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人,自然知道,大概是要多少弓箭手才能射出這么密集的箭支。可是,就他們之前看到的,偏廂車防線后面的明軍弓箭手數量,絕對沒有那么多的!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的建虜,都沒能想明白怎么回事?
這也是多鐸他沒有和這支御林軍交戰過,要不然就不會這么驚訝,也不會措手不及之下吃了大虧。
崇禎皇帝所訓練得這支車營所屬的長槍手等其他兵種,就是按照《紀效新書》中所要求的,部都要配備弓箭,以達到對敵人的遠程攻擊優勢。平時訓練的目的,對于這些兼職弓箭手的要求,不是說要他們射得多準,而是要求他們的弓箭能進行大范圍覆蓋。
其實,這支車營的出戰機會并不多,之前一次,是在攻打蓋州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對于建虜來說,印象更深刻的是火炮的持續轟擊,長槍兵的弓箭覆蓋,只是夾在那些聲勢浩大的攻擊中的一次而已。如今這一次,終于成為了戰場的焦點,而多鐸所部,就比較幸運了,成為車營這種非常耗錢,卻證明有效的實驗對象。
不得不說,用錢砸出來的軍隊,真是有效果的。如果沒有足夠的錢,那就不可能會配備這么多的弓箭和其他軍械。也不可能有那個成本去訓練。
被明軍弓箭手這么一波收割之后,整個戰場都幾乎都安靜了下來。建虜這邊,都被明軍這么兇悍的遠程攻擊給驚呆了。這么花錢,這得有多敗家啊!
經過這么一打擊,建虜的攻擊中斷,沖鋒的氣勢蕩然無存,士氣就更不用說了。這種密度的攻擊,誰能擋得下?弓箭是可以拋物線攻擊的,就算是車楯,也不能完遮擋箭雨。當然,破解之法不是沒有,但是建虜初次面對這種情況,卻是措手不及,根本沒有應對之策。
如果建虜還要再強行攻擊的話,能不能繼續鼓起之前的氣勢不知道,但要想攻進明軍防線,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多鐸這點眼光還是有的,無奈之下只能鳴金收兵。
戰場上的建虜軍卒一聽,都松了口氣,紛紛往回撤。那些蒙古軍卒相比之下,就更是跑得快,就想早點撤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明軍陣線這邊,有幾輛偏廂車突然被明軍將士移開,早已候在那里的明軍騎軍就猶如決堤了的洪水一般,一下傾瀉而出,非常短地距離內,就把馬速提高了起來,而且不是沖那些結陣后撤的建虜老卒去,是沖著那些想要早點逃回去的蒙古軍卒沖去。
騎軍的沖鋒,特別是提起了馬速的騎軍,除非步軍結陣應對,否則不但要應付高速沖鋒的戰馬,還要防備馬上騎士的砍殺,基本上就不可能是對手。這在軍中,是常識。
蒙古軍卒一見,頓時就慌了。然而,這種情況下,慌是沒有用的。眨眼間,大明騎軍席卷而來,所過之處,就只有建虜軍卒的尸體。
對于大明騎軍的突然攻擊,又是出乎了建虜的意料之外。
一直以來,都是建虜進攻,明軍防守。就算這一次的耀州驛戰事,也不例外。城外的建虜主攻,城里的明軍主守,這個節奏,還是和以前一樣。
可就在建虜撤軍之時,大明騎軍卻發起了反沖鋒。對于這些建虜來說,都是沒有經歷過的事情,頓時又吃了一個大虧。
事實上,這支騎軍是李定國所率領的東江騎軍,他們的主力都是以前的積年老賊,習慣于沒便宜占的時候,讓你追不上;要是有便宜可占的時候,那是必然會沖上來咬一口的。
建虜敗退撤軍之時,蒙古軍卒這邊露出的破綻,他們又怎么可能看不到,自然是有便宜不占,就白不占了。
這支大明騎軍的占便宜經驗十足,不只是砍殺逃卒那么簡單,甚至還有意地驅趕那些敗卒,讓他們逃向結陣后退的建虜軍卒那邊,沖散陣型,順帶著又是一波收割。
多鐸看到這一幕,頓時大怒,立刻傳令他手下的騎軍,向大明騎軍發起沖鋒。如果能借這個機會,纏住這支明國騎軍的話,說不定是壞事變好事了。
然而,李定國又怎么可能讓多鐸如愿。幾乎在建虜騎軍開始動得時候,他就領著大明騎軍繞了一個弧線,順勢沖殺了一陣之后就回到了自己防線這邊。
等最后一騎明軍騎卒回來之后,偏廂車再度移動,封住馬道,火炮開始有節奏地迎接沖過來的建虜騎軍,燧發槍兵和弓箭手也蓄勢待發。
沒有便宜可占,也害怕明軍的遠程武器的威力,建虜騎軍也是繞了一圈就撤回去了。
明軍陣前,留了一地的建虜尸體。大明騎軍的這一次沖殺,比起之前火炮火槍所殺傷的建虜,都要來得多。
這一戰,前后算起來,建虜損失一千有余。
看到這個戰況,看到建虜敗退回去,明軍將士們,不由得都歡呼了起來,士氣高漲,聲震四野。
“萬勝!”
