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多鐸才壓抑著怒氣,盯著毫不示弱,同樣在回視他的吳克善,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科爾沁族和我大清乃是榮辱一體。如果大清敗了,明國也不可能放過你們科爾沁族。戰事在即,本王不想再聽到這種情況,如何?”
很明白,多鐸是退了一步了。
見他如此,吳克善也沒有再繼續,因為他同樣是沒有那個底氣繼續去和多鐸斗。再者說了,他也認為多鐸說得有理。以科爾沁族和大清皇室的關系,明國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的,至少他吳克善,那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因此,他也退了一步道:“下次出兵,我親自帶著,敢有猶豫投敵者,我自會處置!”
話都說到這里了,那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還沒到午夜,派出去的三千騎軍,回來了兩千多,向多鐸稟告說,耀州驛淪陷,確認明軍是大舉進犯,兵力由蓋州明軍和東江軍兩部分組成。至于多少兵力,還有待核實。
多鐸一聽,頓時就憂慮了。之前的時候,東江軍從未有和蓋州的御林軍一起作戰。如今卻出現,那說明,明國是動用了在遼東這邊的所有兵力。
得到這個結論,他終于下令開始城戰備。另外,派出信使,急報盛京。
雖然明軍這邊有三千騎軍,可建虜這邊,騎軍至少有一萬多。兩邊的騎軍軍力,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數量。
不過建虜受限于糧草物資,長期的斥候戰,他們也負擔不起每次大規模出動騎軍,因此,就雙方的斥候戰來說,明軍這邊其實是一直占優的。
但眼下一旦真的開戰,除了第一天大明騎軍突然增加到三千騎軍,一下打了建虜騎軍一個措手不及之外,等第二天的時候,耀州驛這邊就是建虜騎軍的蹤跡了。數量上的差異,讓大明騎軍也都退回了耀州驛。
此時的耀州驛,有車營的偏廂車作為依托,而建虜口中的御林軍又受過專業的土木作業訓練,手中有傳至崇禎皇帝的工兵鏟,只是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的時間,在建虜騎軍大規模出現在耀州驛之前,就已經擴建了耀州驛,足足大了三倍不止。
當然了,就這么短的一點時間,是不可能修筑高大的城墻,而是類似壕溝,女墻,拒馬等等,加上明軍大量的火炮火器,構成了一個簡易卻有效的防御陣地。而偏廂車內運來的糧草物資,都存放在原來的耀州驛內。
遠處建虜的騎軍,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明國軍卒,就躲在烏龜殼之內,這讓他們所有人看了都是臉色陰沉。
聞訊趕來的多鐸,更是眉頭緊鎖,他是主帥,自然知道自己手中軍隊的戰力如何,事實上,他其實是高估了,不過就算這樣,他看著被明軍改建之后的耀州驛,他就知道,如果想奪下這個耀州驛,至少要付出兩三倍的損失,而這,還要建立在沒有明國援軍的基礎上。
“殿下,耀州驛這里的明軍,大概有東江軍步軍三千,騎軍兩千,明國御林軍的車營兵馬在三千左右,騎軍一千。”早一步負責趕來耀州驛的建虜頭目已經大概弄清了明軍兵力,在給多鐸稟告道,“奴才猜測,這只是明軍的前鋒,要不然,就憑這點兵力,不可能打我海州的主意!”
說到這里,看到多鐸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他時,便繼續稟告道:“但派往蓋州的探馬已經回來,說蓋州那邊明軍嚴陣以待,卻沒有繼續發兵的跡象。”
多鐸聽了,又轉頭看向耀州驛,盯了一會之后,忽然喃喃自語地說道:“該不會,明軍這是要把耀州驛經營成攻打海州的大城,再出兵攻打海州?”
如果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只有這一萬不到的明軍,而后續卻沒有繼續出兵的跡象。
說完之后,多鐸的臉色忽然變得猙獰,厲聲低喝道:“真當我大清軍隊是泥捏的?”
就只是這一萬不到的明軍,在明知大清軍隊有兩萬多的情況下,竟然還敢在眼皮底下這么明目張膽地修筑擴建耀州驛,這真是前所未有過的事情!
