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以圣堂那苛刻的條件,這少年想要進入,應該還是異想天開。
陸文彬看了一眼詹小魚,沒有再多說什么,便移開了視線。
但下一刻,他停頓了一下。
隨即又將目光轉回,定在了詹小魚的身上。
便再也離不開了。
詹小魚被仙人盯著看,若是其他人,恐怕已經是站立難安。
但是經過了最初的緊張情緒,詹小魚這個時候已經平復了下來。
他想起了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毫不避讓陸文彬的目光,反而用帶著血絲的明亮雙眼,與其對視。
眼中充滿了興奮和躍躍欲試。
同時,詹小魚開始在心中盤算起來自己應該如何向仙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從而讓仙人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資質。
但陸文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當詹小魚鼓起勇氣,迎著陸文彬的目光而來的時候。
后者便順著眼睛,看到了詹小魚的意識深處。
陸文彬的呼吸悄悄變得氣促了些。
無心向天,自生道骨……這是足以驚動整個圣堂的資質!
再三確認,陸文彬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重新上下打量詹小魚,心中不免產生了慶幸的神色。
幸好自己在臨行前多看了一眼,不然,還真的會讓明珠蒙塵。
同時,陸文彬的心中也閃過一絲對自己的埋怨。
明明第一天晚上就看見過這少年一面,當時竟然卻沒有發現他竟然有如此天賦!
陸文彬不知道的是,他那天所見的詹小魚和現在的詹小魚其實已經不一樣了。
準確的說,是在葉天看出詹小魚的天賦之后,不一樣了。
此地靈氣貧瘠,再加上詹小魚出身微末,外部環境和自身條件都不允許他有接觸修道的機會,就算是他的根骨再明亮,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蒙上了一層塵埃。
這是非常公平的,當上天為一個人打開了一扇門,但如果那人不走,那扇門自然是會慢慢關閉的。
就連陸文彬都被那層塵埃蒙蔽,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但被葉天看出來了。
將詹小魚救起之后,葉天將那層塵埃也隨手抹去。
光芒盡顯,陸文彬便無法不再看到。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陸文彬看著詹小魚問道。
“知道!”詹小魚不知道高高在上的仙人為什么會主動開口與自己說話,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認真的點了點頭。
“您是圣堂的仙人!”少年說道。
“我姓陸,五百年入圣堂修行,后留在其中,負責教導后輩,指點弟子,你可以稱呼我為先生。”
一般只有凡人才會不管境界層次的差異,只要是修道之人,都會一律將其稱呼為仙人。
但只有真正的修士才知道仙這個字到底意味著什么。
陸文彬修為只是化神,當然是不好意思自稱為仙人,若是對于其他人,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但他已經將詹小魚看成了弟子,便多花費了一些時間,耐心的解釋道。
“陸先生,”詹小魚急忙鞠躬行了一禮。
“現在我認真問你,你可愿隨我入圣堂,修仙道?”陸文彬接著說道。
詹小魚還沒有來得及有什么反應,周圍注視著陸文彬的無數常青城百姓們,卻是在這一刻,爆發出了壓抑不住的驚呼聲。
場間所有人的驚訝和意外,可想而知。
嘈雜議論聲中,詹小魚沒有多想,眼睛放著光亮,連連點著頭。
“那就好,你家人那邊,我自然會代表圣堂做好安撫。”陸文彬微笑說道。
詹小魚的天賦毫無疑問是讓人驚嘆的,心情為之大好的陸文彬又看向了旁邊的葉天。
此人雖然年齡已經偏大,也只是個凡人,但氣質觀感卻實在是讓人耳目一新,無法忽略。
再加上陸文彬一貫信奉的有教無類,只要在某一處足夠優秀,便是不凡。
此人就算終究無法修行,在圣堂之中尋一處雜事來做,也算是人盡其用,不算埋沒。
只要收入了詹小魚,多附帶一個人,對陸文彬來說,也不算什么事了。
這樣想著,陸文彬看向了葉天。
“你可愿隨我入圣堂學習生活?”這樣想著,陸文彬看向了葉天,問道。
常青城匯聚的人群從寧康河岸邊浩浩蕩蕩的轉移到了碼頭上。
碼頭上一處偏僻的角落里,是詹小魚的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百姓們看到詹小魚背著匆匆收拾好的包袱,跟在那名圣堂仙人的身后,走出了家門。
后面跟著詹永福,跟著不時抹眼淚的詹小魚的母親,還有父親。
再后面,則是常青城的城主巴洪文,碼頭的主事者廖英的父親廖家的家主等等數人。
從圣堂上又下來一名仙人,此時正在對巴洪文和廖家主等人耳提面命,說話間時不時指指詹小魚的家人和房舍等等。
人群中,廖英神色無比復雜的看著這一幕。
周圍的議論聲不斷,無非就是詹家這一次可真的是要徹底發達了。
據說城主巴洪文已經給越國國都那邊發去了消息,過幾天國都也會來人,專門為了詹家的事情。
當然,詹小魚自己是見不到了,圣堂的人不可能會為了越國去專門等候的。
廖英嘆了口氣。
在今天先前,詹小魚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今天之后,他們兩個依然會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過這之間的差距,不光是完全顛倒,所代表的意義和完全不一樣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詹小魚搖身一變,就成了有資格進入圣堂修行的天才了呢?
