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力銘的小屋外,白驍與陸珣并肩而行。
陸珣所住的清臺和白驍的舊雨樓相距不遠,回程順路,就邊走邊談,話題從鄭力銘的睡前故事開始,很快就延伸到五花八門的雜學領域。
陸珣身為豪門嫡子,自幼博學,知識的積累比白驍這種臨陣抱佛腳的人自然要豐富許多,此時侃侃而談,引導著話題的展開。
“說到魔界奇物,東大陸自然是占盡地利。那場綿延五百年的大戰,讓魔族在東大陸留下了太多的遺產,原始母巢、碎魔晶、異域之門……數不勝數,都是西大陸魔道士望眼欲穿的寶物。不過,大戰期間,東大陸的人流盡鮮血才打贏了魔族,戰利品屬于他們是天經地義之事。”
“不過,大戰結束后,帝國境內已經是千瘡百孔,為了盡快重建文明,帝國加劇了對西大陸殖民地的剝削,在他們看來,大戰期間幾乎沒有流血的西大陸,完全是依仗著東大陸的浴血奮戰才享受到和平時光,若沒有圣元帝國將魔族趕出東大陸,人類文明疆域遲早會全面淪陷……那么在戰后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天經地義的。”
頓了頓,陸珣又說道:“可惜這代價一付就是接近兩百年,當年浴血奮戰的那批人早已逝去,而西大陸卻還在為那場戰爭透支著一切,就連毫無干系的子子孫孫都不得解脫……這種情況下,抵抗時有發生,再加上西大陸當時的環境本來就復雜,所以圣元帝國為了鎮壓局面,就不斷增派兵力。而在這個過程中,許多屬于東大陸的魔界奇物也就流傳到了這邊,然后……在獨立戰爭之后,就徹底屬于西大陸所有了。先祖建國之初,花了上百年的時間應對圣元帝國的明槍暗箭,甚至直到退下皇位,兩大帝國的爭斗都沒有停歇。其中遠征軍的幾十萬血債固然是主因,但失落在西大陸的魔界奇物也是重要原因。或者說后者才更重要一點,畢竟上百年過去,什么血債都可以忘得一干二凈,但魔界奇物關乎的利益卻是永恒不變的。那段時間,陸家的先祖們,既要應對東大陸持續不斷的高壓,又要震懾國內那些蠢蠢欲動的世家豪族,頗有一人之力對抗世界的意味,而代價則是接連幾代皇帝都是英年早逝……我想,后來先祖被迫退位時,心中多半是釋然吧。”
白驍有些驚訝地轉過頭。
陸珣連忙解釋:“別當真,是我以己度人瞎猜的,像我這種慣于退而求其次的人,很容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過實話實說,易地而處,將我放在先祖當年的位置上,是萬萬頂不住壓力的。”
嘆了口氣后,陸珣又感慨道:“以一人之力對抗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感受呢?白驍,想必你對此應該深有體會吧?”
白驍愣了一下,笑道:“我怎么可能有那種體會?以一人之力對抗全世界,前提是將全世界都默認為自己的敵人,有這種心態的話不如直接自殺,照著這里來一刀,你的世界就刷一下消失,所有敵人都不見了。”
頓了頓,白驍看著驚訝萬分的陸珣,解釋道:“剛剛那是白無涯教我的原話……他雖然是人渣,但這番話的道理講的并沒有錯。在部落,獵人初入獵場時,常會有種全世界都在與自己為敵的感覺:凜冽的雪風,殘酷的低溫,遍地滋生的毒物,無處不在的異獸……每一個角落里都隱藏著敵意,那是個比黑沼澤更嚴酷的地方。但是,如果抱著舉世皆敵的態度,硬要在其中殺出一條血路,那結果就只有死路一條。因為個體之力是有限的,而雪山卻是無窮無盡的。想在雪山生存,就要學會利用其中的每一分資源,將敵人轉化成自己的朋友,甚至將自己轉化成敵人的模樣。就比如我在黑沼澤中所做的那樣,就地取材,自力更生。”
陸珣頓時釋然:“原來如此……是我想的極端了,沒錯,當初先祖所做的也是同樣的事,在圣元議會中尋求盟友,在帝國境內扶持支持者,盡可能利用每一分力量,爭取每一個機會。所謂舉世皆敵,的確是個過分幼稚的想法。那么這次年終測試,你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來應對嗎?”
白驍說道:“具體方案是由鄭力銘老師來定,我只要嚴格執行就可以了。不過若是讓我來想的話……直接撒錢就可以了吧?南方人不是最喜歡錢的嗎?”
“……你的這句臺詞,真是久違了啊。”
半年多前,白驍剛剛來到紅山城的時候,就是金錢開路,幾千萬上億的銀元撒出去,讓他這個對南方大陸的認知僅限幾本過時讀物的野人,在紅山城里如魚得水。
而半年過去,換上首席魔道袍的白驍,雖然依然維持著雪山人那古銅色的膚色,利索的短發,但已經沒人會將他當作野人看待了。他的言談舉止,對南方大陸的了解,都已經與本地人沒有太多區別了。
不過聽了白驍剛剛那句話,陸珣就知道果然他的本質依然是那個特立獨行的雪山人。
因為任何一個南方人,都不會輕描淡寫地說出:撒錢就好了吧。這樣的話來,畢竟……
畢竟沒有哪個南方人,能像白驍一樣有錢!
“哈哈,想法不錯,不過到時候恐怕未必能有什么效果,畢竟我們這邊的指導老師,是最了解你的人了,撒錢戰術理所當然是無效的……對了,提醒你一下,如果我們這邊有人主動跑過來索賄,說什么只要你肯出錢,他們就可以在比賽時幫你爭取優勢……千萬不要相信,那些人全都是原詩老師放出去收集零花錢的狗腿!”
白驍驚訝了一會兒,問道:“原詩老師干嘛做這種蠢事?她想要錢,直接跟我說不就行了嗎?”
陸珣再次被這句話獨有的“雪山范兒”所震撼,以至于一時間就連認真解釋的話都說不出口,內心涌起了無比復雜的情緒。
他堂堂陸家大少,不折不扣的天之驕子,由于是陸別離的獨生子,論及權勢影響力甚至不亞于皇長子……但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這么財務自由過!
雖然家族在他身上的投資也是個天文數字了——從小聘請大師單獨授課,以珍稀魔物進行魔能沐浴,武裝全身的天價魔具……諸如此類的開銷足以讓尋常中等豪門破產。但那終歸只是投資,帶有強烈的約束性和指向性,不可能隨他性子亂用!至少陸別離從來沒這么寵溺過他!
想到此處,陸珣更是心情復雜。
雖然白驍每次提到白無涯,都會伴以人渣、種馬之類的貶低之詞,但實話實說,這種無限給零花錢的爹,人渣一點又怎么了?!知不知道有多少清純少女為了零花錢不惜委身人渣,而她們辛苦被耕耘幾日幾夜的收益,怕是連白驍的早飯錢都不夠!
這種生在福里不知福的豪門大少,實在該遭天譴!
平復了一下情緒后,陸珣回歸正題,解釋道:“對原詩而言,嗟來之食是萬萬不可食的,必須經過她的智慧加工,才能消化吸收。所以你直接給錢,她是不會要的,必須要她施展計謀騙到手的才能算數。”
白驍想了想:“行吧,那等有人找我索賄的時候,我在托他們轉交給原詩好了。”
這種獨一無二的雪山范兒再次震撼了陸珣,以至于他不由地就下定了決心。
這次年終測試,自己絕對要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