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處那個貌不驚人的男子身影,眾人實在無法將他和威名赫赫的火焰王聯系到一起。
先前,無論是王座上的巨人,亦或是自成世界的巨大骸骨,都已將千年王朝的統治者這一印象牢牢刻入了眾人腦海,人們心目中的火焰王,無論是初代亦或是末代,都該是頂天立地,呼風喚雨的傳奇大能。
而非是現在這個放到人群里就轉眼沒的普通人。
唯獨白無涯顯出如臨大敵的興奮感,他微微緊繃著肌肉,臉上雖洋溢著游刃有余的笑容,但是為身后的少年們做講解時,聲音卻鄭重而低沉。
“你們沒看錯,那邊的就是火焰王的本尊,親手橫掃上古百家,建立統一王朝,又藏身幕后,操控歷代傀儡王統治王朝逾千年!待王朝腐朽難以為繼,又一手導演了王朝更替的史詩大戲,以雷王的身份繼續統治大陸超過兩千年,直至親手撕裂蒼穹,引來魔族……”
話沒說完,觀眾的心臟已經屢遭暴擊,元翼難得漲紅了臉色,厲聲打斷道:“你到底在說什么!?他既是火焰王,也是雷王!?”
白無涯被打斷了解說詞,也是不由驚訝:“火焰王和雷王是同一個人,你們不知道?!”
“鬼才知道!”
“你們南方人的歷史真差勁啊,連常識都沒有。”
“……你的常識根本說不通,兩代元素王朝持續了三千多年,難不成他有三千多歲?!”
“三千多歲而已,你們沒見過長生種么?”
“聽都沒聽過!”
人類歷史明文記載的最長壽者也不過兩百余載壽元,如今的天下第一人周赦大有可能打破這一極限,但預期極限也不過三百歲。茍活三千年的長生種當真聞所未聞!
“我有說過他是人類嗎?”
“不是人類!?”
白無涯嘆了口氣:“別總是大驚小怪的,由非人類統治人類幾千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這怎么能不算大不了的事!?”
“那你們南方人用魔族的力量建立文明,發展繁衍數千年,豈不是更不可理喻?”
身為魔道士的元翼,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反駁!
“所以你們年輕人還是要多加強一下知識水平,不要大驚小怪惹笑話。”
話音未落,白無涯的身影已經化為殘像,閃爍著來到地平線上,手中骨矛直刺向那貌不驚人的男子。
鋒利的長矛豁然洞穿了男子的身軀,然而矛尖上的漆黑卻沒能蔓延。
被貫穿的火焰王,伸手捂住了胸前傷口,也發出了嘆息聲。
剎那間,整個虛界空間都回蕩起了他的聲音。
“原來是她啊,她還活著?”
白無涯冷笑:“你這怨靈都沒死,她作為自然之靈,當然能活得很好。”
言畢回肘收勢,繼而骨矛向前橫掃,如斬首利斧一般將那人的頭顱斬下。
火焰王卻毫不介意,伸手隔空抓住頭顱,重新安回脖子上,霎時間,兩處斷面同時伸出無數肉芽,彼此纏繞在一起,但傷口處卻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阻撓,肉芽糾纏后卻又無力地掙脫開來,斷面始終不能結合。
火焰王微微一怔:“這也是她所為?還有剛才你用來抵御遺骸之火的手段也是?”
“是啊,除了她以外,還有誰能如此完美無瑕地化解掉你的所有神通?對百家之力嫻熟運用到這般地步,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個了。哦對了,你轉職雷王以后,應該又發明了不少新招式,要不要在這邊驗證一下?”
“不必了,既然是她,想來是作了萬全的準備才會讓你出手……何況你所說的新招式我也用不出來,我只是這個時點的火焰王,你所謂的雷王對我來說則是未來的投影,他發明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白無涯說道:“所以你一直到死也沒真正跨入更高的層級咯?果然和她說得一模一樣,水中撈月的。”
火焰王一邊繼續嘗試變換結合傷口的方式,一邊回答道:“誰知道呢?也可能到最后一刻時我已經跨過了那道關,卻對曾經的殘片不屑一顧,所以才會在虛界的遺址中留下現在這個我,而她這幾千年來又做了什么?歸根結底,你們這群失敗者也只是在我的尸體上耀武揚威罷了,有什么可自傲的呢?”
白無涯笑了起來:“我們當年的確敗得很慘,被硬生生從繁華的家園一路驅趕到異域雪山,歷經幾千年都沒能恢復族群的壯大。但終歸是我們活著,你卻死了,所以我們當然可以驕傲,歷史的勝利者永遠是最能茍的那一個!”
說完這句話,白無涯忽然收斂了笑容,轉回頭對遠處那些目瞪口呆的觀眾嚴肅警告道:“剛剛那些話你們就當沒聽到,出去以后不要亂說,不然我這邊不好交差。”
交差這個詞連續出現幾次,終于勾起了人的好奇。
“白叔,你是要對誰交差啊?”左青穗不解道。
白無涯不是雪山部落之主嗎?他驚才絕艷,不到20歲時就以武力奪走了部落首領的位置,其后統治部落,就連備受尊重的首席巫祝藍爺也甘為他的副手。甚至藍瀾這種無法無天
之人,提起白無涯時,語氣中也不乏敬意。
這樣的人,此時卻仿佛是被人打發出門的打手?雪山部落到底還隱藏著什么怪物!?那個“自然之靈”嗎?
