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復和王從善是奉朝旨而來,狄青帶了屬下將領,早早就等在鳴沙城外。直到了中午時分,兩人的隊伍才出現在視線里。狄青帶人上前,行禮如儀。
入城進了縣衙,王從善宣了旨,交予狄青,眾人分賓主落座。
吳中復道:“前些日子,青崗峽有戰俘作亂,朝廷上下聽了十分憂心。在下奉朝命而來,看看這里到底發生什么,以安圣上和朝臣之心。”
狄青道:“是我御下不嚴,以致生亂。亂軍攻破清遠軍,焚軍寨而去,躲入山林。還有兩天就是新年了,等到過了新年,我自會派大軍南下,剿滅亂軍。”
聽了這話,吳中復吃了一驚:“來的時候,只說伏擊寧肅,朝廷損失不少。怎么幾天時間,亂軍破了清遠軍嗎?那里是要地,斷然不能有閃失。”
狄青道:“亂軍不過數百人,不過是趁清遠軍空虛,出人不意而已。韋州軍兵到達之前,他們就已經棄城逃走。現在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入山林清剿不便,且容他們囂張幾日。”
王從善道:“官家最擔心的,是大軍圍靈州,后方不穩。太尉占了鳴沙有些日子了,不知有沒有派大軍進攻靈州?何時開始攻城?在攻城之前,能不能把亂軍剿滅?”
狄青道:“大軍已經占了峽口、耀德城,靈州以南諸城俱已攻下。只是靈州川不便渡河,大軍還沒有圍城,尚須等上幾日。特別是攻城用到的重炮,要從鎮戎軍運來,非一日之功。在那之前,派數千大軍南下,圍剿亂軍不難。只是正臨年關,讓將領士卒歡歡喜喜過個新年,年后再去進剿。”
王從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此次太尉帥三十萬大軍進攻黨項,可謂是傾國之兵,容不得半點閃失。聽說青崗峽出事,官家甚是擔憂,派我前來查看。”
狄青道:“一時錯漏,不是什么大事。青崗峽周邊都是大小蕃部,與朝廷為敵多年,亂軍才有棲身之地。等到我這里騰出手來,派出幾千大軍進剿,凡是幫助亂軍的,全部剿平。”
吳中復道:“太尉,朝廷明令,只要不是依附黨項的蕃部,以撫為主。只有那些頑冥不化的,才去進剿。亂軍在山中,未必就是得到蕃部支持。”
狄青道:“沒有蕃部支持,他們如何在山里如魚得水?橫山一帶蕃部本就不服王化,多年來與朝廷作對,正該嚴懲。惟有霹靂手段,才能顯菩薩心腸,大軍進剿,才能讓他們聽從王命。”
吳中復還要再說,想起臨行前杜中宵囑咐自己的話,終究是閉了嘴。從狄青的話里,吳中復聽得出來,宋軍占領這一帶后是以壓為主,下面的蕃部并不怎么聽話。
說了些客套話,吳中復道:“我和王閣長奉朝命來到前線,是了解一番因何有戰俘作亂,是否有違抗朝命的地方。都是小事,太尉不需掛懷,專門指揮作戰即可。”
狄青點頭:“既然如此,我派和斌隨同你們。但有吩咐,交待給他就好。”
說完,喚了和斌過來,與吳中復和王從善相見。和斌十幾年前曾經駐扎鎮戎軍,對這一帶的情況非常熟悉,正好做個向導。
看看天色不早,狄青道:“我這里備了酒筵,不二位接風。用過之后,且去休息。”
吳中復和王從善稱是,隨著狄青,到了后衙赴宴。
黃河岸邊,韓琦、劉幾和趙滋三人騎在馬上,遙望黃河對岸。
黃河過了峽口,突然變得寬闊,水流平緩,河兩岸是優良的灌溉農地。自秦漢時候起,便就開辟了許多灌渠。不過經過晚唐五代,人口大量逃亡,到處都是荒地。黨項立國時,針對靈州進行多次大戰,人口再次減少。這里西有賀蘭山,北有陰山,冷風難至,河面上的冰層并不堅固,大軍難過。
指著遠處的城池,劉幾道:“那里就是靈州,依黃河而立,又靈州川匯入黃河,三面環水,是易守難攻之地。這些日子,狄太尉大軍已至靈州城外,不過還沒有圍城。”
趙滋道:“黨項人什么意思?從來不出城作戰,城破了就一走了之。難道就這樣,我們一路一城一城攻下去,直到興慶府?不敢野戰,黨項終究是守不住的。”
韓琦道:“黨項人這些年加固的,第一是山河關,第二就是靈州。他們鑄的炮,也都安在了這兩個地方。我們沒攻山河關,那里廢棄,黨項人的希望都在靈州了。不能在黃河冰化前攻下來,那里漲水,就只能再等到冬天。不然只攻一路,黨項人怎么也守住了。”
劉幾嘆了口氣:“太尉一路從星星峽到這里,兩千余里,占五州之地。鎮戎軍出來的大軍,卻只走了幾百里,到現在都沒有展開。想破靈州,只能等到下一個冬天了。”
趙滋道:“這里的黃河冰層不厚,大軍不能過河,有冰也不能擺渡,我們不必管河對岸的事。依照朝旨,我們去取順州和靜州,截斷興慶府和靈州的聯系即可。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年后回河曲路,不管黨項的事情。到現在,黨項只有這一帶和橫山,能夠支撐到什么時候?”
劉幾搖了搖頭:“煞是奇怪,雖然黨項實力不濟,按說也不應該如此。打到現在,各城都是閉門不出,從來沒有應戰。前些日子,青崗峽戰俘作亂,還占了清遠軍,可見他們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韓琦道:“可惜我們不知道黨項內部現在如何,沒有可靠的細作。只能估計,黨項內部必然也混亂非常,不然不可能連反擊都沒有。現在大軍壓境,沒了縱深,黨項更加只能是束手待擒了。”
劉幾和趙滋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此次戰事,黨項表現得過于軟弱了,很難想象十年前,黨項人給宋朝造成的壓力。按說哪怕實力不濟,也不會如此任人宰割,總要正面打上幾場。
抬眼望著北邊蒼茫的草原,劉幾道:“順州和靜州都是黨項新置,順州連城墻都沒有,應該不難攻取。而且這兩個地方,也沒有黨項大軍,看來黨項放棄了。”
趙滋道:“兩座小城,有什么難攻的。最關鍵的是防黨項從興慶府出兵來救。打到現在,黨項剩下的地盤已經不多了,不會再輕易放棄。我已派人連絡北邊的楊文廣所部,等我們打下兩州,就從賀蘭山以西到河州。破了這兩州后,黨項就只剩下靈州和興慶府,沒必要這么多大軍擠在這里。”
韓琦點了點頭,有些失落。打了這么久,一場大戰都沒有,竟然要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