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若櫻的問題,讓大禮堂啥時間沉寂下來。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雖然早對她的發難有所預料,卻誰也沒想到,嬴若櫻的發難竟來得如此激烈!
而這位帝國長公主,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她說出的話,一定都有著堅決執行到底的意志力!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言外之意,若是給不出來,她就要動手?
一時間,就連朱俊燊都眉頭緊皺起來,感到問題有些棘手。
觀眾席上,陸珣更是雙拳緊握,牙關死咬。
嬴若櫻這個瘋子!她絕對不是為了皇長子而來,皇長子的面子最多讓她撥冗過來提出幾個刁鉆問題,絕對不至于讓她這么殺意凜然!
她是有意而來的!
而陸珣的所有布置,最多干擾一下為了皇長子的面子而來的長公主,卻絕對干擾不到一意孤行的長公主!
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插手余地!至于有插手余地的人……陸珣目光微微一偏,在貴賓席不遠,準確地說就在嬴若櫻身旁,陸別離正一臉看好戲地模樣,雙臂交抱在胸前。
我真是腦子進水了,他當然不會出手幫忙,他唯恐天下不亂!
怎么辦,怎么辦!?
“沒事的。”
清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女看來出奇的冷靜。
“她發難地太過直截了當,反而沒有威脅。”
“……也對,這里畢竟是紅山學院,不是白夜城。”陸珣這才冷靜下來。
有朱俊燊在場,嬴若櫻還能真的當場下殺手不成?
她若是出言刁難倒也罷了,這么赤裸裸地放話要殺人,就算她是皇帝陛下也要被千夫所指!
但是,這么簡單的道理,她會想不到嗎?
另一邊,白驍身處漩渦正中,仿佛絲毫沒有感受到嬴若櫻的壓力,沉吟了一會兒,回應道:“我不是你男朋友,沒有義務糾正你的心理問題。”
轟!
人們只感覺耳中像是炸響了驚雷。
這雪山小子,他怎么敢這么放肆!?
嬴若櫻聞言卻嗤嗤一笑:“果然是個域外野物,絲毫不知禮數……朱院長,接下來的問題,我要拿來問問你。”
朱俊燊沉聲道:“請講。”
“紅山學院秉持有教無類的原則,1800年來,招收了不計其數的奇人異士。有天賦獨到的,有性情乖戾的,甚至還有些對帝國政權心存顛覆之意的,都一并被你們以有教無類的旗號招入了學院。之后,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惹出了很大的麻煩,甚至引起了天災人禍……但帝國一直都在支持學院的有教無類,對不對?”
朱俊燊無可奈何,嘆息道:“的確要感謝帝國皇室的寬容大量。”
“不是寬容大量,而是基本的利弊權衡。紅山學院雖然培養出過窮兇極惡之徒,但更多的還是合格而優秀的魔道士,帝國的繁榮離不開這些人才的支持。反過來說,我們皇家學院也不是沒有培養出過渣滓,我還親手解決過幾個。”
“長公主殿下明鑒。”
嬴若櫻說道:“但既然是利弊權衡,就意味著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無底線去遷就的!紅山學院愿意招收什么樣的奇人都無所謂,但前提條件,至少要是個人吧?”
之后,女子伸出手來,遙指著白驍:“而他,又算個什么東西?”
朱俊燊說道:“當然是人……”
“笑話!有那樣的人嗎?現在最嚴格的人類血統認證法是什么,大宗師你不會說不知道吧?正是用你的改良俊燊球測定魔能適應性!利用魔能因子的傳承規律,可以上溯千年定位到人!人類文明是被魔道浸潤的文明,魔能因子在每一個人乃至每一個生物的血管中流淌不息了兩千五百年!現在,一個沒有魔能適應性,生活在人類文明疆域之外的生物,說自己是人類,證據在哪里?長得像就是人類?會說人話就是人類?我在南疆殺的荒蠻之靈不計其數,里面比他像人類的大有人在!難道紅山學院對那些東西也要有教無類!?”
朱俊燊頓時沉默不語。
帝國的南疆政策一向敏感,長公主在那邊殺得人血流成河,帝國境內不是沒有非議之聲,但現在并不是爭論國策的時候。
嬴若櫻又說道:“所以現在我看到的是,一個比荒蠻之靈更接近非人的生物,在紅山學院光明正大地大放厥詞,甚至對我惡言相向!現在,我再問一句,給我一個不殺他的理由,這問題很過分嗎?”