要知道,在以前的時候,明軍要是敢離開寧錦那樣的堅城,絕對是被大清殲滅野外的下場。如今,雖然他承認明軍確實比以前強大了,可是,囂張至此,就超出了他的忍耐度了。
如果換成多爾袞,或者阿濟格等人,他們嘗過明軍的厲害,說不定還不會這么生氣。哪怕是換了岳托,他當年在平壤城外和盧象升結結實實的打過一仗,也絕對不敢小覷明軍戰力。
但是,多鐸可從沒有和如今的明軍正面交手過,也就不知道,如今的明軍到底有多厲害!以前囂張慣了,又怎么可能忍受這種在他鼻子底下羞辱他的事情。
因此,他恨聲說了之后,并沒有魯莽地下令攻擊,他并沒有傻到這程度。
多鐸當天便回轉海州,動用糧草物資的儲備,開始調兵遣將,派出一萬騎軍,分左右兩營,就駐扎在耀州驛和蓋州之間,用意是阻斷耀州驛明軍的退路,也防蓋州明軍增援耀州驛。
另外再派出一千騎軍,分散耀州驛和蓋州所在的方圓幾十里,特別是海岸線一帶,監視有無明國新的援軍出現。
做完這些之后,他就下令打造楯車等軍械,就準備等耗掉耀州驛明軍的銳氣,看機會主動發起戰事,殲滅來軍,給明軍一個狠狠地打擊。
盛京城崇政殿,多爾袞已經在視察完遼河平原的農田情況之后,就立刻趕回來了。他不敢離開太久,否則這個攝政王什么時候被搞掉,他都不知道。
通報了遼東平原那邊的情況之后,盛京城這邊,都是松了口氣。紛紛稱贊攝政王英明神武,看來困擾大清的問題,終于要能解決了。
不過這個情況,讓范文程等人都暗暗嫉妒。因為他們所出的主意,從目前的結果來看,并不理想。
首先是分布各處的捕魚分隊,每天打到的魚,真得是看老天臉色,運氣不好的時候,甚至都不足以解決捕魚分隊自己的口糧。運氣好,倒是會多一些。不過終歸來說,對于解決目前大清缺糧困境,是杯水車薪。
而和蝦夷那邊的貿易,也如同這個捕魚一樣,能換來的糧草物資,其實極為有限。總得來說,蝦夷之地也不富裕,他們自己都生活在有上一頓沒下一頓的日子里。只有那些頭人,才有那個實力來換個綾羅綢緞顯擺下身份而已。
另外,大清還沒有船隊過海去蝦夷之地,這讓他們打劫的想法,也只停留在了計劃之中。實在是就算花大力氣造出了船,可要是去搶那蝦夷之地,搞不好就是虧本。
于是,范文程就又向多爾袞建議,不時派出騎軍,前往朝鮮之地掃蕩,反而可能會得到更多的收獲。
對于這一點,多爾袞倒是肯定的,并且還下旨,派往朝鮮之地的騎軍,以后不要再亂殺人。只要不反抗,就別都殺了。留著他們,這樣來年說不定還能收獲更多的糧食。
總而言之,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大清的局勢,總算比以前要好一些。只要熬到秋收,也就個把月的時間了,大清的缺糧困境就能緩解一大波。再等個幾年,在北方再多開荒種田,估計就不會再為口糧發愁了。
當然了,多爾袞其實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糧食困境將會緩解,一方面確實是孔有德那邊出力很多,另外一方面,就是遼東人口少了很多,不說逃走的那些漢奴,光是被明軍殲滅的軍隊,就達三萬左右了,還有被明軍所殺的滿洲族人也是不少。這前前后后算起來,那是少了很多張吃飯的嘴!
“多虧了攝政王日夜操勞,我大清才能緩過勁來。”布木布泰這一日,帶著小皇帝,難得地來到崇政殿,當眾表揚多爾袞道。
這話讓豪格聽得格外不舒服,看著容光煥發的布木布泰,他心中忍不住嘀咕道:“操什么勞?那點破事,誰不知道?”
