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錢謙益、孔正、朱之瑜等人率領的“淘寶團”乘舟泛海抵達遼東半島南端的港口城市旅順口的時候,這座新興的商埠城市,正在進行著熱火朝天的大建設。港口附近,到處都是正在開工的工地和剛剛落成的嶄新房屋。
整座城市不僅充滿了活力,而且處處都顯露出對安全保障的絕對信心!
仿佛這座城市并不在大清國的虎口里面含著,而是擺在最安全的保險柜里似的。
旅順口這里本有南北兩城,都是洪武年間傳下來的古城,兩城相距一百多步,北城駐兵,南城儲物。后來清軍在孔有德的引領下奪了旅順口,并將其中的北城拆毀,只留下南城駐兵。而在明軍再次北上,奪取旅順口的金州半島后,旅順口的南城也被拆毀。
隨后,被任命為金州知府的張煌言和移駐旅順的北洋外交通商大使沈廷揚,就開始在旅順口的沿海平原地帶開工建設新城。
新城的外圍城墻依著旅順口沿海平原周圍的丘陵山勢修建,材質是旅順口附近到處都是的木料和土石,也不怎么高大,靠著海岸線的一邊也沒修建城墻,總得來說算不得堅固,但是足以讓生活在這道城墻保護下的人們足夠安心了。
因為旅順口的安全,并不是寄托在這道城墻和八十多里開外的金州長墻(位于金州地峽,長約15里)上的,而是寄予駐守金州府的一個明軍模范步兵師和以旅順港口為本據的北洋水師。一個模范步兵師依托兩道長墻和幾個依著丘陵地形建設的堡壘,足夠抵擋大清國的十萬精銳了。而控制海路的水師,則能為旅順口源源不斷的運來物資和援兵。
旅順口安全有了保障,而地理位置有恰好位于明、清、朝三國之間,水陸交通極為便利,還靠近大清國重點開發的東北地區,因此就迅速火熱起來。各族各國的商人在這座城市當中交錯往來。一隊隊的駱駝,一列列的車馬不斷往來于金州長墻和旅順口之間。
在旅順口的海灣當中,更是停滿了來自朝鮮、大明和大清天津衛一帶的商船。偶爾還能看見幾條西洋人的帆船,也不是什么大船,都是載重二三百噸的中小型商船,張掛著荷蘭、英格蘭、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旗號。
北上淘寶的錢謙益、孔正、朱之瑜等人搭乘的是一艘屬于孔門子弟的商船從蓬萊渡海北上的,這是一艘三千石(載重)的大型海運沙船,是曲阜孔家的一個族人,名叫孔熙的人所有的。這個孔熙和孔正一樣,都是曲阜孔家的旁支末裔,不過他沒有孔正那么大的勇力,所以也考不上衍圣公,而是先科舉,后經商。舉業只是小成,十八歲時中了秀才,然后就一直蹉跎到了年近而立。因為曲阜遭到清軍的攻打,不立危墻的孔熙就開溜到了登州。也沒繼續讀書,而是用帶來的本錢在登州開了飯館,還從曲阜老家請了幾個不錯的廚子(曲阜孔家在儒業上沒什么成就,但是在美食方面卻是代代精進,所以曲阜的廚子可是大大有名),經營了幾年居然賺了不少。
過去孔家人賺了錢一定是買地,在山東這里,只要土地姓了孔,那就什么稅收攤派都不用交了,而且也不必給官員小吏上供,招牌比王莊還硬,真正的穩賺不賠。但是現在天變了,孔家的招牌也靠不住了,所以有了錢的孔熙不再買地,而是買船投資海運。先是跑登州——天津航線,現在則跑登州——旅順航線。而且還在旅順口城內買了地,建了一條“美食街”,生意那是越做越紅火了。
而到了洪興三年夏,孔熙又發現一個新的財路——鑒寶!
他一直就喜歡搗騰點古玩字畫什么的,也有點眼力,勉勉強強夠得上專業水準,但還沒到能到處給人掌眼的地步。
不過最近出現在旅順口市面上的“寶”,據說都是從曲阜挖出來的明器,也就是孔家的寶!
孔家的寶讓孔家的孔熙去掌眼,那還能有錯?就算打眼了,人家也當是真的!
所以這幾個月孔熙的日子真是沒說了,躺著都能賺啊,而且不僅賺了錢,還在北洋的古玩圈子里打出了名氣。
登州孔一眼就是他了!
不僅登萊這里的土豪都找他掌眼,連上海、寧波、泉州一帶也有人慕名而來。而這一回更是被剛剛考上的衍圣公孔正拉入“淘寶團”,一塊兒北上旅順去看“至圣遺寶”了。
這可不得了啊!
從歷代衍圣公墳墓里面倒出來的明器,他倒是見過不少,可大多是本朝、前朝,最遠也就到唐宋了。距離至圣遺寶的級別,那差了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所以孔一眼不敢怠慢,連忙前前后后的張羅,還調出一艘剛下水沒多久的大沙船供淘寶團使用。還自告奮勇打前站,先一步北上,在旅順口和至圣遺寶賣出一方的代理人,大清九大皇商之一的賈樂市行的大東家賈布斯見面了。
在旅順口這邊,賈樂市行和賈布斯賈大老板那可不是一般的牛啊!
旅順口的買賣,理論上是“明清互市”,就是那個位于金州長墻(地峽附近)和小黑山長墻(清軍的防御工事)間的小小的互市。有了這個招牌,旅順口的大買賣才能做下去。所以旅順口的商人們每年都得籌一筆款子給這個互市送過去,算是互市的稅收。
這個明清互市,就是由隸籍正藍旗的賈布斯負責運營的!
而賈布斯拿到錢后,也不會馬上給盛京的多鐸送去,而是會在旅順口進行大采購——大清國重農抑商,錢在經濟生活中的用處不大,但還是需要各種手工業品的,所以以物易物的時候很多。
在明清互市的賈樂市行同賈布斯見了面,還看到了幾根表面涂了厚厚一層不知道什么油脂的竹簡。上面的字跡很模糊,其中一根竹簡上刻著“子論格物篇”五個大篆字。而另外幾根竹簡上,則以問答的形式,刻著一些用分析、推論、實證等方法進行格物的對話。
孔熙雖然看不出竹簡的真偽,但是他也是個小儒,四書五經不敢說倒背如流,但還是知道大義的,卻從沒有見過這種教人怎么格物的“子曰”。
而且,竹簡上記錄的內容,看上去都很有哲理,能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樣的道理,大概也只有孔孟這樣的先賢能夠提出吧?
“圣公,錢中堂,史制軍,這是晚生抄錄的竹簡上的語句。”
在旅順口的遼東、山東總督衙門的中堂內,急匆匆從明清互市趕回來的孔熙,將幾張寫了大篆字的白紙,交給了堂上坐著的幾個來遼東淘寶的大官了。
錢謙益拿過其中一張寫“子曰試錯可以尋真”等話語的白紙看了又看,眉頭漸漸的就擰起來。他本來對遺篇的事情將信將疑,并沒有太當回事,總覺得即便是有關格物的遺篇,最多也就是要細心觀察之類的諄諄教導,不可能是什么顛覆性的東西——儒家格了那么多年的物,也沒格出什么知,難道孔子的一個遺篇就能讓大家豁然開朗了?
可看了這遺篇的抄見,錢謙益總算知道“子”的學問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