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陽位于定州西北,正當太行山出來的路口。山中道路沿著泒水河谷,北上到靈丘、飛狐。這是太行山中的重要道路,宋朝格外重視,沿著河谷修了一系列堡寨。這些堡寨都不大,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遲滯進攻的契丹人,同時預警。
十月十五,天陰沉沉的,北風呼嘯,吹在人身上冰冷刺骨。隱隱約約間飄著雪花,卻看不清楚。伸出手去,只覺得手一涼,仔細看,卻不見雪的影子。
城頭上,幾個士卒抱著火槍,靠著女墻,躲避劈面而來的寒風。
一個士卒站起身來,使勁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腳,罵了一句。今日這樣寒冷的天氣,自己卻被派來守城頭,真是倒霉。好在天將黑了,等到交班,非要好好喝上一場不可。
偶然間,轉頭看了看城外,突然間張大了嘴巴。過了一會,才聲嘶力竭地喊道:“契丹人來了!”
其余士卒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依然縮在那里。站著的士卒伸腿亂踢,口中只是道:“快起來,城外契丹人來了!契丹人殺過來了,快擊鼓啊!”
幾個士卒清醒過來,急忙起身。趴在女墻上向外看去,就見遠方蒼茫的暮色中,數不清楚的騎士沖了過來。陰沉沉的天空下,宛如一頭巨獸般。
頃刻之間,城頭就沸騰起來。守著城樓的士卒,急急忙忙間敲響了掛著的戰鼓。
知縣潘越正有準備用晚飯,聽見鼓響,叫了一個排兵來,道:“出去看看,什么事擊鼓?”
排兵還沒有出去,就有一個士卒沖了進來,高聲道:“稟知縣,大事不好,城外有契丹人攻城!”
潘越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厲聲道:“什么鬼話!西邊太行山里有五寨,沒有人報敵情!難道契丹人能一天破五寨,直接攻到曲陽城下?出去仔細查看清楚,是什么人在擾亂軍心!抓起來重懲不饒!”
那士卒道:“知縣,現在城中亂成一團,哪里還能問究竟?還是快快出去安定人心,等小的上城去看看再說。看城上樣子,好似真是有敵來攻。”
潘越跺了一下腳,沒有辦法,只好吩咐仆人取自己的官服來。
另一邊,守衛本城的指揮使高敏一邊披甲,一邊快步走出官衙來。見外面已經亂成一團,如暴雷般地暴喝一聲:“亂什么!傳我令下去,所有士卒堅守哨位,哪個敢不戰而走,斬!”
一邊的親兵應諾,翻身上馬。一邊高聲喊著高敏的軍令,一般徐徐而行。高敏的親兵則立即排成隊伍,抽出長馬,殺氣騰騰。
高敏穿好盔甲,道:“隨我上城!洪副指揮使,立即召集本營部伍!”
一邊的副指揮使洪方應諾,帶著營指揮部的一眾庶官,緊急開始征召各部。這是整訓過的軍隊,平時軍中有各種規章制度,現在只是按制度行事。
高敏帶著自己的親兵,大踏步向城頭行去。見城中亂作一團,不由皺眉。對身邊親兵道:“速去知會潘知縣,現在城中可是亂不得!讓他立即帶衙門的人彈壓秩序,不可生事!”
曲陽城很小,走不多遠,就到了城下。一近城墻,就聽見城頭的吵嚷聲,還有城外震天的喊殺聲。
高敏皺了皺眉頭,帶著親兵大踏步登上了城樓。一上城頭,向外看去,就見數不清的契丹騎兵已經聚集在了城墻下,看看就要攻城。
城樓的將領毛勤快步過來,向高敏唱諾。
高敏道:“城外的契丹人哪里來的?怎么沒有訊息,突然就到了城下?”
毛勤道:“稟指揮使,末將看見,契丹人是從太行山里來。估計他們一日攻破數寨,也沒有人能夠逃出來報訊,是以我們一點訊息沒有。看來的樣子,當是契丹的大軍。”
高敏看了看城下,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天馬上就黑了,晚上攻城不易。你命令守軍,各自守住自己的位置,不要慌亂。我們城中糧草彈藥充足,又有火炮,不怕契丹攻城!”
毛勤應諾,快步在城墻上下著命令。看見高敏到來,有些慌亂的城頭慢慢安定下來。
天色很快就要黑下來了,城外的契丹人卻沒有安營扎寨的樣子,而是在城墻下面忙忙碌碌。隨著天色變暗,一支又一支火把點了起來,顯得影影綽綽。
高敏有些吃驚,道:“看這樣子,難道契丹人要連夜攻城?”
