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和2003花了兩個多小時,趕到了A020避難所,運輸車接近圍墻門口的時候,大門就自行開了,讓他們直接開了進去。
車子穿過了樹立著金屬箱子的空地,來到了避難所那扇嵌在山體上的大門前。
厚重的大門緩緩升起,露出一條可供車子進入的空間。
隨著運輸車開進通道,一束白熾的燈光筆直地照了進去,隱隱能看到,通道盡頭站著的S01。
陳旭下了車后,直接問道,“她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S01答,“她還沒有恢復意識。”
陳旭說道,“麻煩你帶我去看看她。”
“請跟我來。”
S01在前面帶路,陳旭和2003跟在后面。
在車上還說個不停的2003,這時卻格外安靜。上次也是這樣,似乎在S01面前,它的嘮叨模式就自動失效了。
穿過兩個大廳后,S01在一個房門前停下,將門打開,“她就在里面。”
陳旭聽到里面傳來悠揚的音樂聲,走了過去。
房間的燈很明亮,楊錦夏躺在里面的床上,臉色蒼白,嘴唇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看起來脆弱而無助。
他第一眼幾乎沒有認出是她,才短短幾天,她怎么就成了這樣?
“醫療系統建議,放一些輕快的音樂,能幫助她舒緩神經。”旁邊的S01說道。
他的心里原本還有些疑慮,現在已經完全打消了,心情變得有些沉重,問,“她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就在你們離開的第二天凌晨,四點的時候,我接到她房間的生命監測儀發來的警報,那時,她已經失去了意識,生命體征正在不斷地衰弱。”
陳旭難以理解,轉過頭,看著它,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離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間,就變成這個樣子?”
S01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繼續說道,“我帶她去醫療倉做過全身的掃描,她體內沒有藥物反應,身體各個器官也沒有病變的跡象。最終判定,是她精神方面的原因。”
陳旭盯著它,緩緩地說道,“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
“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現在最重要的,是幫助她蘇醒過來。”
S01眼窩中的綠點閃爍了幾下,語調變慢了一些,“她這樣的病例雖然罕見,但是在醫學史上,并不是沒有出現過。”
陳旭心里也明白,如果它真的要害她的話,根本沒有必要通知自己。于是壓制住心里的不滿,問,“要怎么做?”
“像她這樣的情況,應該是經歷過一次瀕死的狀態,并且,在當時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創傷。所以,當她再次陷入相似的環境中,或者受到強烈的精神刺激時,令大腦產生應激反應,潛意識中認為回到了當日的情景,讓身體也重現了當時的狀態。”
S01詳細地解說道,“這種情況,一般可以用藥物阻斷。可是,避難所已經無法生產這類藥物。”
陳旭聽到這里,突然說道,“她這種情況,你完全可以叫醒她吧。為什么要拖到現在,讓她變得這么嚴重?”
S01說,“抱歉,我的底層程序里,禁制在任何情況下,做出傷害人類的舉動。”
陳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一旁的2003。
它說道,“沒錯,每一臺正規出廠的機器人,都會被寫上這樣的程序。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醫療機器人,才有權做出相應的措施。”
陳旭不知如何評價這樣的做法,怪不得,這臺S01說話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估計類似這樣限制性的底層程序,還有很多。
他問,“你的意思是,強行叫醒她,有可能會給她造成傷害,對嗎?”
“是的。解除她這種狀態,最好有她親近的人在場。”
陳旭搖頭,“我跟她認識才一個多月,而且關系一點也不親近。”
S01說,“她在你離開后,就陷入這樣的狀態。”
“你的意思是,她現在變成這樣,是我造成的?”陳旭聽出了它言外之意,眼睛緊盯著它,臉上明顯有了一絲怒意。
S01說,“她當時跟我提出了一個要求。說她如果死了,讓我通知你。”
陳旭臉色先是漲紅,隨后變得鐵青,走到床前,看著躺在那里的楊錦夏。
她雙眼緊閉,眉頭時不時微微蹙起,看起來非常柔弱。完全顛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印象。
他站了一會,神情漸漸平靜下來,開口了,“我們認識才一個多月,平時也沒多少接觸,我不相信,你會是因為我的離開,而受到這么大的打擊。你不會這么脆弱的。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這么蠢。就算我因為你的死,一輩子內疚,又怎么樣呢?你人都死了,這對你有什么意義?”
“而且,我最看不起,用命來威脅別人的人。命是你自己的,拿自己的命來懲罰別人的人,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他說著,坐到了床邊,抓起她的手,入手冰涼,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他怔怔地看了她一會,突然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道,“說起來,也是我太過忽視你的情緒。正常人突然來到這個世界,這樣巨大的變化,都是很難接受。我應該多給你一些關心才對。”
他第一次覺得,將別人復制到夢境中,有點不太厚道。畢竟,從某種程度來說,被他復制的角色,跟活生生的人沒有什么區別。
這一點,在上一個夢境,他的感受還不太深。主要是羅希云表現得太堅強了。
結果沒想到,看起來適應能力更強的夏錦瑟,反而很快就承受不住,簡直就像是徹底崩潰。
“我當初選擇復制她,目的是什么呢?”
突然,他開始正面審視起自己的內心。他希翼的,是一段美好的夢境之旅,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也明白癥結在哪里,只是在此之前,他不愿意正視而已。
“你為什么就不能誠實一點呢?”
他苦笑著,對自己說道。
“我奶奶從小就告訴我,不能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別人。”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