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多爾袞和布木布泰的事情,已經有一些傳聞。不過如今多爾袞如日中天,而布木布泰又是力支持他,就算豪格這樣的莽漢子,也知道不能和多爾袞去正面沖突,要不然,絕對會被他們給整了。
他正在想著,就聽布木布泰繼續說道:“相信攝政王的功勞,諸卿都是有目共睹的。本宮經過慎重考慮,加封攝政王為叔父攝政王,誰贊成,誰反對?本宮想聽聽諸卿的意思?”
一聽這話,頓時,豪格就急了。他奶奶的,當了攝政王還不夠,如今竟然還要當叔父攝政王,這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啊?
他正想開口反對時,卻聽阿濟格第一個站出來回應道:“攝政王勞苦功高,我大清缺糧之事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微臣贊同!”
豪格聽到,頓時轉頭看向他,心中發怒,果然是一個娘生的,這絕對是事先被多爾袞找過,已經投靠過去了吧?
于是,他立刻轉頭看向岳托,卻見岳托低頭不語,并沒有開口反對。頓時,他就知道,搞不好,連岳托事先也被多爾袞找過,搞不好達成了什么骯臟的交易!
他是皇太極的大兒子,小皇帝是他弟弟,如果多爾袞被封為叔父攝政王的話,就等于他也得稱呼多爾袞為叔父,這樣的稱呼,對于小皇帝什么事情都不懂,可能無所謂。但是豪格年紀比多爾袞都大三歲,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多爾袞在攝政王的稱號上,再加上叔父兩字,要叫他爹呢!
這么想著,他轉頭看了一眼多爾袞,見他正盯著自己,便嘴角一撇,露出一絲冷笑,就要開口反對時,卻聽到殿外傳來急促地腳步聲,同時內侍帶著焦急地語氣傳來:“海州豫親王急報!”
海州來得急報,那不用說,肯定是有戰事了。
于是,崇政殿內,不管是多爾袞還是豪格等人,都被這急報所吸引,立刻看向大殿門口。多爾袞封叔王攝政王的事情,暫時都沒人顧及了。
不用說,急報第一時間先到了多爾袞手中,他快速看完之后,便立刻皺著眉頭說道:“蓋州明軍聯同東江軍大舉進犯,估計耀州驛是守不住了!不過豫親王那邊,并沒有求援,只是把情況報來盛京而已。”
多鐸沒有求援,那就說明他應該是能應付。得到這個結論,崇政殿內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氣。
布木布泰先開口贊道:“叔王攝政王不愧是有先見之明,讓豫親王駐守海州,猶如中流砥柱,明軍想必折騰不出什么浪花!”
這一說話,就等于是直接把多爾袞的稱號定了下來,這讓豪格非常地不滿。不是說誰贊成,誰反對,你還要聽聽意見的么?老子都還沒發言呢!
他正想反駁時,卻見多爾袞卻皺著眉頭說道:“此份奏章中,并沒有明軍詳細的情況,本王有點擔心,突然之間,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明軍發動攻勢,會不會是那明國皇帝有什么陰謀詭計?”
說實話,多爾袞確實對崇禎皇帝非常地忌憚。
這個忌憚,并不是因為他被崇禎皇帝俘虜過,而是除此之外,他還見過崇禎皇帝本人,印象非常深刻。另外,他一直在總結有關崇禎皇帝的一切消息。包括歸化城之戰,還有之前的金州戰事,草原之戰等等。
他發現,崇禎皇帝要么不出手,可一旦出手的話,必定會對大清是一次重大的打擊。但是,崇禎皇帝的每次行動,都是悄然無聲,躲在暗處,突然之間狠狠地給大清來一刀,很陰的那種。
此時,他非常擔心多鐸會落入崇禎皇帝的算計。
“呵呵,明國皇帝還能有什么陰謀詭計?”豪格此時聽到他的話,終于有了借題發揮的機會,便大聲說道,“該不會,你是被明國皇帝俘虜過,杯弓蛇影了吧?”
難得說出一個成語,豪格覺得自己形容得非常不錯,便得意地盯著多爾袞,心中暗道:讓你當叔父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