“大明萬勝!”
看著明軍這邊的士氣高漲,所有建虜都是士氣低落。多鐸更是看得一肚子的怒火,那還想著再看著明軍在那囂張,勒馬轉身,剛好看到了寧完我,這才想了起來,不由得冷著臉,怒喝道:“兩軍交戰,你跑來干什么,該不會是想逃回明國那邊去吧?”
一聽這話,寧完我回過神來,連忙恭敬地回答道:“下官奉攝政王殿下之命,趕來傳話,讓殿下小心應對,更要注意明國皇帝的行蹤。如果明國皇帝和他的御林軍沒有出現的話,這里很可能是疑兵,攝政王殿下要殿下務必小心!”
聽到是多爾袞交代下來的話,多鐸便重重地從鼻子里發聲,哼了一聲,沒再理睬他,轉身驅馬就走。
寧完我見他這個態度,心中嘆了口氣。這個差事,其實他也不愿意來的。只是范文程突然生病,攝政王才改派了他過來。此時的他,心中不由得暗罵范文程,搞不定是范文程知道多爾袞要派漢官過來,才會突然裝病,以避開在多鐸手下做事。
對于多爾袞派漢官過來的原因,寧完我心中也是清楚。
所謂對付漢人,還是要用漢人。明國皇帝狡猾,有漢官看著的話,有可能會猜出一些明國皇帝的陰謀詭計,這樣在多鐸的身份提醒,就能避免上當。
想著這些,寧完我又轉頭看了一眼還在歡呼聲中的耀州驛,轉回身,小心翼翼地對多鐸說道:“殿下無需擔憂,下官以為,耀州驛不大,明軍不但要攜帶糧草物資,而且還要攜帶彈藥等軍械器物,因此總量絕對有限,不可能太多。像這次這樣的防守,絕對堅持不了多久的……”
他正在說著,看到多鐸轉頭盯了他一眼,冷冷的樣子,讓他一時之間,忘記了后面的話,說不下去了。
不過,多鐸這一次沒有發怒,只是冷聲說道:“繼續說你的餿主意!”
比之前有好轉,這讓寧完我興奮了一點,連忙繼續小心翼翼地說道:“只要我軍繼續截斷耀州驛明軍的后路,不斷用兵消耗明軍的物資,這耀州驛,便能不費吹灰之力拿下!”
他來到耀州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了多鐸領軍攻打,因此,就獻上了這個主意。
然而,這種事情,多鐸打了那么多仗,又如何不知。他一開始過來之后,就派了一萬騎軍,分左右兩營,扎在耀州驛和蓋州之間,就是階段耀州驛明軍后路的措施。
因此,此時他一聽之下,不由得又怒了,手握馬鞭,指著寧完我厲聲喝道:“你以為本王是白癡么?這種淺顯的應對之策,難道本王會不知道,還需要你這個白癡來提醒本王……”
說得憤怒,臉色有點猙獰,握馬鞭的手微微在抖,就好像下一秒,就會一鞭揮過去一般。
頓時,寧完我立刻感覺壓力山大,這個主子,實在是太難伺候了。
他額頭上的汗,頓時就開始往下流了,不敢頂嘴,連忙回應道:“下官還有一計,可破明軍的火器威力!”
