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莊嚴在新兵三營里徹底出名了。
當全營的新兵吃完炊事班為大年初一準備的肉包子和豆漿后坐在營地的大樹下撫摸著滾圓的肚皮享受著過年的半訓待遇時,莊嚴在營部那輛專門用來送文件去團部的墨綠色三輪侉子的追逐下,像條喪家犬一樣背著槍和背包跑進了營區。
這個年,搞砸了。
全二排里,過年過的最不痛快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考核時作弊的張雁,一個是防空隱蔽時偷偷抽煙的莊嚴。
年初一的夜晚,新兵三營全體集合,乘車前往幾十公里外的團部參加新年晚會。
部隊的晚會很有特色。
和地方不同的是,雖然有歌有舞,不過大部分還是男人的世界。
除了團里邀請來的集團軍演出隊的人之外,其余的節目都是清一水的男兵臨時排練出來的節目。
例如大多數是什么黃河大合唱,又或者什么小品、相聲和山東快板之類。
然后就是特務連的硬氣功表演……
好吧,又是硬氣功……
莊嚴對這些水平不算高的男兵節目沒啥興趣,一幫野戰部隊的大老爺們在臺上嘿嘿哈哈跳著舞蹈和唱著歌。結果,舞跳得跟打拳似的,歌唱得跟打架似的用力過猛。
倒是女兵引起了莊嚴的注意。
團里是沒有女兵的,這些女兵,至少來自于師級以上的演出隊。
一共八個女兵。
表演的是一個叫小背簍的舞蹈。
還沒開始表演,女兵剛進場的時候就引起了一陣巨大的騷動。
整個露天的大操場上,所有男兵都議論紛紛,眼睛都黏在了女兵身上離不開,如果熄燈,立馬就能看到一片幽幽的綠光。
如果不是在場的軍官震住場面,老兵油子們估計會吹口哨了。
“我說老郭,你瞎激動什么?”
看著旁邊郭向陽一副幼兒園娃娃看到小姐姐跳舞一樣拍爛手掌的模樣,莊嚴忍不住寒磣他。
“這些女兵也就是及格水平,你丫在家就沒見過女人啊?”
老實巴交的郭向陽卻一點不為所動,依舊將巴掌拍得山響:“女兵啊!莊嚴,這可是女兵!稀罕著呢!”
莊嚴嗤了一聲說:“剛才掃了一眼,不過是普通貨色而已嘛。”
郭向陽說:“能一樣嗎?這穿上軍裝,氣質完全就不一樣了,那個叫什么來著……英什么來著?”
“英姿颯爽是吧?”莊嚴翻了翻白眼。
郭向陽趕緊道:“對對對,就是英姿颯爽!威風!”
他豎起了大拇指。
莊嚴左看看,右看看,實在覺得這些女兵模樣一般化。
不過呢,倒是真像郭向陽說的那樣,穿起了軍裝,這些女娃的氣質的確不一樣了,多了幾分看頭。
莊嚴之所以不喜歡這些女兵,是因為女兵們進場的時候,幾乎是鼻孔都是朝天的,走路的姿勢驕傲得不行,一股兒冷傲的味道。
“都是普通姿色,放在地方那就是天津狗不理,也就我們老郭愛看。”莊嚴為了求得認同,轉頭對坐在旁邊的嚴肅道:“嚴肅,你來評評理,這些女兵是不是很一般化?”
嚴肅笑了笑說:“我贊同你的觀點。”
莊嚴很得意,擰頭對邊上的郭向陽道:“老郭,我都說了是你見識少吧?”
說罷,忽然想了想,回頭想嚴肅提出了一個忽然想起卻藏在心底很久的問題:“嚴肅,你小子對部隊那么熟悉,給我科普下,為什么我在家的時候看電視里的女兵一個比一個漂亮,可是自從來部隊后見到的這些女兵,不說歪瓜裂棗吧,可卻完全是顛覆我的一貫印象?”
嚴肅嘿嘿一笑,說:“這你小子就不懂了吧?”
莊嚴說:“說說看,什么門道?”
嚴肅左右看看,確定班長和排長沒有注意這邊,這才低聲說:“在部隊里,女兵數量是很有限的,所以一般來說要比咱們男兵金貴點兒。師級以上的通訊連和野戰醫院才有女兵,然后是集團軍、軍區和總部。你平常在電視上看到的女兵大多數都是文工團的,又或者是總部通訊總站或者大區里的一些從事后勤保障和文藝表演的女兵,很多是特招的,都是萬里挑一的,當然好看了”
莊嚴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么回事……不過……”
他又問:“難道咱們地方入伍的女孩子就沒漂亮的了?”
嚴肅又笑了:“有啊,當然有好看的。不過好看的先被挑選去軍區,然后是集團軍,最后剩下的分到咱們師……”
莊嚴想了想,忽然忍不住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聽到笑聲,尹顯聰猛地從隊伍里站起來,回頭狠狠瞪著莊嚴:“莊嚴,是不是嫌早上跑得還不夠痛快?現在想從團里跑回咱們連里去?”
團部距離營部至少三十公里以上。
想到這里,莊嚴吐了吐舌頭,趕緊閉上嘴。
不過他終于明白,師部的女兵為啥一般化了。
女兵表演完好,到了壓軸好戲,特務連的硬功表演。
莊嚴又坐不住了。
他對這種乒乒乓乓開瓶子,劈磚塊的節目沒啥興趣,于是又轉頭去撩坐在自己后面的徐興國。
“徐典型,你的拿手好戲呢!要不,咱們哥倆現在找營長報個名,讓他跟團長說說,我們倆代表三營的新同志一起上臺表演個氣功開磚的節目壓壓軸?”
徐興國實在不想招惹、也不想搭理莊嚴,于是哼了一聲說了句:“無聊!”
然后就再沒說話。
這天的大年初一晚會就這么百無聊賴中渡過了。
莊嚴和嚴肅討論完女兵的話題之后,就再沒吱聲。
他不想再次惹上麻煩。
今天已經倒霉了,一大早跑了足足十公里回營區,差點沒跑斷氣,至今兩條腿還發虛呢。
不過,他怎么都沒想到,人如果倒霉起來,放屁都會砸傷腳后跟。
很快,他就明白“禍不單行”這句老話的深刻含義了。
當表演結束,三營的兵都集合好后,營長騰文冀站在隊伍前,再一次點了莊嚴的名。
“莊嚴!出列!”
莊嚴的頭皮一下全麻了!
什么鬼!?
又出列!?
他現在對“出列”這倆字簡直極度敏感,已經有恐懼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