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左青穗現在的狀況反常。
少女低垂著頭,面色略微發白,目光明顯沒有焦點,一雙漂亮的圓眼下面卻覆上了一層黑眼圈,心跳也遠較往常來得急促。
左青穗雖然性格上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之處,但少女的自律意識,和每日生活的規律,一向為原詩稱道。在這方面甚至白驍都不如她,畢竟雪山野人經常興之所至就三四天不睡覺通宵看書。左青穗卻是雷打不動的晚10點準時入睡。
如今這憔悴的模樣,只能說明少女身上出了大問題。
原詩也沒多廢話:“今天迷離域修行暫時取消,反正你們進度夠快了,在直面老樹精之前先鞏固一下自己的神通吧。左青穗跟我過來。”
一邊說,原詩一邊揮手示意其他人自習,然后伸手拉著左青穗的衣袖,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說吧,怎么回事。”
左青穗懵然許久,才抬起頭來看向原詩,目光隨時恢復了焦點。
“老師,我……家里出了事。”
說到最后,少女的聲音已經細不可聞,但原詩還是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
對于左青穗而言,能直截了當地說出這句話,已經很不容易了,換做剛入學時候的她,怕是只會哭著搖頭,然后一句話也不說。
能說出問題,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家里有什么問題?”
“家里人要我……轉學回家。”
“他們吃錯……算了,他們怎么回事?”原詩耐住了性子,一邊問,一邊考慮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左青穗的家世非常簡單,就是一個邊郡出身的農夫之女,在相對窮苦的邊郡,這樣的少女沒有一千萬也有八百萬。但是左青穗有兩點優勢。
第一,她的天賦是真的好,雖然入學成績在紅山學院新生里只排在130位,但那可是幾萬人中的130位,而且那幾萬人也勉強算是西大陸同齡人里天賦較好,有一定魔道特征的英才了。左青穗能夠脫穎而出,天賦是絕對值得驕傲的。
第二,她的家庭足夠支持,雖說成為魔道士是幾乎所有普通人的夢,可懷夢的人多,追夢的人卻少之又少,心甘情愿幫其他人,哪怕是自家女兒追夢的人就更少。何況想要成為魔道士,也未必非要來紅山學院,邊郡也有不少魔道士學院,水平不夠罷了。可反過來說,以左青穗的天賦,在小地方根本是鶴立雞群,獎學金待遇等方面,未必就比紅山學院差了。更何況,左青穗如今的確是靠著紅山學院的獎學金等優惠政策,基本不給家里添任何負擔……但她從邊郡一路來到紅山城,這筆路費可是要家里節衣縮食的。事實上左青穗一度想要將獎學金分一部分給家里,卻被原詩給擋住了而已。
這樣的基本情況,對于一個窮人出身的孩子來說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所以原詩此時就更加想不明白,左青穗家里為什么會突然變卦了。
這根本不合道理。
左青穗如果順利畢業,以她的天賦和際遇,至少是銀穗起步,30歲前就穩定金穗——進度快甚至25歲就綽綽有余。這樣的魔道士在紅山城也是上**英,完全可以將邊郡的父母親人接過來居住。
而現在要她中止學業,又有什么好處?不如說這簡直是在作孽!她拿到了紅山母巢的魔種,開啟的是幽暗森林迷離域的魔識修行,整個人其實都已經變成了紅山學院的形狀,這個時候你要她去哪里繼續學習?
從紅山學院退出,左青穗整個人就廢掉了!
而面對原詩那堪稱惱怒的目光,左青穗沉默良久,說道:“家里遇到了困難……”
“多困難?”原詩簡直想笑,你有我這種名師,有白驍這種師兄,你跟我說困難?信不信你們全鎮的困難加起來都不夠白驍一只手打的?
左青穗說道:“父親……被人誆騙,簽了協議。”
提起協議二字,原詩的面色就變了。
“詳細說。”
左青穗此時擦了擦眼睛,強撐著沒有流出淚來,用微顫的聲音說道:“我是昨晚才接到家里的信,說是……父親和‘五岳學院’簽訂協議,要我在一個月內轉學過去。”
原詩冷笑一聲,也懶得問這五岳學院是哪里蹦出來的牛鬼蛇神,甚至不關心為什么左青穗她爹為什么會簽這種協議,她關注的就一件事。
“違約金多少?”
天大的協議,大不過老子有錢付違約金。何況這種協議,只要還在大秦律法的框架內,違約金就不至于離譜,以邊郡的標準,白驍隨手就能打發了。
左青穗卻說道:“我沒問,我覺得那也不是重點。”
說著,少女低垂下頭,輕聲說道:“如果只是錢的問題,雖然……雖然我會很不好意思,但必要的時候我會向大家求助的,以后我也會拼上全力償還,但這不是錢的問題呀。我爹他,他并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而且就算他糊涂,為什么會有人讓他簽這么奇怪的協議呢!現在是一份協議,以后又會怎么樣呢?!”
聽到這里,原詩面色也是為之一斂。
好問題。
這小動物果然是想透徹了,所以才會如此煩惱。
事實上,聽到協議二字,原詩就覺得事情不妙了。
因為這擺明了是有人在故意針對左青穗,而且直接拿捏住了她的要害!
小姑娘人在學院,有霸道師兄和絕色美少女老師的庇護,沒人能拿她怎么樣,但她的家人卻遠在邊郡。
現在是一份荒唐的協議,以后呢?會不會干脆就是威脅信,是她父母的頭發、手指,最惡劣的情況,甚至可能直接就是她父母親人的性命!
邊郡那種荒蠻之地——雖然這么說對高家顯得失禮——的確發生什么都不稀奇。就連紅山城這么繁榮發達的地方,都有南城蛇幫,更遑論邊郡了!
“老師,我現在……還沒想好該怎么辦,所以,我也只能,請您,請您幫幫我了。”
說到此處,左青穗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原詩一把將這小動物似的女孩抱住了,一邊撫摸著那纖細的背脊,一邊輕聲說道:“很好。”
的確很好。
小家伙比以前堅強多了。
能知道開口向人求助,這實在是非常難能可貴了,以左青穗的性子,說出幫幫我這句話,需要的真是莫大的勇氣。
所以自己當然沒有不出手的道理。
“幫忙是義不容辭的,但也有代價。”
左青穗揉了揉眼睛,堅定地點頭:“嗯。”
“我處理這件事的時候,你也要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辜負了你自己!”
——
送走左青穗以后,原詩在房間里沉吟了很久,終于還是把白驍叫了過來。
“左青穗遇到麻煩了。”
白驍想了想:“是家里的麻煩吧?應該是有人在利用她的家人來打擊她,進而打擊你我?”
原詩只聽得目瞪口呆:“你剛剛在門口偷聽了?”
白驍說道:“沒有啊。”
“那她之前和你說過了?”
“沒有。”
“……所以你是聞出來的嗎!?”
白驍臉色稍微陰沉了一下,說道:“我也不知具體怎么做到的,但是剛剛看到她的憔悴模樣,腦海中仿佛自然而然就浮現了答案。”
原詩再次目瞪口呆:“你那魔種到底是獵魔還是獵艷啊?!”
白驍看著原詩,認真地說道:“我想這就是血脈的力量。”
原詩則立刻彈跳起來,竄到一邊:“別看我,我什么事都沒有!”
白驍卻瞇了下眼睛:“老師最近缺錢了嗎?”
原詩很想說沒有,但天性的誠實純善,還是讓她無奈地點了點頭:“有那么一點……不過現在不是關注我的財務狀況的時候,左青穗這件事,我要你也幫忙。”
“當然。”白驍點點頭,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