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床上,莊嚴翻烙餅一樣怎么都睡不著。
莊振國啊莊振國,你可真的把你兒子我害慘了。
莊嚴現在覺得真的是暗無天日了,一個會武功的徐興國就已經不好對付,再加上一個自己得罪透了的副連長李定。
接下來的軍營生活……
莊嚴怎么也睡不著,于是開始胡思亂想,想著徐興國會怎么報復自己,李定會怎么狂虐自己。
逃?
他的腦海里跳出一個字。
不過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畢竟當逃兵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除非迫不得已,莊嚴覺得自己絕對不會這么干。
他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母親王曉蘭的身上,雖然當爹的莊振國很坑,可是王曉蘭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也許,求求老媽看看能不能幫忙調個部隊之類,興許還是有希望的。
想到這里,莊嚴又翻了個身。
雖然坐了十小時的火車,又在汽車里顛簸了兩個多小時,然而睡意卻像掉進了大海里的沙子,怎么都找不回來。
突然,他聽見周圍的黑暗傳來了床架搖動的聲音——有人在起床。
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
這讓莊嚴的神經再一次繃緊。
報應不會來得這么快吧?
來之前,莊嚴是向周圍能打聽的人都打聽了部隊里的一切——那些沒有當過兵卻仿佛隊部隊真實生活知道得似是而非的人都告訴他一個原則——千萬不要得罪老兵,更不要得罪領導,否則你會死的很慘。
甚至有某個豬朋狗友還一本正經告訴莊嚴,那些老兵如果對某個新兵有意見,會在晚上趁睡覺的時候悄悄摸到床邊,用被子蒙住那個可憐的新兵蛋的腦袋,然后一頓暴揍。
莊嚴警覺地弓起了身子,雖然他知道如果真的老兵要揍自己也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跟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比起來,自己弱雞得就像一個嬰兒。
所幸的是,腳步聲朝著門口去了,很快排房里又安靜了下來。
莊嚴在黑暗中重重松了口氣。
“新來的?”
莊嚴對面的一頂蚊帳忽然動了一下,裂開一道口子。
黑暗中,一個橢圓臉模糊地出現在視線里。
“嗨,跟你說話呢。”
對方看到莊嚴沒動靜,又鍥而不舍追問:“我知道你沒睡。”
莊嚴這回不能裝死了,對面是誰他根本不知道,不過還是要面對,不然顯得沒禮貌。
“嗯,我是新來的。”
“我叫嚴肅,也是新兵,比你們早來兩天。”隔著過道,對面伸過來一根胳膊。
莊嚴掀開蚊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周圍。
他不知道現在排房里到底還有誰,萬一被老兵逮到私下說話,不知道會受到什么懲罰。
對于部隊生活,他還在惶惶不安的驚懼當中。
“沒事,老兵和排長都出去接兵了,這兩天都這樣,陸陸續續有新兵過來。”
莊嚴這才將心重新塞回肚子里,也伸出手去,和對方握了握。
“莊嚴。”
“你哪的?”
“南粵。”
“噢,我四川的。”
倆人搖了搖手,終于松開。
莊嚴問:“嚴肅,這邊的訓練……辛苦嗎?”
顯然對面床的嚴肅沒料到莊嚴會突然問這么個問題,想了想道:“辛苦,現在咱們來的是1師,以前這個師是迎外部隊,不過剛剛被確定為快反師的預選對象之一,所以訓練很辛苦。”
莊嚴感覺喉嚨里泛起一股兒苦味,仿佛嚼爛了一顆黃連子,問道“什么迎外部隊?什么快速反應師?”
嚴肅道:“迎外部隊就是專門給外國武官和軍事觀察團過來參觀的部隊,一向要求比較嚴格,快反師又叫做快速反應部隊,也叫做應急機動作戰部隊,每個軍區有一個,擔負著值班任務,不過現在咱們1師只是作為選拔對象之一,還有一個是軍區的3師,一年后總部會派人過來考核,看看兩個部隊哪個底子好,誰行誰上。”
聽著嚴肅如數家珍,莊嚴的頭皮開始逐漸麻煩。
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看來應驗了。
李定那個黑炭頭看來沒有吹牛逼。
他咽了口唾沫,又問道:“這么說,這里真的不是什么后勤部隊了?”
“當然不是!”嚴肅十分肯定道:“這可是一線的野戰部隊。”
忽然有覺得奇怪,于是問:“你問這個干嗎?來的時候不知道嗎?”
“不知道……”莊嚴哭喪著臉道:“我被自己爹坑了,他說是來軍區后勤,去看倉庫,守三年就可以回家……”
“噗嗤——”
沒等莊嚴說完,嚴肅忍不住就笑了。
周圍的床鋪上隱約也傳來了其他新兵的強忍著沒爆發出來的笑聲。
要說當兵還不知道自己去什么部隊,這件事說起來還真算是個新鮮事。
不過偏偏莊嚴就是。
“別笑行不行,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當時我只看到征兵表示上寫著陸軍,后勤不也是陸軍嘛……”
莊嚴的話,終于讓許多睡不著的新兵笑出聲來。
“你也夠糊涂的了。”嚴肅忍住笑,安慰道:“不過也沒事,當兵這事,一開始是難受,慢慢習慣就好。”
莊嚴不依不饒地問:“有沒有機會能調走?”
嚴肅說:“你的意思是去后勤?”
莊嚴點頭道:“對,調去后勤。”
嚴肅說:“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們1師也有后勤部門,相對會輕松點,也有看守倉庫的,不過無論怎么說,那也是新兵下連隊之后的事情了,現在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先熬過新兵期再說。”
“新兵期多久?”
“三個月。”
“三個月……”莊嚴覺得時間還是有點兒長,對他來說,最好一個禮拜,想了想又問道:“嚴肅,問你個事,我們能給家里打電話嗎?”
嚴肅道:“可以,很快春節了,節前排里肯定統一組織大家去打電話給家里報平安,平時還能寫信呢不是?”
聽說能打電話和寫信,莊嚴總算稍稍平靜了點。
至少還有機會不是?
“當兵怕吃苦,來當個什么狗屁兵?”黑暗中,從莊嚴前面的床鋪傳來了徐興國的鄙夷至極的聲音。
“我艸,這不是在車站作弊開磚那位兄弟嗎?”莊嚴立馬來了精神,他不想樹敵,于是討好道:“兄弟,我剛才也不是故意讓你難堪,不過就是也想威風一把,沒想到……”
“哼!”徐興國重重了哼了下鼻子,沒再吭聲。
聽口氣,莊嚴知道倆人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回過頭,他又問嚴肅:“對了,你怎么那么清楚部隊的事情?”
嚴肅打了個哈哈,接著哈欠連天道:“家里有人當過兵,所以知道一些,不說了,明天我還要起床訓練呢,你們來晚的可以睡到中午,我六點就要起床了……”
說完,掖好蚊帳,不再說話。
周圍,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