實心中也清楚,壓根就不是什么勝仗。
當然,如果能打下蓋州,消滅蓋州的明軍,那絕對是大勝了。
可是,豪格到來之后嘗試了一次攻城,就直接被蓋州城頭的炮火給嚇到了。這火炮的數量和威力,比起錦州都要強,那想要打下蓋州,又豈是一個“難”字可以描述!
因此,此時,豪格就假裝沒聽到吳克善的話,陰沉著臉看著蓋州城頭,就他的智商,算是竭盡腦子地在想著,看是否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在所有親王中,立下比其他親王都沒有的功勞。
吳克善沒注意到豪格的心情,還在那里給出建議道:“殿下,我們就這么圍著好了,這蓋州的明軍不敢出來,遲早餓死在里面。走,打獵去吧,聽說那附近山上有一頭東北虎!”
圍著蓋州,圍到城里彈盡糧絕,這確實是個辦法。但是,最為關鍵的是,別圍到最后,城里還在吃吃喝喝,城外的就要餓死了!
這些蒙古騎軍到了遼東,糧草物資自然是由大清提供。這么多人馬,已經把大清吃窮了好不好!
以前皇太極在的時候,他們不當家,對此還不是特別在意。
如今,皇太極死了,小屁孩登基,豪格心中,就還是有那么一絲非分之想,因此平時考慮事情的時候,也是會坐在那個位置上去想想。如此一來,他愁啊!
想到這些,他哪有什么打獵的心情,更不用,就蓋州這里,根本就不會有東北虎,這吳克善只是想蒙他一起去打獵而已。
于是,豪格就有點不高興了。看向吳克善,見他興致很高,似乎沒有愁心事。這么一對比自己,就更不高興了。
不過他還沒有說話,就見到有快馬疾馳而來,是盛京來使,通告了草原發生的事情。
這一聽之下,剛才還想著去打獵的吳克善,頓時急得火燒屁股一樣,立刻撥馬而走,喊著回科爾沁草原。
不知道為什么豪格看到他慌里慌張的樣子,心中反而有一種痛快的感覺,就差說一個“好”字了。
不過豪格終歸不是蠢豬,這個“好”字是說不出來的,只是在后面喊道:“要是能抓到明國皇帝獻給大清,那必定是什么要求都能答應你,本王等著啊!”
這話說出去,他心中也是舒坦了一點。
可吳克善一聽,卻是立刻調轉馬頭,沖到豪格近前,急切地說道:“以后怎么樣先不管,殿下,這回援草原的糧草,還請立刻撥下來!”
一聽要糧,頓時,豪格的好心情,立刻就定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