胡思亂想之間,廖英聽到周圍人們議論的重點放在了那個在詹小魚身邊的陌生白衣青年身上。
雖然人們先前都不認識那人,不知道他來自何方,但不管怎么說,這個名叫葉天的青年都是在這里被仙人發現并賞識,召進了圣堂。
毫無疑問,從今以后,那個人的名字也將會留在常青城的歷史里。
畢竟一次被圣堂收入了兩人這樣的榮光,就算是整個越國,都前所未有。
在無數父老鄉親的注視之下,詹小魚和葉天一起,跟著陸文彬來到了河岸邊。
“陸先生,”跟在后面的詹永福知道到了真正告別的時候了,在后面對陸文彬開口說道。
“我們詹家時代靠著寧康河為生,小魚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今之造化,因此給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這并不算是一個正經的大名,如今他即將離開此地,去那廣大的世界闖蕩,小老兒想請先生給他賜一個新名字。”
一邊說著,詹永福一邊有些笨拙的向陸文彬行了一禮。
陸文彬看了看詹小魚,發現后者的臉上也浮現出期待之色。
爺爺的這個提議詹小魚自然是極為支持,畢竟他以后要做仙人,而不是水里的魚了。
“你之天賦絕倫,若是順利,日后必與天齊,而萬丈高樓,起于基臺,我知你得此機緣不易,未來不論如何,也不要忘記初心,就叫你詹臺吧。”陸文彬略一沉吟,認真的說道。
詹臺雖然沒有怎么聽懂,但不論如何,在他看來詹臺這個名字都比詹小魚要強多了,急忙開心行禮,感謝陸文彬賜名。
取名改名的小插...
名的小插曲之后,陸文彬就帶著葉天和詹臺,被一陣微風托起,飛到了河心船只的甲板上。
接著,常青城的人們便看見明明沒有什么大風,但那艘大船之上白云一般的船帆突然鼓起,整艘船驟然如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沿著寧康河順流向下,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仙人終于離開了。
除了詹家之下,常青城的一切,都將會很快回到原來的樣子。
人們開始逐漸散去。
碼頭上的城主巴洪文則是看著寧康河對面的常青灘出了神。
那里似乎比起從前,不一樣了。
但是又怎么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哪里產生了變化。
在這首船上,本來有十七名即將拜入圣堂的年輕弟子。
這些人有男有女,年輕基本上都在十多歲到二十多歲左右。
修為最低者,都是在練氣六層以上。
他們有的是年少成名,早早便在當地聲名鵲起,廣為流傳,引起圣堂的注意。
有的則是圣堂的先生們在外界游歷之時,發現有足夠資質天賦者,主動招攬。
就像是詹臺那樣,便算是第二種。
當然,不管是什么樣的經歷過程,能夠有資格坐上這艘船的年輕弟子,一定都是在整個大路上,都算極為優秀者。
他們所取得的,也不過只是進入圣堂的資格。
在到達之后,還要再修行三年的時間,而后通過一次更加嚴格苛刻的篩選,成功留下者,才算是圣堂的真正弟子。
人數不多,行程漫長,修行之余,這十七名弟子早就已經將相互之間的底細打探清楚。
半途上船的詹臺和葉天,自然便成了新的焦點。
最初開始,人們都下意識的認為葉天肯定是陸先生突然看重的天驕,而那個名叫詹臺的小少年,應該只是葉天的跟班。
只要天賦足夠,就算是年齡稍微大一些,也算不了什么。
圣堂十六歲的限制其實只是一個最初步的衡量,具體情況還是具體對待。
就像是陸文彬,當年第一次進圣堂的時候,也已經超過二十歲了。
不過那個時候,陸文彬可是已經筑基成功。
但這葉天,怎么看,都只是個凡人。
沒多久,大家就知道,原來他們把葉天和詹臺的關系完全搞反了。
詹臺才是陸先生看中的那個。
至于葉天,陸先生似乎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做弟子看待。
這是個很明顯的事情。
因為在兩人登船之后,陸文彬的確是給了兩人修行功法,但是卻對葉天則是根本沒有管過,完全任由其自生自滅的樣子。
而那葉天果真也是絲毫不求上進的模樣,每天固定時間去甲板上散步,在船艙中喝茶,空閑時間下棋或者是看一些與修行完全無關的閑書古籍。
因此大家很快便對葉天失去了所有興趣。
像葉天這樣的人,本身就算是有天賦,有基礎或許還好說。
但他一沒有讓人贊嘆的天賦,二還只是個凡人,還每天都是如此做派,就仿佛他此去不是去圣堂修行,而是一富家貴公子去異地游山玩水。