白無涯聞言笑了笑:“算是我的半個師父吧,也是我妻子。”
左青穗頓時凌亂:“誒!?妻子?可是白驍師兄說……”
“另一個妻子。”白無涯對于這個話題顯得極其坦然,“我沒說過自己只有一個妻子啊。”
這一刻,所有紅山人都瞬間理解了為什么長公主會對此人恨之入骨。
就算此時大家是身處兇險異常的火焰王庭,就算此時白無涯是他們唯一的守護神,就算白無涯的力量之強早已讓他們望塵莫及……但人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揍他一頓。
“難怪白驍師兄對你恨之入骨……”
白無涯對此嗤之以鼻:“你們這些年輕人根本不懂愛。”
話沒說完,整個虛界空間又開始隆隆顫抖。
那被反復斬首都無動于衷的火焰王,終于露出驚詫乃至憤怒之色。
“你說她是你的妻子!?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
白無涯說道:“她的確沒承認過,而且若是被人知道我把她說成是我妻子,她多半要打我。”
火焰王愣了一下,露出譏諷的笑容:“所以你只是一廂情愿?”
白無涯又說道:“但如果我說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會殺我。”
“……”火焰王沉默了好一會兒,整個人逐漸化作乳白色的火,肉身處的傷口自然也霎時間消融不見。
而數百米外的聽眾們,則在努力消化這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
半晌,火焰王開口道:“她竟墮落至此?找人類來排遣寂寞?難不成她作為自然之靈被一路驅逐出自然家園,流浪到雪山死地后,淪為怨靈了?”
“雪山死地?這純粹是你的無知偏見,雪山的確不適宜文明繁衍,所以我們這些殘兵敗將始終人丁凋零,但雪山卻是距離蒼穹最近的地方。立足圣山之巔可以俯瞰世間百態,她的視角早已凌駕你之上。”
“那么她幾千年來就只能俯瞰我開疆擴土,更迭王朝,在她曾經的家園上建立屬于我的信仰!”
“她早就不屑于與你爭奪人間主導權了,她從來也沒在乎過有沒有人膜拜她,是你自作多情,把人家吃剩下的東西翻來覆去地咀嚼。”
“真不在乎,還會專門讓你來‘復仇’?”
白無涯笑了:“其實本來她根本沒在意過你,畢竟你的王朝都覆滅幾千年了,她也只是冷眼看著。這次是我主動請纓要來的。”
“你?誕生不足百年的螻蟻,主動請纓要來對付我?”
“沒辦法,不小心說錯了話惹她不開心,換了好幾種姿勢都哄不過來,我思前想后,好像只有鞭尸你這個老仇家能比較解氣。可惜她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我如果不能把你打得滿地亂爬,回去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所以你在這里耀武揚威,本質上也不過是在她面前戰戰兢兢的一條狗罷了。”
“夫妻相處可不就是互為舔狗么?我說錯了話當然要作一段時間舔狗來賠罪,反過來她做錯事的時候還不是要任我擺姿勢……”說到這里,白無涯忽然頓住,回過頭對一眾目瞪口呆,神智凝固的學生們說道,“剛剛的話你們就當沒聽到,更不要外傳,否則我別說交差,就算交公糧都哄不回來了。”
沒人回應,大部分人腦子已經停轉,少數人則在考慮另一個問題,如果真能破壞掉白無涯和那自然之靈的感情,白驍會不會高興呢?
白無涯則對眾人的沉默頗為滿意,于是又轉過頭對火焰王說道,“說來,火焰王陛下,你當年統一大陸的時候,好像認真打過她的注意,可惜始終未能如愿,現在看到有人順利奪走她的芳心,是不是感覺自己千年霸業如同笑話一樣?現在你身上燃燒的是嫉妒之火嗎?”
火焰王冷笑一聲,渾身的火光隨之搖曳。
“我還不至于為區區舔狗行徑感到嫉妒!”
白無涯則在此時挺起胸膛:“而我能得到她的青睞,靠的卻是堂堂正正的男人魅力!”
此時,觀眾里有人實在忍不住好奇:“堂堂正正的男人魅力?”
按照白無涯和火焰王的對話,他們仿佛是在爭奪一個誕生于數千年前的自然之靈的芳心,而壽元數千載的火焰王最終竟不敵區區數十年的白無涯!
聯想到此人的傳聞,看著他腰間狼頭,人們實在忍不住在腦海中浮想聯翩……一些博覽群書的學生更是想到了自己看過的諸多后宮小說,心道無論如何白無涯好像還算是為人類爭光了?
白無涯挺了挺腰,狼頭猙獰:“男人,就是要勇往直前!”
所有人都用看罪犯的目光看向白無涯。
“等等,你們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然而被白無涯目光掃過,來自圣元的姐妹花已經緊緊抱作一團:“不要過來!”
“要懷孕了……”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