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罷早飯,杜中宵吩咐人把崔向和一眾將領叫到自己住處。大家站定,杜中宵道:“牢城營一共有犯人一千五百二十一名,有土地七萬兩千五百畝。依此,把犯人分為十五個隊,每隊一百人,各自住個一村子。每個村子相距三到五里,圍繞著營田衙門分布。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分隊。”
崔向拱手:“太尉,不知道要怎么分?”
杜中宵道:“依犯人名冊,每一隊都是隔十五人抽一人。每十人編為一伙,抓鬮選伙長。再從這一百人里,抓鬮選出正副隊正。這是犯人自己的管理編伍,與看守的人無涉。”
聽了這話,崔向沉默一下,便就吩咐人把名冊拿了過來。
杜中宵拿過名冊,隨手點了五個將領過來,讓他們把犯人的隊伍分好。而后對其他人道:“牢城營的兵士,一共一千零八十名。按一百名犯人配三十名看管士卒,再配五名官員算,需派五百二十五人到各村去。剩下的人員,都在牢城營衙門這里。如何分派,崔指使與一眾官員商議來定吧。”
崔向和幾名官員拱手稱諾。杜中宵起身,道:“你們自回去安排,一個時辰后,我到衙門去看。”
崔向與一眾官員拱手稱是,告辭離去。臨出門的時候,杜中宵道:“用心做事,不要自作聰明。說是按名冊抽人,那就必須跟名冊對上。對不上的,日后不會輕饒!”
眾將領聽了,心中一凜,稱諾出去。
杜中宵走出院子,看著東邊升起的太陽,默默站在那里。幽州一戰,動用五六十萬大軍,加上民夫過百萬人,本以為是了不起的大戰,最后卻平平無奇。不過大勝之后,爭功的人卻多。現在京城里,因為戰功,各路人馬爭得面紅耳赤。
作為樞密使,沒有人跟杜中宵爭功,也沒有人爭得了。但別人爭功,樞密使就是關鍵人物,給誰說一句話,不給誰說話,甚至反對,可能就是兩個結果。杜中宵知道,這一切塵埃落定,自己不可能再管軍了,也懶得理這些事情。關脆出來,拋開那一切,讓他們去爭吧。
其實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一是救濟幽州和云州百姓,再一個就是對奉圣州的戰事。不過,契丹主力已經被打敗,剩下的根本無法抵擋宋軍,朝廷中的官員就不在意了。而救濟百姓,現在是中書的事,樞密院不需要管得太多。想來想去,朝中也沒有什么要注意的。
伸了伸胳膊,杜中宵深深吸了一口氣。早春天氣,柳葉泛綠,到處開著各種花朵,空氣里滿是清新的氣息。風吹在臉上,沒有一絲涼意,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日子。
出了院子,杜中宵站在住處門前,看著周圍景色。過了好長時間,看看差不多了,走向衙門。
早有士卒稟報,崔向帶著官員迎出來,向杜中宵行禮。
進了官廳,崔向道:“太尉,犯人已經分好了。各村的將領,正在查看名冊。”
杜中宵點了點頭:“好,此事做罷,這兩天就要讓他們去建各村房屋。現在正是初春,是春耕的時節,牢城營需要的耕牛、農具,也要盡早運來。”
崔向道:“回太尉,本地原來也有一些村落,里面的房屋,可以居住。”
杜中宵搖了搖頭:“以前的房子全部不要,要另起新的。而且各村如何布置,要仔細考慮。一要住著方便,還要看管方便。他們是犯人,不是普通百姓,平時要緊緊看住。若是有犯人逃了,看的人罪過不小。所以,各個村子如何居住,看管的人在哪,犯人在哪,一間房住幾個人,都要想好。”
崔向一下怔住。他還以為,牢城營里就跟普通的百姓一樣,各自分了田地,士卒們看著他們種好就成。卻不想,牢城營終究是監牢,必須看得緊了。
過了好久,崔向道:“太尉,牢城營雖然是罪犯,一向都管得較松。若事事看著,犯人們還怎么做活?此事有些難辦。而且村子都不小,也看不過來。”
杜中宵道:“有什么難辦的?既然看的是犯人,牢房里如何,可以參照著建房屋。每日里要干什么活計,由官員和選出來的隊正商議就是。到了時間,各自敲鐘,一起干活。時間到了,各自回返。活計做得好的有賞,做得不好的受罰,簡單明了。”
見崔向還是不明白,杜中宵嘆了口氣:“算了,此事我以后詳談。”
在杜中宵心里,牢城營里的生活有些像前世農村生產隊的時候。每天到點上工,一敲鐘,全村的人集合。安排完了今天要干什么,分派好,便就由隊長帶著去了。一個村有三十多人管理,還有犯人自己的隊正等人,管理應該不難。卻不想,這個年代,對那些哪里有概念?
此時的組織,人們最熟悉的是保甲。各家互保,一家出事,其余都受牽連。用的是嚴刑峻法,以及連帶受罰管理。那些精細的手法,實在不熟悉。想想也難怪,在禁軍整訓之前,禁軍的組織度都低下得可憐,更何況是民間管理呢。一時之間,崔向覺得難辦,也屬正常。
所謂管理,此時大部分人的理解,就是有一個帶頭的,所有人都聽帶頭的話。手下人聽話,說明這個首領管得好,不聽話,說明這個首領管得不好。不管是爭取手下民心,還是嚴刑峻法,都是人們認為有用的手段。軍隊如此,民間也如此。
杜中宵明白,管理是科學,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禁軍整訓,重新編組,目的是什么?就是用科學的管理辦法,代替以前的簡單粗暴。幽州一占說明,這是行之有效的辦法。
走到官廳里,副指揮使程連捧了名冊,呈給杜中宵。道:“太尉,這是分好各村之后名冊。”
杜中宵接過名冊,展開觀看。一些重要將領,如耶律乙辛、十神奴、蕭阿刺等人,由于是隔著十五人編隊,都被分開。這是杜中宵本來的用意,每個村里,各種身份的人都有。再打破契丹原來組織,看他們在新的環境下,如何適應。
看到耶律洪基,見他被選為隊正,杜中宵道:“此事不妥。吩咐下去,凡是契丹帶王爵者,包括耶律洪基,俱不得為隊正,別選人來。若是讓他們做隊正,不跟以前的契丹軍隊一樣?這樣做,你們是自找麻煩!牢城營,一切都要是新的,不許按舊規矩!回去重新選過!”
程連恭聲稱諾,接過名冊來。心中卻是暗暗叫苦,覺得杜中宵要求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