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公平只是表面功夫。
紅山學院在公布調整后的測試方案時,五個年級的預算水準基本一致,其中畢業生的奪旗戰在明面上甚至還有些優勢。
然而一到關鍵時刻,待遇差別立刻就體現了出來。
三年級測試場后臺,一個悠然享受茶點的年輕導師被腰間突然發燙的迷離之書嚇得變身茶水噴泉,一股熱茶直接噴在同事臉上,燙的同事滿地打滾。
而迷離之書的內容,則讓噴泉導師驚得險些從鼻子里也噴出水來。
“什么,緊急征調?現在?要我們調三分之一的人去新生組?”
與此同時,其他在后臺休息的導師也都收到了類似的通知,各自面露詫異。
“不會吧,好不容易才清閑一點啊……”
“就是啊,說好了喝茶看報穩賺外快呢?”
“而且我們這邊抽調三分之一的人,后面的測試要怎么辦啊?”
“就是啊,這可是學生們努力了一年后終于才迎來了這樣一個施展舞臺,我們必須竭盡全力來確保他們能綻放最閃耀的光芒啊!”
此時,后臺負責帶隊的組長已經在額頭上綻放出縱橫阡陌的青筋:“你們這群王八蛋不都在喝茶摸魚么!?除了新生組和奪旗戰,其他三場哪一場不是人手冗余?你們趕緊給我滾!剩下的事情自然有臨時工接手!”
“不,不好吧主任?區區臨時工,真的能肩負起支撐舞臺的重任嗎?我們三年級測試組,可是搭建了一個虛界遺跡啊,那種對虛界一無所知的外人進來,除了按照操作手冊的指導當個工具人,還能做什么啊!?”
組長頭上的青筋已經快要密布成網:“你們不也是按照操作手冊在當工具人嗎!?說得自己就很了解虛界一樣!?尤其是那邊吃蛋糕的幾個臭小子,你們當初的虛界理論考試還是我給你們補考的吧!好了別廢話了,趕緊給我滾!”
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其余幾個測試場,以至于到了后來,甚至奪旗戰的后臺都被抽調了人手。
實在是新生組的場面太過宏大而復雜,非得有多幾倍的人手才能駕馭得住,其余組包括奪旗戰的人魔大戰舞臺,都遠沒有新生組那么麻煩,完全可以臨時征調一部分志愿者來替代正規的工作人員。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良莠不齊四個字是無論如何也難以避免了,而事到臨頭才緊急推行的備用方案,執行起來也會遇到各種難題,面對天南海北的魔道士,負責遴選的導師只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紅山學院的諸位晚上好!我是來自青郡的天才美少女原師師,聽說這里在高薪聘請擅長舞臺主持的魔道士,所以……”
“你給我滾!”
“諸位大師大家好,我是狄翼,來自邊郡虞山城,之前長生樹之亂時曾受過貴院學生的關照,這次請務必給我一個報答的機會!”
“能有這份心思,反倒是我們該感謝你,不知狄先生你擅長什么領域的魔道神通?如果是時空域就最好不過了……”
“哦,我比較擅長做飯。”
“說到底我是不懂什么魔道啦,你們說的時空域、神秘域,我聽都聽不明白,但我做飯的手藝可是整個虞山城都有名的!不知能不能算是美食域啊,哈哈哈!”
“……總之多謝狄先生的熱情參與,我們會在仔細斟酌后做出判斷,請您耐心等候通知。”
“好!請相信我一定會為學生們獻上最精彩的菜肴!”
