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曹門附近的軍營,聚著新招來的士卒。有的人誠惶誠,站在一邊想心事。有的人興奮異常,東張西望,看著周圍風景。幾個將領帶著效用,在那里查看名冊,勾稽人數。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興奮地看了看四周,對身邊的人道:“敢問兄臺高姓大名?家在何處?”
另一個人冷冷地看了看少年,道:“你自己怎么不說?”
少年拱手:“在下孫衍,齊州人氏,今一十八歲。看了榜文,軍中招兵,竟然就過了。”
另外兩人勉強道:“我是崔樂,這一位是丘海成,俱是汝州人。也是此次招兵,一起進來。”
孫衍道:“見過二位。聽說現在從軍只是五年時光,還月月有錢發,著實是不錯。”
崔樂冷笑道:“你出去做活,一樣有錢發。參軍是要打仗的,是要死人的,你以為是替人做工嗎!”
孫衍搖頭:“替人做活,難道就是不會死人了?參軍聽說許多好處,退伍之后的徭役也免了。”
崔樂和丘海成搖搖頭,也懶得理孫衍。這就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汝州緊挨著葉州,其實葉州本就是汝州劃出去的,那里不難打活做。替人做工,一個月可比從軍賺得多。他們兩人是沒有辦法,地方上得罪了人,只好參軍避禍。
孫衍卻興奮得很,滔滔不絕說個不停。他們那里,如果被選進禁軍,就可以免了自己徭役。即使以后除了役,依然減免徭役,僅這一條就讓不少人動心。更加不要說,當兵還有錢拿呢。
過不多久,輪到孫衍。一聽到叫名,他便快速跑到桌前。
將領看了看孫衍,對一邊的另一位將領道:“這就是齊州來的孫衍?齊州章丘縣人,世代務農,俱是白身,身家清白。這張保狀,可是有當地的知縣畫押。”
一邊的將領道:“委實如此。這些人是我到齊州、淄州、青州、濰州招來,俱都查得明白。”
將領點點頭,在桌面上的紙上寫下孫衍的姓名,道:“編入甲家第八營,那邊領號牌。你們這些新招來的兵員,俱要在新兵營里半年,學得過了,才會真正編入軍中。”
孫衍連連道謝。他們家世代務農,沒有出過官身,自己這次參軍,算是第一次。
宋朝的軍隊是沿襲五代,軍人主要是從沿邊三路河北、河東和陜西路招募,再加上開封府的世代從軍的人口,以及閑散子弟。京東路不是人員招募地區,當兵的不多。
將領又道:“參軍之后,一應吃住都在軍營里面,沒有將令不得出營。除了衣物,每月三貫錢。其中一貫發給你們零用,兩貫等除役時,一起發給,算作遣散回鄉的費用。”
孫衍行個禮:“又管吃住,又要發錢,這可比做工強多了。”
將領不理會他,道:“到那邊取了號牌,自有人帶你到所屬的軍營里去。新兵營里半年,可是辛苦得很,不要喊累。過了這半年,五年的錢糧才領得到,不然就退回鄉去。”
孫衍連聲答應,到了下一張桌子,取了自己的號牌,辦了各種手續,與其余甲營的士卒在一起。
不合適的禁軍裁汰下來,到兩湖營田,缺的員額另招兵員補上。為了選新的人員,這次招的新兵多是來自京東路和京西路,派召兵官到各地召募而來。這些地方受禁軍的影響小,參軍比較踴躍。
自晚唐起,軍隊便就受到民間鄙視。特別是兩京地區和沿邊三路,禁軍的地位不高。說起來禁軍待遇不錯,可經過基層軍官盤剝壓榨,除了一些主力軍隊,很多軍隊的士卒過得并不好。沿邊三路,不拿出真金白銀還真不招不來人。
此時做零工,一天約有百文,開封府這些地方高一些。如果管飯,就只有五六十文。禁軍兵員一月三貫,實際上是高薪了。新軍制下只需服役五年,不再是一輩子從軍,不用管家里,待遇非常豐厚。現在軍中花費的大頭,是槍炮等裝備,軍人薪資花費并不重。
一個兵員一年三十六貫,八十萬大軍,一年也不足三千萬貫。加上將領的俸祿,也不過六七千萬貫而已。這個數目,在現在財政收入大量增加的情況,并不離譜。以前歲入一億貫石匹兩的時候,大約七萬用來養軍,也有六七千萬貫。當然,那是包括大量實物的,現在只是貨幣。
整訓后的宋軍軍費,大約是一年一億五千萬貫,包括全部花銷。這個數字,對于現在的朝廷財政收入來說,并不離譜,中書還有余力做各種大工程。
孫衍領了號牌,與甲字第八營的新兵站在一起,仍然極是興奮。一個月三貫錢,自己一輩子還沒有賺過這么多錢。沒有人和他說話,自己心中算著,一個月發一貫,可以買什么。五年之后除役,還可以再發一二十貫,好大一筆錢。在自己家鄉,一百二貫可以買近百畝地,足以成為殷實人家。
開封府的西門外,火車站旁,確定到兩湖營田的士卒正在排隊上車。此次先行的只有士卒,家眷要等兩三個月后,才一起前去。家人分離,一片愁云慘霧。
李參站在高處,看著凄凄慘慘的離別景象,對身邊的向綜道:“下一次,不要讓家眷送行了。營田本是要鼓足干勁,結果上車的時候,卻是這么一副樣子。”
向綜道:“提舉,這是第一批,人人都不知道兩湖的樣子,難免如此。若是做得好,消息傳回京城里,大家自然就是一樣了。這些人到澧陽、安鄉營田,那里都是平地,只要肯吃苦,自然有好日子過。”
李參點了點頭:“最開始,也不好讓他們到艱苦的地方去。先在平地扎下腳跟,有了好名聲,去營田的人才不會懼怕。若是一去就吃苦,只怕會出亂子。”
說完,目光銳利。這些禁軍老卒,可是難管得很,真出亂子,不是小事。禁軍軍紀堪憂,若不強力彈壓,難說會出現什么情況。朝廷為了安撫人心,營田的老兵待遇不變,沒出產糧食前,一樣是一個月三貫足錢。而且營田初期,都是統一吃飯,還要安排他們的住處。對于營田務來說,負擔沉重。
今年禁軍整訓,加上兩湖的營田,軍費開支大增。兩者相加,花的錢不下兩億貫,中書對此腹誹不已。為了支付軍費,全國很多鐵路等項目都暫緩,全力支持。對于李參這些人,朝廷花了這么多錢,如果做不出個樣子來,可是不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