聽到這話,正在喝罵的多鐸停了下,沒有繼續罵人。不過在盯了一會寧完我之后,他便冷聲喝道:“說!”
寧完我一聽,正要說話時,卻聽多鐸又接著喝道:“又是陳詞濫調的話,本王賞你十鞭醒醒你的豬腦子!”
別人不會這么對待漢官,至少是不可能動不動就打;但是,多鐸卻是不一樣,不但會打,還會搶媳婦,不管你是不是受寵,只要是漢官他就敢。
寧完我聽了,額頭上的汗,簡直就成了瀑布汗,此時的他,心中已經有點后悔,為什么自己就不裝病呢!
如今騎虎難下,他便只好快速地獻策。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對于漢官是沒什么耐心,說慢了被誤會所獻之策原來不過如此的話,那是會挨鞭子的。
“殿下,明軍火炮和火槍,多是一條直線上的攻擊,而攻擊距離比我軍弓箭要遠,這是我大清的劣勢。如果能縮短攻擊距離,明軍火炮和火槍的優勢便發揮不出來……”
寧完我說到這里時,看到多鐸有發飆的跡象,連忙再加快速度說道,“下官剛才觀察了明軍西側防線這邊的地形,是適合挖土掘道的。因此,下官以為,我大清可挖壕溝,曲線向前,挖到明軍陣前左右,就能有效避開明軍火炮和火槍的威力。至于弓箭,可用木板蓋住壕溝,如此……”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多鐸握著皮鞭的手一動,頓時就嚇到了,差點就跌下馬去。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多鐸聽了這個計策之后,竟然還想要打他。
然而,這一次,他是誤會了。多鐸竟然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握著皮鞭的手伸過去,只是捅了他一下肩膀,而后哈哈大笑道:“攝政王看重你們這些漢官,果然是有用處的!不錯!”
說完之后,多鐸似乎輕松了不少,轉回身子,“駕”的一聲,快速回大營去了。
寧完我的這個計策是否有用,多鐸都不用仔細考慮,自然就能知道的。至少他可以肯定,這比楯車進攻要強。
這一天,就這么過去了,不用說,到了晚上,有過一次教訓之后,多鐸就加強了夜間的戒備,以免再被明軍偷襲。
就這么的,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天一早,多鐸就再次領軍前來,不過這一次,并不是所有建虜都來,有相當一部分,就在大營內躺尸,以節約糧食。
“看來,這個多鐸還是太嫩,竟然又想來攻打,該不會就是打著耗我糧草軍械的主意吧?”李過見了,不由得笑著說道。
孤城不能守,否則就是再堅固的城池,都會有陷落的一天。
耀州驛這邊,如果真是孤城的話,李過就絕對笑不出來的。既然他看著輕松,那就說明是沒問題了。
李定國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一直在用望遠鏡觀陣。忽然,就聽他嚴肅地說道:“大帥,建虜好像有點不對。不但出兵比昨天要少,而且在其陣前的不少軍卒,都是不穿盔甲,手中拿著……鋤頭鐵鍬……”
說到這里,他立刻放下望遠鏡,轉身對李過,語速略快地說道:“建虜是要挖壕溝進攻!”
如果是錦州那樣的堅城,對于挖壕溝這種,其實并不多怕。護城河就是一道坎,另外,高大的城墻,也是有效的抵御措施。但是,這里是耀州驛,本來就是一個驛站而已,就這城墻,也只能防御下毛賊土匪的攻擊而已,更不用說,在耀州驛的左右兩側,那只是偏廂車組成的防御陣線,防守能力相對用土木磚頭壘起來的城墻,就更是弱了不少。
不得不說,建虜的這一招,確實能對付耀州驛的明軍。
李過立刻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確認了李定國的猜測,表情頓時就嚴肅了起來。不過,世間的事情,就沒有絕對的矛,也沒有絕對的盾。他是看清楚了,卻并不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