朱俊燊回應道:“判斷一個人是不是人類,血統只是一方面,何況人類的魔道史只有2500年,文明史卻超過5000年,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的歷史完全無法嚴肅考證!你說他是人類當然可以,說他不是人類卻更可以!模棱兩可的說法,如何取信于人?”
朱俊燊又說道:“判斷人類的方法,還有文明認可度……”
“這一點說得好,認可人類文明,能夠融入人類文明,這才叫人,如若不然,相貌再怎么近似,也只是荒蠻之靈一般的畜生。而白驍哪里有融入人類文明的地方了?穿著獸皮參加開學典禮,無視文明疆域的文化禮節,只以金錢開路,這算什么融入人類文明?而且不要忘了,100年前,帝國十萬生靈就葬送在他的家鄉!這種滿手血腥的種族,也值得你們用有教無類去信賴他!?”
最后這個話題,讓朱俊燊徹底無言以對,地平線慘案,在帝國是絕對敏感的話題,尤其是擺在臺面上,很多話都不好說。
朱俊燊的沉默,讓禮堂內無數人都不由提起一顆心臟。
沒有大宗師的庇護,這位新生代表,要如何面對殺意逼人的嬴若櫻?
白驍笑了笑,直面以對:“請問,你剛剛說,帝國十萬生靈,葬送在哪里?”
嬴若櫻怔了一下。
“是在我的家鄉,在文明疆域之外,大秦帝國國境之外。”白驍說道,“那十萬生靈,是平民百姓?還是全副武裝的軍人?而軍人越境的行為算什么?”
場內的氣氛頓時如同冰凍凝結。
白驍繼續說道:“的確,以南方人的標準來看,雪山就是一片荒野,遼闊的土地上,只生存繁衍著幾千個部落兒女,我們人數最多的時候也不曾超過一萬人,但雪山依然是我們的家鄉,生活了幾千年的家鄉!十萬大軍越境而來,是不折不扣的侵略,如果你要用他們的死,來指責我所屬非人,那請問在紅山城殺盡40萬圣元大軍的西大陸霸主陸昊又算什么?由此而獨立的西大陸文明又算什么?咱們,到底誰更不像是人?”
一時間,禮堂內已經比冰凍更為冰冷,白驍這番話用膽大包天都難以形容,簡直是駭人聽聞!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面對帝國的入境侵略,部落既沒有起兵征伐,也沒有派出少數精銳打擊報復,而是在百年之后,由部落首領之子前來學習你們的魔道,學習你們的文明,面對這樣一位使者,你們卻喊打喊殺,咱們,到底誰更不像是人!?”
嬴若櫻瞳孔陡然變得血紅:“說得好,那我告訴你,活著的才叫人,死了的只是尸體!”
白驍寸步不讓,但在他開口前,身前已經多了一人。
是清月。
少女輕巧自若地走到眾人矚目處,拍了拍白驍那粗壯的手臂,輕笑道:“走吧。”
白驍有些意外。
“既然皇室覺得咱們都不是人,那還留在這里給學院添麻煩做什么?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說著,清月又向臺下眾人鞠躬道歉:“抱歉了各位,感謝這段時間大家對我的關照和期待,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人類,所以沒法回應你們的期待了,咱們以后有緣再見吧。”
而人們這時候才赫然想起。
清月……似乎的確是和白驍來自同一片土地!
如果白驍不是人,清月當然也不是人!
這個道理可謂顯而易見,但是……誰也沒料到,清月居然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堅定不移地站到了白驍旁邊!
這一站,頓時讓朱俊燊無奈地嘆了口氣。
老人上前兩步,擋在了兩名雪山人的身前,面對著嬴若櫻,沉聲說道:“什么是人,什么不是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評判標準,而在我看來,在紅山學院看來,白驍和清月,是不折不扣的人類,也是我們學院將要全力培養的人才!”
嬴若櫻點點頭:“好啊,紅山學院歷來都是特立獨行的嘛,你們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好,說來,這大禮堂也有1400年歷史了吧?”
頓了頓,女子輕笑起身,轉頭而去。
“也是時候換一個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