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力銘的話讓白驍深以為然。
對白驍而言,看書的確是很低效的學習方法,這段時間他已經竭盡全力、不舍晝夜地去攻堅克難,從邊郡回歸學院后,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休息就定居到了圖書館中,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就是無盡的書海遨游,不舍晝夜,目不轉睛。
這段時間來白驍所付出的努力,足以讓左青穗過勞死十次,或者讓高遠瘦到120斤。
但是即便如此,收效依然微不足道,魔識等級過高造成的脫節問題絲毫沒有緩解。反而越學越是心虛。在圖書館待得久了以后,白驍越發感到魔道理論在南方大陸歷經兩千多年的發展,已經積累得仿佛巍峨圣山,高不可攀了。很多被輕描淡寫地寫在書本上的話語,其中凝聚著的卻是幾代人的心血與智慧,白驍雖然能死記硬背地將那些話語記下來,卻難以理解支撐在其背后的規則。
而這僅僅是補課的開局階段而已,白驍接觸的魔道理論,不過是整座理論高山的山腳與山腰的交接處,真正艱深的部分還完全沒有展開。
當然,在很多人看來,這種辛苦都是理所當然的,魔道理論的學習研究若是不辛苦,原詩也就沒底氣在學院里肆無忌憚地張揚了。
正因為理論學習無比艱難,所以進度緩慢才是常態。哪怕在天才輩出的紅山學院,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天才們,也大多要在重重理論難關面前碰的頭破血流。相較而言,白驍的進度已經算相當不錯了,從開學時候的零基礎,到年中測試時已經躋身到年級中游,這份成績足以讓大多數人為之汗顏……
但白驍從來不以“讓大多數人汗顏”為行為標準。
他的標準是讓人駭然。
相較于他在武技上的天賦,魔器、魔識上的天賦,理論天賦實在是糟糕到無以復加了,甚至讓他看不到堅持下去的意義。
按照現在的勢頭發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遇到百尺竿頭再難寸進的難題,就算在圖書館里閉關百年,也無法讓自己的理論認知追趕上魔識和魔器的進境。到了那個時候要怎么辦?就此放棄魔道修行嗎?
反而鄭力銘所說的“用身體去記憶”,更能引起白驍的共鳴。
因為很多時候,他的確是身體比頭腦更靈光!部落中那些變化繁復的武技,他也不是靠頭腦去記憶的,狩獵時遭遇突發情況,他也往往會遵循身體的本能反應,而不是臨場回憶獵人圖鑒中的記錄。
實際上,他的魔道修行也更多是靠身體的本能驅使,無論是在母巢中接受魔種移植,還是后來迷離域中的魔識強化,白驍都不是靠得頭腦。
“所以你認為我現在非但不應該停下腳步,反而要加快步伐?在我主魔器尚且不穩的時候,開啟第二魔器?”
站在圣殿門前,白驍沒有急于進門,而是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鄭力銘理所當然地說道:“沒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決問題。如果你覺得不妥,那容我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這段時間你放慢修行進度,死啃書本來彌補理論上的短板,現在你感覺有用嗎?”
白驍不想批評原詩老師的教學計劃,但也不能昧著良心聲稱有用,只好沉默以對。
鄭力銘笑了笑:“既然放慢進度沒用,那為什么不試試加快進度,你騎過自行車嗎?”
白驍搖了搖頭。
這種最近開始流行于紅山城的新鮮事物,很是得到了普羅大眾的歡迎,白驍偶爾在學院里都能看到有人騎著頗有些怪模怪樣的自行車在兜風,看上去頗為歡樂。
但白驍怎么看都覺得這自行車還沒他健步走來得快,而若是全力蹬車,那精巧的鏈條和輪胎結構很容易就崩掉,所以大體上就只是平民的玩具,白驍沒有深入研究的興趣。
但此時聽鄭力銘用它來舉例,白驍也就認真回憶了一下關于自行車的一些常識。
“簡單來說,騎的越慢,就越難平衡,反而騎得快了才能穩當,這和你現在的情況非常類似。你的進度放得越慢,就越難突破瓶頸,而若是在每一次瓶頸前面都浪費太多時間,不消兩三年你就要泯然眾人了!你從雪山部落跑到南方,就是為了逞一時威風,然后泯然眾人的嗎?”
白驍面色沉肅,搖了搖頭。
鄭力銘的話固然有些危言聳聽,但泯然眾人,的確是他不能接受的結果。
鄭力銘又說道:“你現在是遇到了理論造詣不夠支撐魔道體系的瓶頸,但這只是個開始,當你的多魔器體系成型后,還會遇到更多問題,其中有很多都是單純靠魔道天賦無法解決的,或者說是以你的特殊體質無法簡單處理的。對于那種全才來說,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一切都理所當然。但很遺憾你并不是全才,而是一個特點極端突出的偏才,那些全才們視為理所當然的道理,在你這里是不適用的,偏才,就要用偏才的偏方。”
頓了頓,鄭力銘伸手向前一點,在白驍面前點出了一輛飛速行駛的自行車的幻象。
“就好像騎車,當你怎么也沒法做好精妙的平衡時,那么想要不摔倒,最好的方法就是將腳蹬用力蹬到極限!速度自然會帶來平衡!”
聽到這里,白驍也隱約理解了鄭力銘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用第二魔器來彌補主魔器的不穩定?”
鄭力銘哈哈笑道:“沒錯,很簡單的辦法吧?既然主魔器不穩,那就找一個能夠穩定魔器的輔助魔器,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說或許還存在操作上的難點,畢竟魔種的移植帶有強烈的隨機性。但對你而言這就只是舉手之勞,畢竟你是能在魔種移植的時候連續移植幾百發的奇才!”
白驍想了想,覺得這的確也是個辦法。
只要再來個狂氣一百連,選出輔助提升穩定性的魔種出來,的確可以化解眼下的難關。
但這么簡單的辦法,為什么原詩之前沒有提起過?
“因為效率不是最佳啊。”鄭力銘笑聲轉冷,變得滿是諷刺意味,“浪費寶貴的第二魔器來扶持第一魔器,哪比得上每一個魔器都能獨立運轉,神通彼此交融?對于那種才華橫溢的全才而言,任何事情都必須要盡善盡美。但很可惜,這個世界上的全才實在太少了。何況這個辦法雖然也是解決了問題,卻是治標不治本,你的魔道理論終歸是脫節的,而且脫節會越來越嚴重,甚至當你突破銀之境、金之境乃至擁有大師級力量的時候,你對自身的力量已經完全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說到這里,鄭力銘又冷笑道:“但是,那又如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又怎么了?你以后還想當理論大師,推動魔道文明進步么?而浪費人體魔器的配額給輔助魔器又怎么了?你的配額已經緊張到一點浪費都禁受不起了?還是說以你的資質,有生之年真能打磨出一套完美無瑕的魔器系統出來?原詩本人事事求全,體內魔器系統精雕細琢,恨不得不留一點遺憾,可她現在這一把年紀了,也沒見她突破東大陸的圣人血脈的記錄,成為世上最年輕的魔道宗師啊,倒是那個很懂得取舍之道的陸家人,天賦不如原詩,成就卻不在她之下。”
白驍再次沉吟起來。
除去鄭力銘與原詩的固有恩怨不談,客觀來說,鄭力銘這番話也沒有錯。
事事求全,純粹是強迫癥使然的自欺欺人罷了,人的一生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取舍。
在他離開雪山部落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出了取舍。
所以取舍之道,對白驍而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我明白了,就按照你的想法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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