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豹一聽,便知道有戲要演了。于是,他也是立刻出門去迎接。
要是換了平時,以幕府老中這個排名第二號人物之尊,斷然不會在門口等候,就算是來鄭府,那也是直接就進來的。如今卻是在門口等候,無非是有事要求到鄭家頭上。
果不其然,鄭芝豹到了門口,松平信綱就表現得極其尊重鄭家,言談甚歡地進了鄭府,隨后,聊著聊著忽然話鋒一轉,就對鄭芝豹說道:“聽聞一官在明國為官甚不容易,不如就來我倭國如何?將軍大人對于一官可是久仰大名,只要一官為我倭國效命,必定掃榻相迎!”
“啊……”鄭芝豹假裝很是吃驚,連忙露出感激之色道,“得蒙將軍大人看重,我大哥必定非常感激。不過我猜我大哥未必會來倭國,畢竟我鄭家基業都在明國東南。這一點,還請轉告將軍大人,我肯定會轉告,但……”
鄭芝龍為人八面玲瓏,做得是海上生意,對于倭國這邊,就算閉關鎖國,他鄭家卻沒事,由此可見,平日里他也和德川幕府有經營,贏得幕府的好感。不過對于鄭芝龍的反應,德川幕府這邊也有估計,鄭芝豹的回答,就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因此,雖然鄭芝豹沒把話說完,但松平信綱卻知道他想說得是什么,便呵呵笑了下,不以為意地說道:“沒事,沒事,理解,理解。其實啊,本官就比較納悶,一官縱橫海上,明國根本無能為力,為何一官卻要投靠明國朝廷,被管束受氣呢?”
就以如今鄭芝龍的海上勢力,包括西夷在內,根本就不敢惹鄭芝龍,得聽鄭芝龍的,才能在大明東南沿海混著。這么龐大的力量,如果說明國的官員不清楚,作為島國的倭國卻是一清二楚的。
聽到松平信綱的這個問話,鄭芝豹嘆了口氣說道:“誰說不是呢,我哥也是無奈啊!能和朝廷搞好關系的話,自然能多賺不少。要不然,朝廷要搞事,我鄭家雖然不怕,多少都會影響生意。”
說到這里,他自嘲一笑,對松平信綱道:“誰會和錢過不去,老中大人您說是不是?”
聽到這話,松平信綱便笑了。鄭一官為人怎么樣,他們多少有數,如今稱霸明國東南,每年收取保護費不知道多少,他們也有聽聞。鄭芝豹的回答,又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因此,松平信綱便笑著對鄭芝豹說道:“既然明國皇帝無道,一官何不反了,就算生意一時有所影響,將軍大人這邊,可以承諾補上這部分。以后我倭國的生意,就全部只有你們鄭家經手,如何?”
“嗯……”鄭芝豹聽了,假裝有點意外道,“反朝廷的事情,我鄭家不是沒做過。但是,這個事情畢竟對我鄭家來說,很是重要。將軍大人好意,我鄭家很是感激,但此事事關重大,我也不敢做主!”
松平信綱聽了,連連點頭,忽然臉色鄭重起來,對鄭芝豹說道:“相信你也聽到一些風聲了,這個事情,本官就挑開了說吧。將軍大人對于朝鮮勢在必得,年內就將出兵。但是明國的登萊水師,都是一官的手下,回頭要是戰場上相見,這是將軍大人所不愿意的……”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看了下鄭芝豹的臉色,發現沒有驚訝之意之后,便繼續說道:“我們倭國的海上實力,相信一官是知道的。如果一官繼續為明國朝廷效力,和我倭國對戰朝鮮,別的不敢說,鄭家船隊光靠如今在遼東的那些戰船是不夠的。哪怕從東南再調戰船去,也必定損失慘重。如果鄭家手中戰船實力大損……”
松平信綱故意停頓了下,看到鄭芝豹的臉色終于變了,心中便得意一下,才繼續說道:“搞不好明國皇帝便會問罪一官,趁機奪了你鄭家的基業。一官的下場,可未必是能善終啊!”
聽到這話,“啪”地一聲,鄭芝豹一拍案幾,差點嚇了松平信綱一跳,就見鄭芝豹義憤填膺地大聲說道:“可不是,就如今,明國皇帝覺得建虜沒有水師,我大哥用處不大了,就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我大哥給革職了。如果你們真得出兵朝鮮,和我鄭家開戰的話,我鄭家如今在北方的戰船肯定會吃虧。那狗皇帝震怒之下,搞不好會把戰敗責任都推我大哥頭上。而且不瞞你說,明國皇帝早就對我鄭家覬覦已久,不但調了我大哥北上,還強迫我鄭家不斷地從南洋購買糧食白送給朝廷,這個事情,我們鄭家上下早就不滿久矣!”
