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懷德放下手中書卷,對進來的王公儀道“來的契丹人,可都安排好了?”
王公儀拱手“回知州,都已經安排好了。為防意外,把他們安排到了易水之南去,結村而居。”
馬懷德點了點頭“如此就好。契丹人行牒幾次,讓我們把人送回去,端的是煩人致極!”
王公儀道“此次來的,加起來有三百多人,契丹豈會善罷干休。不過,樞密院已經回文,讓我們不必理會契丹人,把逃來的百姓妥善安排就是。”
“糧草夠嗎?”
王公儀道“現在是夠的。朝廷已經行文,命河北路盡快修鐵路。今年冬天,鐵路要到真定府,而后走定州、保州,一直到雄州。通了鐵路,我們這里就方便了。”
馬懷德點了點頭“如此看來,朝廷是鐵了心要與契丹作過一場了。現在是夏天,不是契丹人打仗的季節,我們多加準備就好。冬天修好鐵路,一切就不一樣了。”
鐵路的走向,實際上是依著太行山東麓北行,到了定州后,再向東來雄州。如此依靠鐵路,把契丹鐵騎擋住,破壞他們的機動能力。沿著鐵路,把幾個城鎮全部建成軍事據點,形成一條戰線。只要準備充足,契丹破壞鐵路也不怕,宋軍能夠快速修復。
馬懷德從軍多年,王公儀一說,他就知道朝廷的意思。契丹真正可怕的,不是戰斗力多么強大,而是快速來去,讓宋軍疲于應付。一旦形成戰線,契丹人的優勢就沒有了。
告別了馬懷德,王公儀出了官廳,回到自己通判廳。命人把涂押司叫來,對他道“南逃的契丹百姓,許多人都報了你的名字。現在州衙把他們安置在易水南岸,你過去看著,不許他們生事。為了這些人我們跟契丹生了齷齪,他們惹出亂子,可就不好。”
涂押司拱手稱是。出了衙門,徑向易水南岸而去。
雄州城正在易水岸邊,南岸十里以內的土地,都是雄州所轄。這里的百姓不是兩輸戶,俱都在宋朝治下。自太宗時候起,免了他們賦稅,不過在前線,承擔的差役卻是不少。
坐著渡船過了河,向西走不多遠,就見到逃來的百姓搭的帳篷。各戶人家搭伙,生死活來,正在外面煮飯。孩子們在帳篷里跑來跑去,歡聲笑語。
涂押司上前,對守在這里的差役道“來的孟學究一家,住在哪里?”
差役指著靠河邊的地方道“他們家住在邊上,好找得很。押司,這孟學究可了不得,這里一半的人家都是隨著他逃過來的。聽說是押司招來,不知可是真的?”
涂押司含混地答應一聲,便順著指的方向,一路長了過來。
這兩日住在這里,雖然有米,卻沒有蔬菜肉食。今日孟學究同幾個人,一起下河,撈了幾條魚,正在那里收拾。見到涂押司過來,急忙起身行禮。
涂押司道“學究在這里住了幾日,一切可還習慣?”
孟學究道“能逃得了虎口,怎么都是好的。這兩日都有衙門送米來,不致肚餓。不過,附近又沒有草市,沒有賣肉賣酒的,口里淡出鳥來。我們幾個今日下河,打了幾條魚來,押司一起來嘗一嘗。”
涂押司看那幾個收拾的人,就在河邊不遠,一棵大樹底下,隨便砍了一塊木板收拾。魚的內臟隨便扔在地上,鱗片到處都是,實在有些腌臜。便道“現在天氣還早,我們到那邊的渡口,尋家酒家喝兩杯酒,說些閑話。你們這些人,現在兩國正在打嘴上官司,可大意不得。”
孟學究道“好。押司且稍等,我收拾一下。”
說著,回到自家的帳篷里,換了長衫,仔細洗過了,才與涂押司一起向河邊走去。
走了幾里路,到了渡口,正是正午時分。涂押司指著一家酒館道“那一家釀的好酒,而且燒的鯉魚極是有味。走,我們過去吃尾魚,再飲兩杯酒。”
到了酒館前的棚子下面坐了,小廝過來。涂押司要了一角酒,幾個菜蔬,又要了一尾魚。
不一會酒菜上來,涂押司和孟學究一起飲了杯酒。道“學究,現在到了這里,以后如何過活?”
孟學究道“州衙的人來說過,我們在的那個地方,都是閑地。衙門可以貸給我們農具耕牛,把地開墾出來。免三年賦稅差役,說起來倒是好的。”
涂押司道“要開墾田地,可不是容易的事。那里雖然是閑地,可到處都是蘆葦,溝渠無數。若是不早做好規劃,開墾不易。對于朝廷來說,貸給你們農具耕牛不難,不過不可惹事。”
說完,又與孟學究飲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孟學究道“哥哥說哪里話!我們這些人,幸得州里接濟,才能過河落下腳來。這是天大的恩情,一輩子還不完,怎么會惹事!”
涂押司笑笑,搖了搖頭“學究,人心不足啊!都說涿州役重,你們才逃過河來。可過了河,就不必去服役了,那役再重,總是沒有經歷過不是?對于有的人來說,現在一有難處,就要說還不如當時去服役呢。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樣的人都是有的。”
孟學究連連搖頭“押司放心,我們這里沒有那樣的人!大家死里逃生,撿得一條命,就已經是千恩萬謝,哪里還會想那些混事!”
“喝酒,喝酒!”涂押司舉起酒杯,只是勸酒。
孟學究說的是他自己想的,其他人可說不準。背井離鄉,重開閑田,縱然有州衙幫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這一帶雖然閑地多,但開墾不容易。由于水澤眾多,到處都是多年的蘆葦蕩,缺少合用的農具的情況下,要想開墾,難處非常多。雄州雖然貸農具,卻沒有合用的。
通判王公儀對此心知肚明,這才專門派了涂押司來,到這里看著,不要出事。別看現在這些逃過來的人,對朝廷千恩萬謝,后邊遇到了難處,那可就難說得很了。一個不好,他們聚起來鬧事,雄州才真是里外不是人。為了接納他們,已經跟契丹交惡。結果來的人貪心不足,豈不令人煩心。
涂押司知道上司的心思,也知道這些人里,孟學究的聲望最高,今日特意邀他出來。就是要跟孟學究講清楚,讓他安撫這些墾田的人。不要后邊遇到難處,就心生怨恨,讓雄州難做。
飲了幾杯酒,孟學究便就知道了涂押司的意思,知道他們擔心的有道理。這些人只是普通村民,因為躲役逃來這里,誰敢說都是安分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