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慶出了州城,回頭看著城外堆成山一樣的契丹人尸體,還是覺得心驚肉跳。自己也沒想到,樞密院會下把這些人全部斬殺的命令。知州梁蒨斬了這些人之后,全部堆在了城外為京觀。不為嚇人,只為讓深州的百姓出氣,也顯示自己能干。
當兵多年,史大慶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而且俘虜還是自己抓來的,心中唏噓不已。
戰后,史大慶由殿直超遷五階為東頭供奉官,到了小使臣的最頂端。只要再進一步,就可以做大使臣,成為中高級將領了。沒有此戰,史大慶當一輩子兵,也到不了這個地步。
接樞密院公文,史大慶帶了軍中幾位重要的將領,到定州去拜見杜中宵。
昨天又下了一場大雪,路很不好走。幾人一路向西,到了真定府。而后轉火車去定州。
杜中宵正在官廳里查看地圖,仔細核對契丹人的兵力部署。一個士卒進來,叉手道:“太尉,外面來了一個史大慶,說是禁軍中的將領,前來求見。”
杜中宵抬起頭道:“讓他到客廳等我。”
士卒應諾,轉身出去了。
杜中宵一個人站著,想著史大慶此次立功,覺得這人很有意思。蕭胡睹帶一千余人南下,轉戰幾個州縣,劉兼濟派去的追兵一直追不上。哪里知道事有湊巧,就被這個史大慶撞上。
那一戰史大慶當機立斷,派兵堵住路口,自己帶了騎兵入村沖殺。契丹人來不及反應,便就被殺得亂了。一些亂兵,想沖出村口卻被堵住,最后全殲。遇到機會能夠臨機決斷,布置周密,而且敢于帶著少量兵馬殺入敵人陣中。這一戰,史大慶表現出了一個指揮官的能力。
不過,按深州來報,史大慶不識幾個大字,在整訓過的軍隊中并不合適。以前只是個指揮使,只是由于整訓,禁軍不完整,加上知州欣賞他,才偶然得到了這個帶兵機會。
搖了搖頭,杜中宵笑了笑。禁軍整訓沒有錯,可整訓的過程中,一定會有遺漏的人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事間哪里有那么多盡善盡美?最重要的,出現了遺漏的人才要盡力提拔,不要不知變通。
到了客廳,史大慶急忙叉手唱諾:“末將史大慶,見過太尉!”
杜中宵看史大慶身形高大,孔武有力,點了點頭:“果然是條好漢。此次殲滅南下的契丹人,立了大功。這一戰你打得很漂亮,若是就由裁汰,軍中不用了,實在可惜了人才。”
說完,在位子上坐了下來。看著史大慶,沉思了一會道:“依你自己的意思,以后要如何?”
史大慶拱手:“末將身份低微,聽朝廷派遣就是,哪里能輪到自己想什么。”
“不能這么說。現在數十萬禁軍整訓,只要合乎要求的,去留隨意。”杜中宵輕敲桌子,“如果讓你繼續帶兵,愿意不愿意?”
史大慶道:“末將詩文不通。聽說現在帶兵,都要讀書認字的。”
杜中宵道:“難道你一字不識嗎?”
史大慶道:“回太尉,末將粗識幾個大字,只是讀不了文章。”
杜中宵擺了擺手:“軍中公文,與文章不一樣。將領最重要的是讀懂公文,不誤公事,又不要你們寫詩作賦。這樣吧,你先到我的帥司來,學些文字,再去帶兵。”
史大慶叉手唱諾,拱手謝過。
杜中宵對一邊的士卒道:“去請趙滋過來,說我有事找他。”
不多時,趙滾進來,叉手唱諾。
杜中宵指著史大慶道:“這一位史大慶,就是前些日子帶兵圍住蕭胡睹,將其全殲的將領。”
趙滋上下打量了一番史大慶,連連點頭:“果然是一位勇將!”
杜中宵道:“我欲用他,只是奈何他識字不多,在軍中讀不了公文。這樣吧,讓他到你那里做些日子,你派人教他識字。等到此戰后,再軍校里去,出來繼續帶兵。”
趙滋道:“太尉吩咐,下官不敢怠慢!我那里自有教人識字的,兩三個月間,應該就成了。”
趙中宵道:“除了教他識字,也讓他知道一下,現在是如何帶兵打仗的。以前的時候兩軍交戰,都是主將帶著親信,往往上陣廝殺。主將不利,便就全軍軍心動搖。現在不同,是主將在后,依據前線局勢調兵遣將。許多官員,在主將身邊參謀。可以說,以前主將身邊是親信,都要勇武善戰。現在的主將身邊是參謀,需要熟知戰爭,會做演算,能夠及時提供意見。”
史大慶道:“末將在禁軍中時,最大只做到指揮使,帶五百兵。太尉所說的,末將著實不懂。”
趙滋道:“正是因為你不懂,太尉才會讓你到我這里來。我這里指揮著天下兵馬,與敵軍做生死之爭,運籌廟算正是所長。來了我這里之后,自然明白,現在軍中是如何做戰!”
史大慶聽了,急忙叉手唱諾。
杜中宵道:“趙滋,你給他安排個合適職位,再找一個師父,教一教他。我們軍中,現在缺的就是真能帶兵的人。史大慶,只要你虛心好學,必然不會虧待。”
史大慶急忙拱手謝過。他確實不知道現在軍中怎么作戰,也不知道自己要學些什么。不過,在軍中多年,他還是想帶兵,而不想就此裁汰。雖然現在升了官,不在軍中,也會有個官做,但卻不合自己的意。
吩咐罷了,杜中宵吩咐士卒,把史大慶領下去。今日安排了住處,明日自然有人帶著他,到趙滋那里任職。趙滋的角色,如果硬要類比的話,相當于后世的總參謀長。當然這個年代許多不同,不過他那里確實是樞密院權力最大,也是職責最重的地方。在那里做事,最容易學到東西。
讓趙滋落座,杜中宵道:“明日,你與我一起到河間府去。一是見一見劉幾,再看一看那里的地理民情。帥司放在什么地方,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趙滋一怔:“太尉想把帥司放在河間府嗎?我們都以為要在定州呢。”
杜中宵道:“帥司不能在最前線,不然難以掌控全局。在定州,還在河間府,都符合條件。如果沒有占領飛狐,契丹還要吧從太行山中出兵的話,在定州自然合適。現在不同,占領了飛狐,契丹只能從保州和雄州南下。如果走保州,自然是在定州合適。如果走雄州,則就是在河間府合適了。”
趙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只是現在契丹只是攻長城口,雄州那里還沒有動靜。”
杜中宵道:“走雄州,要過拒馬河。河面冰層不厚,契丹當然不敢南下。這兩日又下了大雪,一天冷似一天了。等到拒馬河冰封的時候,可就說不好了。”
趙滋叉手:“太尉吩咐,下官跟隨就是!”
保州北邊的葫蘆堤,堤北有大片沼澤。哪怕結冰,沼澤地區也不方便行走。保州和雄州雖然緊挨在一起,戰線卻不相連。如果戰事主要發生在保州,帥司當然是在定州合適。便杜中宵總覺得,契丹只怕不會死攻定州,更有可能在雄州出兵。那時,帥司在河間府就更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