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城的危機,匆匆畫上了逗號。
首惡伏誅,長生樹的根須也被白驍一拳打爆,與此同時靠著長生樹的根須才能死而復生的高風華也徹底灰飛煙滅,善于通靈的巫祝藍瀾也再聽不到老人的聲音,只在腦海中隱約回響著他的乞求:替我照看好高蓉。
可以說,關于長生樹的線索,幾乎完全斷絕,碩果僅存的,只有一人罷了。
虞山城的軍營中,邊郡巨頭幾乎齊聚一堂。
豪門高家的家主高蔚然,輝煌谷的第一持戒人焱,虞山軍的軍師莫惟……而在這些人之中,自然還有身份最為尊崇的帝國之柱,長公主嬴若櫻。
此時的嬴若櫻已經恢復了常態體型——虞山軍中的傳送通道已經被緊急修復完畢,嬴若櫻便將自己的全部本體都傳送了過來。
而這位散華宗師身后,自然也少不了離火宗師。
于是虞山城內,一時間竟聚集了兩位宗師,十多位魔道大師。
相較于先前戰狂高風華自殺式行動帶來的震撼,這些巨頭的出現其實更加震撼人心,尤其是兩大宗師齊至,更是讓剛剛被虞山軍人們護送著離開避難工事的虞山人感到心驚肉跳。
若是別的宗師倒也罷了,嬴若櫻和李覃,這兩人幾乎是走到哪里,戰火就燃燒到哪里……而宗師級的戰火,破城滅邦都只在彈指一揮間啊。
虞山城的五十萬居民戰戰兢兢,而被如此眾多的巨頭圍觀,張瑩更是感覺自己簡直要當場融化了。
一場惡戰之后,長生樹留給人們的線索,就只剩下一個張瑩了。所以對于這個碩果僅存的標本,巨頭們也給予了高度的關注。
一位身材頎長的長髯老人,目光中閃爍出彩虹般的光芒,沉吟道:“這就是死而復生之人?看起來與真人別無二致嘛。”
一邊說,他一邊便要上前兩步,然而卻被一道黑色的圓盤擋了下來。
“蔚然先生,還請避嫌。”
憨態可掬的持戒人焱,卻毫不客氣地將高家的家主擋了下來。
高蔚然白眉一挑:“輝煌谷這是將我當作嫌疑犯人了?卻別忘了高風華既是高家人,同樣也是輝煌谷出身,戰狂二字還是守望人親自提給他的!”
焱也不予爭辯,說道:“值此之際,你我都需避嫌,遠觀則矣。”
高蔚然哼了一聲,卻沒再繼續靠近過去。
作為豪門家主,高蔚然在邊郡的影響力,雖然不及守望人,但一般而言也在持戒人之上,還輪不到他來對自己指手畫腳……只不過這位持戒人,如今卻是作為守望人的代理而來,高蔚然就不便與他公然爭執了,何況在場還有多位巨頭,高家實在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爭先。
之后,則是虞山軍的代表,軍師莫惟沉聲開口道:“此人雖然只是根須組織的新人,但既然她身上血肉發膚,全是由長生樹的根須復制孵化出來,理應和長生樹有著無法分割的聯系,若能解剖一下,或許能有所收獲……”
張瑩聞言,下意識就像逃,然而被這么多巨頭盯視著,她根本連腿都邁不動,只能慘笑一聲,無言以對。
卻聽有人輕哼了一聲,說道:“這是我家的東西,憑什么你說解剖就解剖?你怎么不把自己解剖了啊?”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圍繞在巨頭身后的一眾虞山軍人頓時怒目橫眉。
然而莫惟本人卻拱了拱手:“是在下失言了,只是一時探究真相的心情太過急迫,還請巫祝諒解。”
出言維護張瑩的,自然是藍瀾,對于這位雪山巫祝來說,張瑩早就是她的戰利品了,而她的東西,其他人絕對不能妄動。
莫惟又說道:“然而這長生樹掌握死而復生之法,在東西大陸綿延兩千年,圖謀之廣實在讓人不寒而栗,若不能調查清楚,恐怕天下人也不會服氣。”
說完,他再次以銳利的目光瞪向張瑩,恨不得將她當場解剖開來。
沒有誰比虞山軍的人更痛恨長生樹了。
主帥高巖便是死在長生樹異化出的砂獸造成的騷亂中——盡管那位生命早已如風中殘燭的老將軍,其實正是死得其所……但并不意味著愛戴他的將士們,會因此而原諒長生樹。
若沒有他們在邊郡攪風攪雨,高巖或許還能多活一段時間,而以魔道發展之迅猛,技術更新之快,未必就不能對他的絕癥有什么辦法。
之后高風華為了吸引天下人的目光,更是在虞山城掀起了滔天巨浪,讓鎮守山城的虞山軍顏面無存!
