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中,紅色的標記盤重復了和上一次同樣的動作——上下晃。
9環……
現在前三發彈打出的成績是8環、9環、9環。
本想打個10環挑戰下自己能力的莊嚴略微失望地嘆了口氣。
接著,對面的報靶員開始晃動白盤,向莊嚴傳達出彈著點信息——這一槍,偏右了。
剛才偏左,修正后居然偏右。
是瞄過頭了。
莊嚴穩了穩心緒,慢慢尋找著最佳的射擊感覺,槍管很快再次穩定下來第四顆子彈打出去。
呯——
這回,終于出現了期待已久的景象——報靶桿在靶子中心十環的地方停頓不到半秒,忽然左右開始弧線搖晃。
10環!
“爽!”
如果不是還趴在靶位上,莊嚴這時肯定會跳起來嗷嗷叫上幾嗓子。
“這屌兵打得還可以。”遠處的阿戴盯著那根報靶桿,不由笑了:“是個練射擊的好手。”
尹顯聰說:“莊嚴這人,除了有些怕苦,底子還是不錯的,我覺得可以打磨打磨。”
莊嚴現在的環數已經是8、9、9、10,在這組的十個新兵里已經是最高的環數。
周圍的槍聲不斷響起,對面壕溝里的報靶桿舉得不亦樂乎。
還剩最后一發子彈。
按照大綱訓練評定標準,射擊一練習5發子彈,總環數35為及格,40良好,45優秀。
新兵第一次射擊能打到優秀是相當牛逼的成績。
莊嚴也有些小激動,心臟怦怦直跳。
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射擊的感覺。
現在,只要最后一發彈打到9環,那么他可以獲得一個優秀的評分。
再次深呼吸,手指壓在了扳機上,莊嚴合上左眼。
忽然,他腦子里閃過何歡那天在大樹下的話——哥們,要想去后勤部門,就得爛一點,訓練成績不好,他們肯定不會把你留在戰斗班排。你要是樣樣都優秀,在排長連長眼里就是好苗子,他們死活都要把你送到什么尖刀班之類的鬼地方去。
想起將要去團部后勤招待所的何歡,莊嚴忍不住猶豫了。
一邊是優秀成績。
一邊是未來三年的舒坦日子。
選擇的天平正在心中不斷搖擺。
想了想,他側頭看了看自己旁邊的郭向陽。
郭向陽顯然打得并不怎么好,額頭上都是汗,趴在靶位上一臉焦慮。
他剛剛開了一槍。
對面的報靶桿舉起來立即翻成了白盤,然后在胸環靶前不斷畫圈圈。
這是脫靶的意思,環數為零。
跑一發彈,意味著成績將會受到嚴重拖累。
難怪郭向陽滿頭大汗。
想了想,莊嚴移動了一下瞄準線,然后輕輕扣下了扳機。
呯——
莊嚴靶位對面的6號靶后面沒有塵土飛揚,報靶桿這次并沒有馬上舉起。
過了好一陣,仍然沒看到對面報靶。
尹顯聰和戴德漢倆人頓時愣住了。
“咦!”戴德漢眉頭皺了起來,不報靶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子彈沒打在靶子上,報靶員根本不知道對面開槍沒有。
“居然脫靶!?”他的臉又拉長了。
尹顯聰也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能夠連續四槍打得極其穩定的新兵,居然第五槍脫靶?
太詭異了。
“怎么回事?”他也懵了。
戴德漢忽然嘆了口氣,朝莊嚴的位置看了一眼,失望地搖頭道:“關鍵時刻拉稀……”
說完拿著小紅旗在手里甩了一下,走了。
等所有的槍聲停下,確定所有的新兵都打完了5發彈,戴德漢下達了“退子彈起立”的命令。
驗完槍離開射擊地線,莊嚴剛回到自己排隊伍里就被尹顯聰一把拉住了胳膊。
“怎么搞的?第五槍怎么沒上靶?”
尹顯聰手上的力道有點兒大,抓得胳膊生疼,顯然很生氣。
莊嚴臉一紅,低頭說:“報告班長,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個屁!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尹顯聰顯然很氣憤,眼睜睜看到自己的兵就差最后一步,居然優秀邊及格,心里自然窩火。
他一邊說,一邊指著遠處的靶。
“你最后一發彈,打到了郭向陽的靶子上去了,你知道嗎?!”
莊嚴仍舊搖頭:“不知道……”
尹顯聰氣得不知道該如何批評才好,一跺腳吼道:“待會一個人把全班的槍都背回去!”
莊嚴人生里第一次實彈射擊在班長的吼聲中落幕,這個結果并不光彩。
雖然他內心曾經想過自己要不要在八連,甚至在三營的所有新兵面前露一把臉。
可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放棄了。
莊嚴穿上綠軍裝已經兩個多月,但骨子里卻依舊是在莊不平公司里的那個吃香喝辣過慣了舒服日子的老板親弟弟。
潛意識中,他仍舊奉行著那一套商人投機取巧的小聰明原則。
新兵要提早下連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營區里傳遍了,越傳越烈。
新兵們背地里議論得最多的就是分配的問題。
這一段特殊的時期,大家都把積極向上的熱情發揮到了極致,也把溜須拍馬的功夫落實到每一個生活細節里。
排長房間里的地板永遠一塵不染,就連茶缸里的水也永遠熱乎著;班長床頭桶里的臟衣服自己像長腳一樣,干干凈凈地跑到曬衣場上去。
營區每一個旮旯都會被那些熱情高漲的新兵們清理得干干凈凈,早上沒搶到掃帚的新兵恨不得就地打滾,用衣服把地板弄干凈。
正當所有新兵為了分個好連隊出盡渾身解數的時候,連里忽然集合所有人在連部外的籃球場上開了個會。
連長張建興給所有人做思想工作,勸導新兵們要正確對待分配的事情,以甘當螺絲釘的精神為部隊作貢獻,無論去哪里,都是在為部隊做貢獻,分工無分貴賤,自己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云云。
解散后,戴德漢讓副班長們將所有新兵帶出去訓練,然后讓尹顯聰、牛大力、陳清明三名班長留下開會。
這次的會議內容是關于新兵分配一事。
莊嚴也許不知道,自己當兵兩個多月后那個春天的夜晚,在新兵三營二排房間里的這場會議對他來說是何等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