“呃,這位先生,你一直這么沉默的話,我們只能提前判定你不合格了。”
“不,就算你擺出惱怒的姿勢也沒用,我們的招聘是有嚴格要求和相應流程的,并不是歧視殘疾人,但不能開口的話,我們沒辦法和你正常交流,合作也無從談起。”
“就算你威脅我們走著瞧也是沒用的,不管你出身什么名門,或者祖上有哪位大人物,在紅山學院門前都是一視同仁的。”
“這就很遺憾了,交涉破裂,請回吧。”
“哈哈,在紅山學院用強?閣下的勇氣倒是難能可貴……的確我們幾個負責招聘的都不是什么學院里的精英,但能夠被聘為學院正式導師,至少比起絕大多數同行,我們都還擔得起精英二字,這種直來直去的挑釁,我們也都見識了不少次了!”
“說得好,多言無益,接招吧!”
“學長好厲害啊,用最簡單的魔能噴吐都把那人直接吹飛了!”
“虧他還擺出百般姿態,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高手呢。”
“不過學長最厲害的地方還是居然能通過對方的表情變化直接完成對話,我就完全看不懂他想說什么了。”
對于同事兼學弟學妹們的吹捧,面試官微微一笑:“魔道士畢竟是個千奇百怪的群體,有不少性格乖戾、特立獨行的人,閉口禪這種也不新鮮,用表情闡述心聲的例子在書中就有不少相關記載,只要你肯認真去觀察,解讀,自然就能做出交流了。”
“誒,學長,剛剛面試桌上好像有字,是那個閉口禪寫的?我看看……門口的傻逼踩到我的通話器了!他是個聾啞人!?”
面試官則面不改色地走到桌邊用衣袖將桌上的血字擦去:“不,他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閉口禪。”
當然,除了那些緊張忙亂,讓人啼笑皆非的畫面之外,大部分臨時工征召工作還是順利進行。
畢業自紅山學院的老校友們就填補了很大的空白,然后大批來自外城卻對紅山學院素有好感的魔道士們也紛紛慷慨相助。
而其中最難得的,還要屬圣元人的參與。
“楊宇大師,您確定要報名嗎?我們招聘的崗位都是很基礎的那種……”
“基礎的才好啊,圣元的魔道理論和貴國有很多不同,要用到高端技術的,我還未必能做得好。”
“但您畢竟是學術交流團隊的貴客,這也實在……”
“既然是學術交流,當然是能越深入地參與其中,才越能領略紅山魔道的高明玄妙。當然,如果貴院覺得圣元人不值得信賴,我也深表理解,畢竟之前有過很多的不愉快……”
對話進行到這個地步,反而是紅山學院被逼得無話可說,面試官只能點點頭,強行掛上禮節性的笑容:“那我就代表學院,萬分感謝大師的參與了。”
“哈哈,客氣什么,我們東西大陸本就是一家人嘛,互利互助是理所當然的,那么我們這群人要怎么分組?”
“……群?”
“是啊,跟我一起報名的還有于碩大師、安玲玲大師,以及……”
“等等,你們這么多人都要來!?”
“是啊,咱們不是東西大陸一家親嘛,如今紅山學院有難,我們圣元學術團當然要傾力相助啦,要不是許柏廉宗師礙于身份不方便參與,他多半也是想親自下場的!”
“許,許柏廉宗師他不是一向……”
“哈哈,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嘛,其實他對紅山學院的這次測試真的非常在意,也囑咐了我們若有機會一定要深入參與,而剛剛親眼目睹了貴院的水平,的確讓人大開眼界,有摩拳擦掌的沖動啊!”
“這,大師一番肺腑之言,以及其余諸位的熱心幫助,在下感激不盡,但是按照流程,我們要先做一番基本的審查。”
“無妨,盡管審查吧,用什么方式都可以,反正你們也看不出名堂。”
“什么?”
“沒什么,我在打嗝。”
半天時間,準確地說是6小時13分。
這就是紅山學院完成最終備用方案的全部時間。
雖然方案制定地就有些倉促,細節上也有很多欠妥之處,但大秦第一魔道學府還是將它超強的執行力展現了出來。
大批新鮮出爐的魔道士經過層層遴選進入到天空競技場,如同流水線上的火腿一般被分類到各個隊組之中,使得人力捉襟見肘的后臺瞬間變得豐富飽滿。在原先崗位上苦苦支撐,頭頂逐漸見光的工作人員們紛紛露出久曠逢甘霖的興奮表情,甚至枯萎的毛囊都煥發出第二春。
“哈哈哈,新鮮的肉!”