數萬大軍,面對一個瘋子卻束手無策,只能興建隔離墻,絕望無助地疏散民眾,然后任由輝煌谷的持戒人,還有兩個雪山人和高風華打生打死!
虞山軍立軍多年,一直是邊郡的守護神,如今這般恥辱可以載入史冊了!
可惜罪魁高風華已死,長生樹根須也消失不見,他們想要報仇雪恨都找不到目標,只能緊盯著張瑩,嘗試從她身上挖掘出更多線索。
不過,莫惟也知道,虞山軍雖然是地主,在這件事上卻沒有拍板決策的權力。
別說是全軍主帥高巖已死,新的主帥任命還沒從白夜城發來,就算高巖還在,在現下這個場合,也只能看人眼色。
因為長公主還在呢!
有帝國之柱在,別說是區區虞山軍,就算是皇帝在此,也要和顏悅色地問一句:“請問長公主殿下有何打算?”
在莫惟之后,巨頭們再無言語,長公主定調子以前,他們說再多也沒意義。而長公主卻在沉默良久后,忽然抬起頭來看向輝煌谷的持戒人。
“小雪呢?”
焱愣了一下,硬是不知道長公主在說什么,只能眨著無辜的眼睛賣一下蠢萌。
長公主頗不耐煩:“就是那個最喜歡調皮搗蛋的小丫頭!”
話音未落,就聽人群外一個驚怒交集的聲音傳來:“你才是小丫頭!”
長公主眉毛一挑,而后打了記響指:“李覃,給我拿下。”
李覃立刻拱手:“遵命!”
竟全然是不顧宗師尊嚴,甘當長公主門下走狗了!
然而李覃畢竟也是宗師段位,一出手就讓那個藏身在兵卒中的持戒人無所遁形,無可奈何地被拎著衣領子提到眾目睽睽之下。
這位持戒人在先前的激戰中,和高風華惡戰一場,精疲力竭近乎昏迷,而她又沒有雪山人那么強的恢復能力,直到剛剛和長公主犟嘴時,兩條腿都有些發軟,此時被人當成寵物貓一樣拎著,也只能呲牙咧嘴一番。
長公主卻絲毫不客氣:“小雪,你可知罪?”
“你才是小雪!”
長公主又問:“贏霜雪,你可知罪?”
持戒人大吃一驚:“你怎么就把我的真名給泄露出去了!?”
“我有必要替你隱瞞嗎?你是我的什么人?”
“……”贏霜雪頓時咬牙切齒,不肯再說。
長公主則第三次問道:“你可知罪?”
這一次,贏霜雪是真的被問毛了:“我不知道!辛辛苦苦跑來幫你們打架,還有罪過了?難不成你又要說那套弱小就是罪過?因為我沒打贏高風華,丟了贏家的臉,所以便是原罪?”
長公主擺擺手,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然后用一句話堵住了她的所有抱怨。
“你打傷了藍瀾。”
贏霜雪簡直目瞪口呆。
這算什么罪過!?你大庭廣眾之下,放著長生樹的余孽不審,跑來追究我打傷藍瀾?
先前那都是誤會啊!長生樹挑唆白驍和輝煌谷為敵,她也是受害人好嗎!打傷藍瀾不假,她自己也受傷不輕啊!
但贏霜雪也知道,嬴若櫻這個人,是從來不會和你講道理的。
所以她脖子一梗:“那你打算怎么樣?殺了我?”
嬴若櫻瞥了她一眼,那清澈的目光,讓贏霜雪不由縮了下脖子。
從小到大,這位長公主殿下,真是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陰影……她不在的時候,贏霜雪還能扯一扯私怨問題,但是當著她的面,實在是……
然而下一刻,卻聽嬴若櫻又說道:“不過,你也打傷了白驍,就算你功過相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