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昇和張岊帶了于闐百姓,早早就迎在了城外面。見到杜中宵和尉遲三郎等人到來,急忙上前行禮。
禮畢,百姓上來獻了酒,杜中宵和尉遲三郎飲了,鄉老行禮,向城里而去。
于闐有國一千余年,于闐城是西域最大的城池之一,建的極是壯觀。而且與其他地方不同,周圍有幾處子城。城池周邊田地廣布,極是規整,是個悠久的農業地區。
杜中宵看著周圍,有些回到中原的感覺。這里渾不似西域的其他地區,顯得安靜而祥和。
王府早已被黑汗改成了城主府,眾人到了里面落座,尉遲三郎道:“大宋天子圣心,派大軍趕走黑汗,重建于闐國。我奉圣命,忝居王座,望諸位以安國愛民之心,助我治理國土。”
一眾于闐土豪,忙恭敬行禮,誠聲稱是。
尉遲三郎道:“諸般事宜,自有朝廷禮官和本國舊臣安排,候良辰吉日,登位治國。與我一同來于闐的,有開封府大相國寺智明大師,三日之后于龍興寺開講,論講佛法,望揭榜全城,讓官民百姓到時前去。于闐本是佛國,佛法興盛,天下聞名。只是被黑滅國之后,佛法不興,以至僧侶亂離,佛寺傾頹,無人問津。智明大師講法之后,望當地善民男女,協助佛寺重修,讓本地佛法重興。”
眾人聽了,一起高呼佛號。雖然聽起來有些陌生,倒是出自真心。
杜中宵從旁觀看,知道尉遲三郎的意思,意欲用佛法重興凝聚上下人心。滅國五十年,境內許多佛寺廢棄,僧人還俗,佛經丟失。要想重興佛法,既缺錢,也缺人。智明到這里,隨身攜帶了大量經書,作為重興佛法之用。借著重興佛教的過程,重建于闐國民對尉遲王室的感情。
不過在杜中宵看來,這樣做只怕不容易。尉遲三郎真想建立自己的地位,必須兢兢業業,給本地百姓帶來好處。如果不能,僅靠著這些手段,百姓又不傻的。
鐵路向疏勒修來,于闐以前經過的商路就廢掉了,以后這里就是西域的后花園。失去了輾轉騰挪的空間,也僅能做為本地土著的精神空間,發展起佛教來抵擋外部的入侵。
前些日子,彭林在于闐路口截住了黑汗逃跑的殘軍,繳獲了大量原于闐的典籍。這個時候,這些典籍起了作用,成了禮官們訂立尉遲三郎登基大典的依據。
龍興寺里,慶云法師忙得腳不沾地。隨著黑汗的離去,宋軍的到來,佛法再次成為于闐國教。于闐大部分的寺廟傾頹,僧侶星散,像慶云法師這樣,經歷過以前于闐佛國的時代,一直在寺里的人物已經非常少見。龍興寺不是于闐國內最大的寺廟,不過是在唐朝時,由朝廷統一建立的寺廟,也是于闐城內最大的一座廟。智明法師來了,說好要到這里下塌,最近幾個月無數百姓獻錢獻物,修繕建筑。
看著院子里,一大排剛剛剃過頭的小沙彌,慶云法師道:“看著這些人物,倒是想起自己小的時候也是這般,許多師兄弟一起入寺,參見師父。數十年過去,當年的師兄弟星散,現在一個不存,自己也垂垂老矣。現在輪到自己,做別人的師父,收徒弟了。
小徒弟法儼過來,行禮道:“師父,外面都是最近百姓送來的弟子,剃度完畢,只等賜號。”
慶云道:“現在不比以前,本地佛法衰落,要聽中原來的法師吩咐。你讓這些小沙彌先在寺里做些雜事,等過幾天,智明法師到了再安排。智明法師是京城有道高僧,這幾日不可造次!”
法儼雙手合十稱是,自去安排師弟們。
幾個月的時間,一切就都變了。黑汗時設的綠教寺廟盡皆關閉,許多重新改回了佛寺,就是改信的百姓,大多在很短的時間就重新改回信仰佛教。龍興寺里原來那十幾個和尚,一下子成了香餑餑,受到了百姓的愛戴。百姓捐錢捐物,把破敗的龍興寺又修了起來,現在香火興旺無比。就連法儼這個小和尚,因為資歷夠老,師父又是慶云,格外受人愛戴,得了不少的好處。
正在這時,一個和尚過來,向慶云雙手合十:“師父,前面來了幾個人,說是隨著國主來的朝廷官員,要與師父議論過幾日的禮儀,正等在客廳。”
慶云忙道:“你且去告訴他們,在那里稍等一等,我馬上就來。”
看著和尚離去,慶云急忙跑回住處,把幾個年紀大一些的和尚一起叫上,去商議禮儀。雖然與宋朝來的禮官,于闐到底是佛國,與中原禮儀不一樣,需要商量。自己雖然在龍興寺幾十年,可自從五十年前于闐國滅之后,就再也沒學到什么知識,做不來這些事情。
離龍興寺不遠的一處破敗的廟宇里,七八個漢子坐在一起,嘰嘰喳喳。
騰三郎道:“自從宋軍到來,扶持佛教,我們原來有的好處全都廢除個干凈,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了。現在尉遲家重新回來做國王,還帶著一個宋僧,說是要立佛教為國教,如何過得下去?”
仇員外點了點頭:“黑汗在時,其實也沒有打壓佛教,只是我們這些隨著他們的人稅少一些。現在黑汗離去,周圍的百姓便就視我們為魔,時時辱罵。再立佛教為國教,實在——”
另一個厭離道:“還有,原來的綠教寺廟盡皆被拆了,我們無處禱告。這樣下去,我們這些信綠教的人在于闐待不下去了。而且周邊百姓,全然不理我們的難處,只想著趕盡殺絕。”
仇員外嘆了口氣:“又能夠怎么樣呢?形勢比人強。現在什么都是宋軍在做主,那個尉遲國王不過是宋人推出來的傀儡,生怕于闐百姓不服氣而已。就連黑汗兵馬,上次想沿著白玉河逃走,都被宋軍所截殺,聽說一個都沒跑得了。我們平民百姓,還能做什么?”
聽了這話,一時大家都閉嘴,房子里顯得有些寂靜。
過了好一會,厭離道:“這種日子,我們過得極是不舒心。這樣過下去,如何有好下場?實在不行我們搬走了吧,到黑汗去,那里總能過得下去。”
騰三郎道:“到黑汗去又能怎樣?宋軍所向無敵,過上幾年,說不定就把黑汗給滅了!”
厭離聽了道:“到黑汗,有天山和蔥嶺阻隔,宋軍如何就能翻過大山去?那里必然是安全的。”
騰三郎冷冷地道:“黑汗軍是如何翻過天山來的,宋軍自在就可以如何翻過山去。現在不去,只不過是新得西域,沒有精力罷了。等到西域穩定下來,他償怎么會不去?”
仇員外道:“三郎說的也有道理。天山并不難翻越,山中道路不知多少,只是不好走罷了。現在宋軍初入西域,諸多不便,才任憑黑汗在那里。逃到黑汗,不是長久辦法。”
厭離道:“那怎么辦?現在處處都在禮佛,我們的日子可是不好過。”
騰三郎突然道:“我聽人說烏玉河上游,水土還好,又沒有多少人家,那里大多禮綠教。不如我們聯絡信綠教的人家,到那里如何?無非是還歸于闐管轄,只是我們自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