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年關將近,大順帝國的南都昆明一帶,雖然還在國喪當中,還遇上了輸入型通脹,但是即將開始的第二次入印之戰,還是讓昆明城內外的人們充滿了期待。但是在大順的北都重慶周圍,卻是另外一番景象,處處可見蕭瑟之意。
位于三江溪河谷當中的石柱城外,一群生活在山村當中光棍漢胡亂翻耕完冬閑的梯田,閑來無事,聚在一起聊葷段子。
石柱一帶原是石柱土司馬家,也就是秦良玉婆家的地盤。這一帶雖然在萬歷到崇禎的幾十年間,出了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還出現了一支挺能打的白桿軍。但是石柱壯士數十年來替大明王朝的效忠和征戰,也改變不了石柱一帶的窮山惡水,俗話說的好,窮山惡水出精兵啊!也許正是因為石柱一帶地無三尺平的地形,迫使這里的人民特別吃苦耐勞,也特別愿意從軍征戰,豁出命去搏一場富貴。
不過在崇禎末年時候,在大順軍的連番猛攻之下,石柱土司馬萬春還是不得不放棄了世代居住的家園,帶著大部分的石柱百姓和馬、秦兩大家族西遷去了遵義府——遵義府是大明在四川省最后的地盤,也是現在的西川節度使司的駐地。
在馬家土司撤離后,石柱一帶就被大順軍牢牢占據。因為這里沒有什么平地,只有一些很難開墾的梯田,所以在大順共治十年以前,大順朝的府兵老爺們對石柱的土地沒有什么興趣,只是從人多地緊的重慶、成都一帶遷來農人,在三江溪兩岸的山坡上耕種梯田。
現在聚在一起聊葷段子的光棍漢們,大多都是少年時跟著父母一起遷到這里的。
剛來的時候,因為人少田多,而且大順朝廷還給了一點優惠,所以大家伙的日子還算好過。可是自打陜西大戰爆發以來,這些新石柱人的日子就越來越苦了
和明朝之間的長期戰爭并沒有為大順朝奪得多少土地,但是卻打出了三十多萬新府兵戶!
這些新府兵戶沒辦法奪取明朝農場主的土地,就只能奪取四川、云南農民的土地。四川盆地中的平地被他們瓜分完了,石柱這樣的山區也入了他們的眼。共治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連著三年都有大順朝戶政府的檢地官來石柱,先是清戶檢地,然后是均田圈地。將三江溪兩岸稍微肥一點的梯田都給圈了去分給了從別處遷來石柱城的新府兵戶!
原本屬于自耕農的農民,則全部淪為了新府兵們的佃戶。
沉重的田租、徭役、戶布也隨之而來,讓這些少年時代無憂無慮的漢子們一下就陷入了困苦和艱難。
更讓他們感到苦悶的還不是越來越窮的日子,而是沒有婆娘!
大順的府兵制從某種程度上說,甚至不如印度那邊的種姓制,因為在種姓制下,不同種姓間的通婚是比較困難的。雖然高級種姓的男子可以娶低級種姓的女子,但是后者必須拿出一大筆的嫁妝,而低等種姓的家庭往往難以負擔,這就保證了高等種姓不會過度掠奪低等種姓的年輕女子。
而大順帝國的統治者們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雖然他們建立了一個人生而不平等的社會,但是他們終究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受益者,所以并不認為自己手底下那些府兵的“種”有多高貴——在李過這一代的大順帝國人看來,他們所建立的國家,仍然是一個幫助苦人的農民政權
而這種認識上的偏差和過分擴張的府兵制,則給被他們“幫助”的苦人帶去了“無妻之苦”。
現在的大順帝國境內,有至少60萬個武藝高強的“黃世仁”啊!他們得奪走多少個“楊喜兒”?又會制造出多少個一無所有的光棍漢?
所以石柱鄉間的光棍漢們聚集在一起,談論的最多的,通常還是女人不過也有例外,不知道是誰突然說起了“迎明王”的事兒!
“聽說了嗎?明王要來了,來替咱們這些苦人做主了!”
“盡瞎說,朱家皇帝哪里會替咱們這些窮人做主?他家管著四川的時候,窮人一樣沒活路”
“那不一樣,朱家皇帝總歸還是允許窮人上進的,朱明那邊考科舉可不需要一個府兵身份你們沒聽說過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嗎?”
“讀書上進哪里那么容易?我聽老人們說,朱家皇帝的進士可難考了,四川一省,三年不過出二十多個進士”
“那還有舉人和秀才呢!我爺爺就是舉人,我爹爹就是秀才,如果可以憑本事考,我一定也能考上個秀才的!而且當不上秀才,還可以投軍從戎憑本事一刀一槍從戰場上搏個功名!”
“你們搞錯了,這次要來的明王可不是明朝的王!”
“不是?怎么就不是了?”
“你們沒聽過‘迎明王’的歌謠上怎么唱的?明王來時不納糧,明王來時不服役,明王來時不貢布,明王來時開科舉,明王來時分田地明朝的王會給窮人分田地?”
“那這個明王是那家的?”
“似乎是白蓮教”
“似乎?”
“管他呢!有人來鬧一鬧,總比沒有人鬧來得強!”
“對!能鬧一鬧也是好的,反正咱們什么都沒有!”
說到“什么都沒有”,眾人都唉聲嘆氣,這時就看見幾個穿藍布的老漢和健婦從山腳下走來,他們都腰懸刀劍,手持梭鏢,還背著弓箭,殺氣騰騰的!
這是石柱的在鄉府兵在例行巡山!
石柱這里靠近明朝的施州衛,屬于前沿地區,大順朝在這一帶的管制比較嚴厲,哪怕是在鄉的府兵,都要保持戰備,必須嚴守所居住的堡壘,還要派出武裝人員在周圍的山林中巡查。
最近石柱一帶又有白蓮教妖人傳謠,已經給殺了一些,石柱鄉間的府兵也更加警惕,不僅在鄉的老兵參加巡邏,連府二代出身的婦女也拿著刀劍出來了。
剛才還說鬧一鬧也好的農人們看見這些巡山的府兵和府兵家眷,全都是都沒了聲響,也不敢再聚集一處,而是悄無聲息的散去了
大順政權在石柱的統治,依舊堅如磐石!
四川這邊有人在盼明王,而湖廣這里,同樣有人在盼闖王!
生活在荊州府虎牙山下的楊三寶和他的把兄弟王四虎就在盼闖王!
他們倆的父輩都是李自成荊州均田的受益者,各自分到了十畝肥得流油的水田,也改變了他們各自的人生——本來都是一無所有的雇農,因為李自成的均田變成了自耕農。后來朱皇帝反攻荊州府得手,也沒讓他們把分到的土地還給原主,只是讓他們補了一些“贖買之資”。擁有10畝水田的楊父和王父后來都娶妻生子,過上了相當小康的日子。
而楊三寶和王四虎則是楊父、王父的次子,他們出生和年幼的時候家境不錯,所以都在村里念了私塾,還去荊州府考過小學和書院,但是都沒有考上,于是就回家務農。
這個時候因為家里的田產不多,很難負擔兩個兒子結婚成家,所以楊、王二人的父兄都打起了舉債租田擴大經營的主意。他們將自家的10畝水田抵押給錢莊,借出了本錢去擴大生產,結果遇上了糧食價格的不斷下跌這場糧價下跌是因為北方收復和南洋開發后,糧食供應增加引起的,本來是好事,但是對于盲目擴大經營的楊、王兩家,卻是一場破產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