鄭家船隊和倭國水師正面對抗的話,勝負還真是不好說,搞不好,離開了東南沿海的話,還贏不了。畢竟倭國的水師可不是建虜或者朝鮮水師可比,那是真正的一國水師,遠比明國更為重視,實力更強的水師。這一點,就連鄭芝豹也是承認的。
看到鄭芝豹這么憤怒,松平信綱的心中樂開了花。鄭家,一海賊而已,又有多少朝廷大義?如今看來,果然是沒有猜錯,鄭家早就不滿朝廷,這就有商量的余地了!
于是,面對鄭芝豹的憤怒,松平信綱也陪著口誅筆伐了一番明國,替鄭家惋惜了一番。最后,又老話重提,說倭國這邊愿意給予鄭家最惠待遇,讓鄭家的生意做得更大。只是有一個條件,就是避免兩強相爭,鄭家不要在朝鮮聽明國朝廷的話,最多做做樣子,不能真打。要不然,倭國戰船會有損失,但是,鄭家的損失必然也更大。
聽到這個話,鄭芝豹立刻拍案點頭道:“我鄭家怎么可能和倭國對抗,沒了縱橫海上的本錢,以后還如何立足!這一點,我立刻派人轉告我大哥,相信我大哥必然會做出正確的抉擇。只是……只是……”
聽到他好像有難處,松平信綱便知道,鄭家應該對他開出的條件,還是有點不滿足。于是,他便又說道:“你告訴一官,我家將軍大人說了,只要鄭家袖手旁觀,我國的買賣就全部交給你們鄭家,以補損失。”
說到這里,他臉色變得很鄭重,非常認真地說道:“當然,如果你們鄭家反了明國朝廷,那以后,我倭國和女真人奪得明國的天下,愿意割閩粵兩地給一官,如此,一官不但能稱霸海上,甚至還能自己當皇帝,如何?”
說完之后,他甚至當場展示了德川家光的手書,以示這個事情,絕對不會有假!
鄭芝豹聽得大吃一驚,說實話,這個開價還真是驚到他了。
以鄭家的海上實力,如果據閩粵兩省為根基,那絕對是稱霸一方的了。就算沒有北向之心,可南下南洋卻絕對沒有問題的。
如果說倭國在崇禎十一年之前開出這條件,且倭國和建虜真會在那個時候聯手的話,鄭芝豹相信,說不定還真能誘惑到鄭家的。
那個時候,別的不說,大明國內流賊遍地,外又無法抵御建虜入寇,再加入一個倭國,明國能不亡國?鄭家趁這樣的機會,如果可以割據一方,絕對是非常有誘惑力的。
不過,此時么,呵呵……
大明皇帝是什么人?只要不是眼瞎,光是那赫赫戰功,又有幾個人有那個膽子去反的?
再說了,皇上對鄭家好不好?
以前的時候,類似鄭家這樣海盜出身的,嘉靖年間的汪直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人家汪直愿意投誠受招安,可大明還是做出了言而無信的事,把他給下獄咔嚓了。
但是,如今的皇帝,卻根本沒有歧視出身,不說大哥成為史無前例的水師總兵,光是鄭森那侄兒,皇上又是賜名又是讓他當太子陪讀。真要有歧視的,那是斷然不可能成為太子陪讀的。
更何況,當今大明皇帝雄才偉略,志在高遠,正是水師將要大展身手的時候,瘋了才會破壞這些。
再者說了,就算想破壞就能破壞的么?鄭家船隊,閩南這邊的且不說,至少登萊水師絕對不會只聽鄭家的了!
最最關鍵的是,你們這些倭人的打算,皇上早就算到了。就是暈了頭,也不可能和你們結盟啊!
不過鄭芝豹心中雖然如此想著,可表面上確實露出一臉震驚之色,隨后就是不敢置信,拿過德川家光的手書,仔細地瞧了又瞧,再三確認之后就用狂喜地表情對松平信綱說道:“不會反悔?”
“天照大神在上,絕不反悔!”松平信綱見了,同樣心中大喜,立刻嚴肅地發誓道。
房間內沉默片刻之后,隨后就傳出狼狽為奸的哈哈大笑聲。
隨后,兩人一番商議之后就分別行動了起來。
松平信綱這邊給德川家光的回復是,鄭家要閩粵兩省,不過最終如何,必須由鄭一官做出決斷。但此事十之八九,是沒問題的。
聽到這話,德川家光不由得哈哈大笑,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只要前期鄭家船隊不去騷擾去朝鮮的軍隊,就已經達到目的了。
他自然不知道,這是大明皇帝早就為他倭國挖好的坑,就等著他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