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年,三月十五日。
紫禁城中,巍峨莊嚴的建極殿內,這個時候已經擺上一排排的桌椅。每張桌子后面,都端坐著一名正在封筆疾書的貢士。
所謂貢士,就是參加會試及第者,現在就等考完殿試,并且不出什么大錯,就是金榜題名的進士了。
和會試要連著考三天不同,殿試通常考上半天就能完事兒。而且這半天也不都用來做文章,還包括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真正用來做文章的時間很短。
而殿試的題目就是一道時務策,又稱策問或者叫吹牛也可以!上輩子崇禎最喜歡會吹牛的官員了——當然了,前提是牛皮不能吹破,要不然會死得很慘!不過殿試上寫策略的時候可以隨便吹,吹破天也沒關系。畢竟貢士還不是擔任實職的官,沒有事權,也就不擔什么責任。所以再怎么吹,也是吹者無罪。萬一吹得崇禎皇帝高興了,以后升官發財可就容易多了。
不過這一世的朱由檢并不按吹升官,隨便下面人怎么吹,他都當成耳旁風。而且他提拔重用官員的標準很奇怪。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李自成、孫應元、黃得功、周遇吉、張獻忠、李錦、牛金星、李信、鄭芝龍、沈廷揚這幫被朱由檢從中層官員、新科進士、海賊奸商,甚至從底層提拔上來的人,一個個都能干到了讓人稱奇的地步。
說實在的,這些人的馬匹功夫并不好,牛皮吹的也不大,出身也五花八門。有幾個連長相都不好,要么看著像強盜,要么看著像奸臣,怎么就給被朱由檢的慧眼給發掘出來了呢?
更讓大家難以理解的是,崇禎四年的科舉大比當中,狀元牛金星和榜眼李信的文章真的不算好,沒有黯落已經讓人懷疑有科場舞弊了,結果居然中了狀元、榜眼。
為了這事兒,主持崇禎四年大比的考官都快被御史的彈章給淹死了可是牛金星和李信愣是在短短幾年當中干到了高位。
其中牛金星當了重慶的大府,還把一個因為安奢之亂而荒廢的重慶府治理得好生興旺,這幾年重慶交上來的錢糧都超過了150萬,比原本四川全省上交的錢糧,還多了百分之五十。而且重慶地方上還非常安穩,工商百業也沒有因為重稅而凋敝。
而李信則被朱由檢派去朝鮮當了軍閥,一干就是好幾年,把隊伍從幾千人拉扯到了一萬余人,還順帶著控制了幾千朝鮮新軍。雖然在奴賊和倭寇的夾擊下丟了朝鮮的大部分地盤,但依舊得到朱由檢的信任,牢牢的坐穩了援朝總兵的位置.實際上,李信在朝鮮丟掉的都是朝鮮王國的地盤,而保住的則是大明的地盤。現在援朝總兵司對忠清道和全羅道部分地盤的控制能力已經大增,已經有權撤換抗奴抗倭不利的朝鮮官員了。
有了牛金星、李信之類的例子,現在參加崇禎十年殿試的貢士們都已經知道朱由檢不喜歡天花亂墜的吹牛文章策論還是得寫得務實一點。
不過朱由檢這次所出的題目,卻有點飄了。
朱由檢為崇禎十年殿試準備的題目是:自崇禎初年以來,災變連年,干旱由盛,自西北而中州,由中州而北國,雖十載亦不曾緩,以致民難聊生,盜賊四起,國基動搖,此亙古少有之災變也。
歐洲諸國,二百年來,大興航海,由大西洋而印度洋,由印度洋而至南洋,踏萬里海波而臨國門,拓無邊疆土于大洋彼岸,此乃前史所未載之事。
中華災變連年,西洋踏海而起,實乃三千余年一大變局也。身逢此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是幸焉?是悲焉?
說實在的,這個策問題目,對17世紀的中華土著而言,真是難到了極點。能從看似內憂外患的大變之局中,發現亙古未有之機遇的,那已經不是睜開眼睛看世界,而是用望遠鏡在看世界了!
而這樣的人才,當然得飄洋過海去闖世界了!
“宣松江羅大公、桐城方以智、揚州紀坤覲見!”
萬勝殿內,傳來了傳喚到聲音,一聲接著一聲,一直傳到了正在殿外,滿懷激動的心情,等待朱由檢召見的羅大公、方以智、紀坤耳中。
這三位現在不得了啦,他們是崇禎十年科舉大比的一甲進士!
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
其中羅大公以一篇名為《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于明主為幸而于庸主為悲》的策論,拿下了天下大魁,成了崇禎十年的狀元公。
桐城方以智則以一篇名為《孔子遺篇既出則三千變局為大幸焉》的策論,拿下了三鼎甲中的次席。
而探花則歸了紀坤這個上輩子的“酷吏”兼外交大家他的策論則是《夷既能來我亦能往遠交近攻以應變局》。
不得不說,這三人看世界的眼光都有一套特別是羅大公,非常敏銳的指出的變局是往好了變還是往壞了變,關鍵在于領導大明朝的皇帝老子行不行!
這不是大儒,誰是大儒?
三個大儒都入了萬勝殿內給龍椅上端坐的朱由檢行了禮,然后就聽見朱由檢說話了:“賜座!”
先給三人一人一個繡墩——他們仨很快就要行萬里路了,所以現在能歇就別累著了。
三人謝了座,都規規矩矩的坐了。
“懂拉丁文嗎?”朱由檢問。
狀元羅大公道:“臣懂一點拉丁文。”
“哦?”朱由檢問,“和誰學的?”
羅大公道:“和在松江一帶傳教的西洋人學的,”
“你是天主教徒?”
羅大公搖搖頭:“不是不過臣和徐文定(徐光啟)一起翻譯過西書七千部,所以學了拉丁文。”
所謂西書七千部,是指“圖書館護教運動”,也就是耶穌會傳教士在中國依靠傳播西方科學知識來傳教當時和耶穌會傳教士一起抵達中國的西方書籍號稱有七千部!
在接觸西方傳教士比較多的東南沿海一帶,許多士大夫都被“西書七千部”所吸引,成了教徒。也有一些沒有入教,但也學了拉丁文,幫著耶穌會傳教士翻譯這些書籍。
朱由檢笑道:“所以你的《孔子遺篇》考得也好?”
羅大公笑道:“東西方的大道還是通的。”
“那是當然!”朱由檢點點頭,“天理、長生天、天主,都是一樣的。所不同者是西洋教宣稱天啟,而儒學講究求道既然西洋的道和我們的道是一樣的,你愿意去西洋本土看看他們的道,再將其中有益的道帶回來嗎?”
“臣愿意”羅大公哪敢說不愿意啊!
這就給發配西洋了!
朱由檢點點頭:“好!你就去當駐尼德蘭聯省共和國的使臣吧!”
“臣遵旨!”
“方榜眼、紀探花,”朱由檢當然不會放過方以智和紀坤了,“你們也去吧去當駐尼德蘭的副使。咱們在西洋的外交,是以尼德蘭為中心的,但也不能局限于尼德蘭。所以你們得在西洋各國多跑跑,多學學。看到有什么中華所無的好東西,盡可能的要買回來。不僅要買東西,還得把制造的學問給買回來,把他們的大匠給請回來對了,西洋還有許多大學,你們想辦法把他們的教材搞到手,都給朕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