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翼看著手上那完全無法止血的傷口,心中既有驚恐也有自嘲。
只差一點,就要被一槍戳穿心臟要害了,而差的一點還是白驍手下留情,而非自己反應及時。
事實上,元翼簡直為自己的魯鈍無能感到羞恥,白驍的骨矛刺來以前,其實已經給了足夠多的預警,但自己卻一時恍惚,渾然不覺!
他可是臨危受命,為了解救老師和整個圣元帝國而來,結果險些因為一時的莽撞送掉性命……這完全是喜劇小說里的倒霉龍套才有的劇情!
但是,想到蒼穹頂上,被黑霧困住,不得不閉關以避鋒芒的老師,元翼又總是心神不寧,時而恍惚。
與老師面對面的時候,他可以維持足夠的理智,然而當他孤身一人處于黑霧翻滾的世界中時,理智就仿佛風暴中的孤舟。
“在一個獵人神經緊繃的時候貿然觸碰他的警戒線,是自殺行為哦。”
清月說話間,來到白驍身旁,頭頂點亮血月,既是警惕也是警告。
元翼見狀,連忙回過神,抬起手——盡管右手血流不止——示意自己并無敵意。
“我是來幫你們的。”
清月歪了下頭:“怎么證明呢?”
元翼輕輕吸了口氣,說道:“不需要證明,也無法證明,如果實在放心不下,我可以現在就走。但如果對我還有那么一絲絲的信賴,就請聽我說完。”
藍瀾說道:“那你走吧。”
“……”元翼梗了一下,問道:“信賴只要一絲絲就好。”
清月笑道:“說吧,不過簡短一點。”
“長生樹出現了異變,老師被困在蒼穹頂上,而你們遇到的所有麻煩,都由長生樹而來。”
圣元皇子的概括能力毋庸置疑的優秀,果真在一句話之間就把問題的核心概述完畢。
清月眨了眨眼:“道理的確說得通,只有長生樹為支撐,才能養活這種詭秘又長生的組織,那么作為長生樹下成長起來的精英之首,你能怎么幫我們?”
“我可以分辨黑霧。”元翼說道,“這也是老師給我的臨別贈禮……比如你們現在拿著的地圖就被黑霧寄生,全然信不得。”
藍瀾晃了晃手中地圖,頓時一團火球轟得點燃,那印刷精美的卷軸就在少女掌心里化為一團灰燼。
“從來也沒信過啊。”藍瀾說道,“這一路走得太順,對方可是不惜在城里制造恐怖襲擊,也要拖住我們的腳步,結果被小白用龍之淚開路,便霎時風平浪靜……這種好事我們怎么可能相信啊?”
清月補充道:“而要做手腳,這幅地圖就是目前的唯一解。”
元翼聽了這番對話,只感覺自己的價值似乎在飛速流失。
他只好換個角度勸說道:“但是雷石礦洞的地勢復雜卻是真的,貿然前往的話,就算是你們也有可能迷失。”
“所以你來帶路?”
元翼說道:“雷石礦洞對我而言并不算陌生,我在進修元素域課程時,在這里居住了一個月。雖然對礦洞的掌握比不過在此地經營已久的魔道大師們,但我至少比他們可靠些——那些我還沒被黑霧污染過。當然,這一點我同樣沒辦法證明給你們看。只能希望你們能稍稍給我一絲信任。”
藍瀾說道:“小白,信任這種事我不拿手,你怎么說?”
白驍看了看元翼,說道:“我認為他可信,但是單單可信并沒有什么意義。太子殿下,想要合作,你需要付出多一點。”
元翼的面色鄭重起來。
白驍的確不是初來乍到的那個雪山少年了,僅僅一年時間,他已經成長到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地步。
“說得沒錯,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現在是我有求于各位,那么求人就該擺出求人的態度。”元翼說著,臉上逐漸洋溢出笑容,“跪地磕頭之類的,對你們來說恐怕只是負效果的丑態,所以我也實在一點,用這個來換你們的合作吧。”
說著,元翼伸手沒入自己的胸膛,只見皇子胸前的衣物、肌膚如同水波一般蕩漾,一抹金光則從指間中流淌出來。
那是一枚金色的寶珠,約有半個拳頭大小,其中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光和熱。
元翼將此物取出,整個人霎時變得虛弱不堪,臉色蒼白,汗流浹背,雙腿也戰戰發抖,幾乎無法維持站姿。
白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枚金色的寶珠,胸中莫名涌起悸動。
那種感覺,與虛界探索火焰王庭,目睹元素池中的上古之力時,有些許類似,卻又有相當的不同。
注視著寶珠,仿佛是在目睹一股氣勢恢宏的上古偉力在眼前璀璨綻放。而區別于虛界遺跡中那些上古之力的迷茫、失落,金色寶珠之中的力量顯得生機勃勃,蘊含無限的可能性。
雖然自己并不喜歡這些可能性。
白驍輕輕吸了口氣,細細品味著內心涌動出的情緒,那幾乎是一種發自本能的厭惡,來得有些許莫名,卻難以驅散。
自己討厭它?為什么?
見白驍沉默不語,元翼咬了咬牙,說道:“這是圣元的皇權之證……持有此證物,才有資格掌控圣元帝國。”
白驍皺了下眉頭。
難怪會引起自己的本能厭惡……這的確是天然就與自己屬性不和之物。
圣元的皇權,其核心在于兩點:一是通過人魔大戰的勝利,堂堂正正地從元素王朝手中繼承了人類文明正統;其二則是魔道立國,皇權與魔道融合為一,密不可分。
而這兩點對于白驍來說都是忌諱!
出身白衣部落的人,天然就與元素王朝有血海深仇,圣元既然繼承元素王朝的正統,自然也就順帶繼承了歷史仇怨;此外,作為上古遺族,與所謂文明正統本也是勢不兩立。
其次,白驍這天生的禁魔體,與魔道本就不和,若非是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深耕魔道,體內也留下兩顆魔種,這份排斥感還要更重得多!
然而厭惡歸厭惡,白驍還是非常理性地伸手接過了金色的寶珠。
剎那間,白驍只感到掌心間一陣熱浪擴散出來,仿佛有千萬個火藥桶在此引爆。
他在排斥圣元皇權,皇權又何嘗不在排斥他?
然而白驍卻渾不在意手中越發強烈的痛楚,眼看著自己的血肉之軀在金光的綻放之下,如同蠟燭一般融化開來,露出慘白的骨骼。
下一刻,融化的血肉又重新凝固,虬結,緊緊纏繞覆蓋在骨骼上,重新回歸了原狀,而伴隨血肉復歸,白驍開始逐漸加力,五根手指就如同五把鍘刀,霎時沒入寶珠之中。
寶珠發出一聲悲鳴,轟然崩裂,無數細碎的光點從中流淌出來,宛如液體一般沒入白驍的手臂中。
元翼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屬于自己的皇權之證,就這么恭順地歸于他人之手!
帝國皇權共有份份,皇帝掌控三份,繼承人掌控一份,長生樹寄存一份。而如今白驍拿到元翼這一份后,已然是帝國境內最接近皇位的人選之一。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白驍終歸沒有皇室血統,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對圣元皇權高度不認同,眼下只是以蠻力壓制——雖然元翼完全無法想象世上竟有人能以蠻力壓制皇權——一段時間后,皇權會不斷從他體內流逝,回歸皇座。
但短時間內的效果已經足夠了。
“現在起,你就是帝國的繼承者,帝國境內的一應設施都會對你開放,雷石礦洞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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