“還,還有女人!”
“女,女……”
而在一番喧囂中,來自圣元的幾位學術團成員,也各自就位。
其中絕大部分都理所當然被分配到了新生組畢竟這一組是人手短缺最為嚴重的一組,而圣元人也強烈表示了想要近距離觀看的意愿,在一番權衡之后,紅山學院還是決定將他們放進來。
一方面,的確如楊宇本人所說,紅山人無論用什么方式檢查,其結論都是圣元人“絕對安全”。雖然就算是智障也不會相信他們真的是為了東西大陸一家親而來,但反過來想,就算他們有心搗亂,將這些人分散安置在精英云集的各個后臺組,也好過讓他們在觀眾席上抱團。
用最糟糕的預期來推演,也無外乎這幾個人是恐怖分子,打算現場自爆放煙花給大家看。可是一旦進入工作流程,所有魔道士就會和天空競技場融為一體,哪怕是再資深的魔道大師,體內魔能運轉也會受到限制,想自爆也自爆不出來。
另一方面,新生場的確是缺人缺得厲害。
在制作測試方案時,學院為了保證公平,五個年級的資源分配基本相等……但這實際上才是最大的不公平,比起其他四個年級的循規蹈矩,新生組兩個雪山人的破壞力實在太過恐怖,作為劇本粉碎機,他們已經快要把后臺的編劇組逼成十八羅漢了,有個臨近更年期的魔道大師更是逼得經血逆流,返老還童。
實際的人力消耗,新生組幾乎是其他組的十倍以上!
哪怕是奪旗戰那人魔大戰的盛大場面,由于大部分劇情都沒超出編劇預期,所以很多細節都得以優化省略,用不著太多的人力。反過來說,一旦劇本被粉碎,所有細節都要后臺人員現場加工的時候,人力需求就會飛速膨脹,以至于遠遠超出紅山學院的承載能力,甚至加上那些熱情洋溢的臨時工也顯得捉襟見肘。
既然如此,現在有一批圣元高手甘愿來當苦力,簡直最好不過,發際線所迫,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被當成苦力的圣元人,進入后臺立刻就被分隔成多個組,彼此獨立做工,且身旁都有本院導師密切注視。
作為安全措施,紅山學院的安排算是妥當,但是圣元人在入場的瞬間,就彼此連通起了一張無形的網,暢所欲言。
這是許柏廉有感于先前楊宇短暫失聯而做的強化,以上位者的身份賜予了他們一道隨時隨地都能保持對話的隱蔽神通,而理所當然,神效非凡。
盡管紅山學院的導師已經再三警惕,但即便在自家主場之內,他們也全然沒有察覺到圣元人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開始串聯,更沒察覺到自己已經成為圣元人的笑柄。
“呵,劣化種果然是劣化種,居然真把我們所有人都放進來了。”
“畢竟以他們的手段就算看破了眼球也看不出我們的真實身份,恐怕還自以為得計呢。”
“哈哈,真能看穿的話,他們應該基于本能對我們頂禮膜拜了。”
“這就是笑話了,劣化種正是因為不懂得對上位的順從才被稱為劣化種。何況若是我們真被他們看破身份,就只能提前動手了,而對宗師大人來說,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失誤。”
“哎呀別把話說得這么嚴肅,一場十拿九穩的小品劇罷了,大家放松一點……”
這局域網絡的對話剛到一半,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所有圣元人都已經來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看到了擺在自己面前的工作任務表。
沉默良久后,局域網絡中才出現一個顫顫的聲音。
“……我說,咱們這是已經被識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