說完,趴在城頭向下面看去。只見契丹正在那里搭云梯,一部分軍兵在夜色里,向身上再套一套盔甲。而在一邊,則有人在準備著大量火把。
看完,高敏猛地一振:“不好,看來契丹人真是等不了過夜,要連夜攻城了!傳我號令,城中軍兵分成三批,輪流上來守城!還有,把備著的油取過來,沿著城墻點上火把!”
一邊的傳令親兵應諾,快步去了。
高敏高聲道:“沈逢州呢?速找沈逢州來見我!”
不大一會,沈逢州快步跑來,向高敏唱諾。
高敏指著城外道:“速命城頭的炮手立即做好準備,看見契丹人搭云梯的地方,向那里發炮!告訴他們,要讓契丹人在城下搭不起云梯!如有錯漏,定然饒不了他們!”
沈逢州高聲唱諾,快步去了。他是本營的炮兵指揮官,城是所有的火炮都歸他指揮。
正在忙亂的時候,副指揮使洪方快步趕來,向高敏叉手道:“全軍已經集中完畢,除了守在城頭的毛勤所部,其余的都在城下聽命。指使,看城外契丹人不少,要不要多派些人上城?”
高敏道:“命李逸帶所部都上城頭來,守城西城南。毛勤所部守城東城北。劉德帶所部在城下,隨時聽令!看城外契丹人的樣子,像是要連夜攻城。你去知會潘知縣,讓他穩定城中秩序,還有安排人為守城的士卒準備飯菜。這一仗是硬仗,契丹不死不休的樣子,切不可大意!”
洪方叉手稱是,轉身快步去了。剛才上來的時候,知縣潘越剛剛穿好官服到前衙,有些慌亂。按說他也是武將出身,這個樣子,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夜。
正在這時,旁邊發出一聲轟鳴,城墻都有些微微顫動。
高敏急忙趴著城頭看出去,就見新發出去的炮彈落在搭云梯的契丹人附近。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就“嘭”地一聲炸開,幾個士卒躺在地上慘叫。
高敏猛地一拍城墻:“好,讓炮兵不要吝惜炮彈,不要讓契丹人在城下聚集!”
隨著城上宋軍慢慢穩定下來,炮兵開始發炮。夜色中看不清楚,只能借著城外火把的光亮,哪里有契丹人在搭云梯,就向哪里發炮。很快,契丹人就被打散,慢慢向后退去。
高敏出了一口氣:“還是炮好用。看城外契丹的樣子,來的人實在不少。今夜攻城,不好應對。”
正在這時,毛勤布置完畢,回到城樓,向高敏叉手唱諾。
高敏道:“今天突然契丹人來襲,你手下所部還好吧?今夜必然是一場惡戰,讓他們心里有數。”
毛勤道:“初時有些慌亂,現在已經好多了。各部均已就位,只等著契丹人來攻了。”
高敏看了看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夜空,道:“那就等契丹人來攻吧。只要我們守住了今晚,擋住了契丹人的第一波攻勢,就好辦了。契丹人是從太行山中來的,山路不便,沒有攻城器具,不能多帶糧草,他們的攻勢久不了。等到他們精疲力竭,那時殺出城去,未嘗不是我們的大功!”
毛勤稱是,緊張地看著城外的契丹軍隊。
突然間,夜色中響起了一聲低沉的號角聲。聲音低沉有力,如同直撞在人的胸膛上。
隨著號角聲,城外的契丹人殺聲震天,潮水一般地向曲陽城攻來。
宋軍在城頭上,只看見在夜色中涌出數不清的人流,無邊無際一般,直向城頭攻來。城頭的火炮打出去,落在契丹人群里,砸倒幾個士卒。等到炸了,又傷幾個人。一邊的契丹人只跟看不見一般,不管不顧,擠在一起只向前沖來。
到了城下,契丹人搭起架好的云梯,前赴后繼地爬了上來。
城頭的宋軍拿起手中火槍,只管向攻城的契丹人射。攻城的契丹人太過密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掉了下去。只是契丹人像瘋了一樣,有人掉下,立即就有人跟著爬上來,完全不顧生死。
高敏在城頭看見,只覺得心驚。守城有優勢,城頭的宋軍發槍非常從容,還可以從城墻上推開契丹人的云梯。更不要說城頭還有熱油,燒得滾燙,沿著城墻澆下去,只聽見城下鬼哭狼嚎。
然而契丹人跟瘋了一樣,就是不退。城下死傷嚎叫的契丹人,根本影響不了其他的士卒。他們就像看不見一樣,只是沿著云梯沒命向上爬。
高敏只覺得頭嗡嗡響,精神高度緊繃,意識都已經模糊了。一邊的士卒連續放槍,已經有人的槍管壞了,只能裝上刺刀,在空中亂揮。一邊的軍官聲嘶力竭,在那里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