圣堂之中天賦絕倫者實在是太多太多,大家無一不是幾乎傾注了所有的心血和汗水努力修行,靠著兩者相加,才能去爭取一個成為圣堂正式弟子的機會。
葉天和他們,只會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其實大家有一點不知道的是,陸文彬最開始的時候,也關注過葉天。
但陸文彬交給葉天的功法葉天只是隨便翻看了一次便信手扔到了腦后,根本沒有嘗試過修行。
陸文彬還以為葉天只是天賦太差,短時間之內不可能有什么進展,便暫時放下了對葉天的親自教授。
葉天被大家從心底里不約而同剔除出了同門的隊伍,就只剩下了詹臺。
兩人雖然同行,一起被陸文彬發現并帶上船,但不管是自身的天賦,還是行為舉止,都完全相反。
詹臺的天賦不用多說,自從被大家知道之后,這些眼高于頂的天之驕子們都一個個的產生了服氣的情緒。
可以說他們這些人和普通的修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層次,一個天,一個地。
而內外通明,天生道骨的詹臺,又搞無疑問高出了他們這些人一個巨大的層次。
別說會嫉妒了,在這樣的天賦面前,大家就連羨慕的情緒都很產生。
因為大家很清楚,再羨慕也沒用。
就算是放在整個圣堂中,天生道骨有史以來,又有幾個?
這樣的人,日后絕對是要在整個世界,大放異彩之輩,和他們這些人的首要目標是通過入門考核成為圣堂的真正弟子,完全不同。
而陸文彬也毫不掩飾對于詹臺的看好,幾乎每天都對詹臺耳提面命,日以繼夜的親自教授指導。
這一點上,和葉天又是完全相反。
至于詹臺自己,也是和整日游手好閑,只知吃喝玩樂的葉天不同,每時每刻都在奮力苦修,其刻苦之程度,讓陸文彬都是時常贊賞不已。
兩者不管在任何一點,都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詹臺的努力并沒有讓他的天賦白費,尤其是在陸文彬的悉心指點下,進展突飛猛進。
第一次修行,便輕易有了氣感,正是凝聚天地靈氣入體,跨入了練氣一層,成為了真正的修士。
而比如那常青城的廖英,從小便各種內服外泡家族花費了極大代價從各處購買來的天材地寶,十幾年過去,依然只是停留在氣感的這一步,連練氣一層都沒有進入。
雙方的差距,顯而易見。
枯燥的修行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詹臺便層次突破,達到了練氣二層。
接下來從練氣二層到練氣三層,詹臺又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大家都相信在進入圣堂先前,詹臺達到練氣四層,正式跨入練氣中期,應該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這天,距離到達圣堂所在之地,大約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時值清晨,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間之中專注修行。
突然,一聲輕吟,靈氣仿佛清澈水面的漣漪,以大船上某處房間為中心,層層擴散開來,就像是一朵突然綻放的半透明花朵。
大家不約而同的睜開了眼睛。
這是有修士在突破時候會發生的異象。
是誰?
雖然還沒有確認,但大家已經不約而同的想到了詹臺。
因為這樣的異象在自從詹臺上船開始修行之后,短短的時間之內,已經發生了兩次。
難道他就要突破到練氣四層了嗎?
但是緊接著,這個花朵還沒有綻放完全,便從中心處發生了崩碎。
似乎是失去了維系,整朵半透明的靈氣花朵頃刻間凋零!
破境失敗了!
最高層房間里的陸文彬身形閃爍,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詹臺所在的房間之外。
他下意識的向隔壁看了一看。
那正是葉天的房間。
那個房間房門半開,能清楚看到里面空無一人。
葉天這個時候正在大船側舷的甲板上。
朝陽漸漸升起,光芒灑在遼闊的河面上,大船快速前行,水波蕩漾。
葉天靠在一張木質躺椅上,手中握著一根竹竿,竹竿的另外一頭連著魚線,垂直向下探入水中。
他正在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