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1營才派人過來偵察營取車。
鄭勝利沒來。
莊嚴問帶隊過來取車的連長林國棟：“林連長，我還以為你們第二天就會過來拿車，沒想到現在才來，車我讓兵保養好了，上了油，也沒弄壞。”
林國棟沒搭理莊嚴，讓兵仔細檢查幾輛裝甲車，自己專門爬上指揮車，里里外外檢查了一次。
莊嚴看出來了。
顯然林國棟的心情不好。
那臉色，雖然幾天過去了，還是那么黑。
檢查完，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后，林國棟這才從車里鉆了出來。
“林連長……”莊嚴說：“沒問題吧。”
“嗯。”林國棟生硬地點點頭，然后朝幾個兵一揮手：“上車，走！”
就算是泥捏的人，這會兒也有點兒脾氣了。
莊嚴覺得林國棟太不懂得尊重人了。
自己好歹也是個代理副連長，車雖然是被自己的兵搶了回來，可是也給他保養好了，里里外外擦得一塵不染，就這樣，還不滿意？
“林連長，對抗演習，那是你們營長和團長都答應的，勝也好，敗也好，不都是正常的嗎？”
林國棟走到車旁，聽到莊嚴的話，停住了腳步。
過了好一陣，才轉過身，看著莊嚴說：“我林國棟不是輸不起的人，我也知道莊副連長你是個厲害人物，我林國棟是真心佩服！咱們當兵的，比的就是能力，靠的就是本事。”
他越說越激動。
“可是……”
說到這，忽然欲言又止。
莊嚴奇道：“可是什么？”
林國棟仰起頭，大口大口吸著氣，過了片刻，總算緩過來了。
“你厲害，是真厲害。我們營長，向團長辭職了，申請去進修讀書……”
“進修？讀書？”莊嚴心想，這不是好事嗎？最近聽說師里是在組織人去某學院進修，營級以上都可以報名。
沒想到，鄭勝利去了。
“我說莊嚴，我不相信你沒有給你們那些兵定制作戰計劃，我也不相信靠你們那些士官和義務兵能想出那么絕妙的辦法偷襲我們營部。有時候我真的想不通，媽的，我們1團跟你偵察營有仇啊？搞掉我們張團長不說，現在咱們營長都走了，你牛逼！你厲害！”
說著，朝莊嚴咬牙切齒地豎了豎拇指。
莊嚴怔了。
他知道，林國棟肯定是誤會了。
在林國棟看來，一群士兵是沒有那么高超的組織能力和指揮能力，可以想到這一招聲東擊西暗度陳倉的妙計。
他想解釋，不過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解釋沒用。
有時候在別人的眼中解釋就是掩飾。
何況，莊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倒不是1營的人之所以認為自己故意作弊，自己有向自己的兵提供戰術上的定制和參考，而是無論林國棟也好，又或者鄭勝利也好，他們寧可相信輸給了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自己輸給了一群大頭兵。
所以，自己解釋簡直就是多余。
沒用！
林國棟還是滿腹怨氣的走了。
裝甲車駛出偵察營的大門，站在操場邊的莊嚴只能長嘆一口氣。
自己這回算是把1團給得罪透了。
莊嚴的猜測是對的。
閑言碎語那都有，即便部隊也不能例外。
很快，4師里就傳來了。
有些人說莊嚴簡直就是軍官殺手，見一個廢一個。
前面是張永新，這回輪到1營長鄭勝利。
4師下面有步裝團，還有坦克團之類，大部分的軍官都以一種憐憫和同情的目光去看到1團這件事。
不過，也沒人敢去挑戰莊嚴。
誰都沒把握贏他，玩意落到張永新或者鄭勝利這樣的結局，又如何下臺呢？
目前是4師的轉型升級時期，本來專業上的轉換讓這些從前摩步師的軍官們要在兩棲和裝甲專業上殺出一條血路已經是壓力山大了，萬一這時候出丑，被偵察1連吊打，豈不是等同告訴師首長，說自己能力不行？
既然能力不行，還有臉面待在原來的指揮位置上？還不得早點退位讓賢？
軍人其實很要面子。
尤其是戰場上的面子，他們認為那會牽扯到自己的榮譽。
沒了榮譽，這身軍裝穿在身上就好比將軟猬甲倒著穿一樣，扎心啊老鐵！
張永新選擇退役，是因為年紀大了，自己想明白了。
即便他再努力，興許都無法趕上軍隊現代化發展的需要。
而鄭勝利好在還年輕，只是個營長，恰逢有學習的機會，所以寧可卸掉自己營長的實職也要去參加學習。
這都是他們的個人選擇。
不過在他們的手下看來去還不這么想。
無論如何，莊嚴再次成為了4師的焦點。
有人甚至惡意揣測，說莊嚴可能早已經和自己的兵訂好了作戰計劃，然后邀請1營去參與對抗。
這些流言里，無不把莊嚴塑造成一個急功近利，喜出風頭，愛表現自己能力的極端軍官。
覺得是他甚至了一個陷阱，讓1營長鄭勝利往里跳，坑了整個1營。
這事，終于還是傳到了師長姜錦霖的耳朵里去了。
這天，姜錦霖在軍里開完會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勤務兵進來泡上茶，倒好水，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偵察科長周子琰過來敲門。
“進來。”
姜錦霖一邊從包里拿出資料，一邊讓周子琰進來。
“師長。”
周子琰敬了個禮。
“小周，你坐。”
姜錦霖指指字面前的椅子，招呼周子琰坐下。
勤務兵進來倒了水，又退了出去。
“師長，今天找我有什么指示嗎？”周子琰坐得端端正正，等著姜錦霖發話。
姜錦霖把一份文件推了過去：“看看。”
周子琰拿起文件，掃了一眼，眼睛一亮。
“這樣……計劃全亂了？”他說。
姜錦霖說：“對，我也是早上開了會才知道。你是偵察科長，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周子琰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份文件上。
這是一份集團軍轉發軍區的通知。
通知內容大致是說今年的軍區偵察兵比武一事發生了變化。
變化的內容是，N軍區原本定于年底舉辦的全軍去偵察兵比武取消，取消的原因是因為總部日前下發通知，打算在N軍區和G軍區兩個軍區進行選拔，選出一批成績優異、作風優良的偵察兵去E國參加“國際偵察兵”比武，借此機會增進和各國之間的軍事交流，還有學習其他國家偵察兵的優點，同時也可以借此機會，為國家，為PLA爭光。
選拔時間從這個月底開始，初步選拔之后，入圍成員將會集中到G軍區A集團軍的教導大隊里進行統一封閉式集訓，為期六個月。
六個月后，前往E國X區參加在那里舉辦的國際偵察兵比賽。
“時間還來得及，這上面已經附帶上了國際偵察兵比武的項目細則，我覺得我們可以在師教導隊進行統一集訓，將師偵察營、團警偵連的武偵排人員集中在一起進行考核，挑出好苗子，然后月底去參加全軍區的選拔賽。”
“這次我們軍區所有的偵察部隊和特種大隊全部都參與競爭，這可是代表我們的榮譽，尤其是在目前的轉型期間，如果能出好成績……”
姜錦霖搓了搓手。
“尤其是，如果最終出國比賽的12人名單里能有我們的人，當然越多越好，那么，我相信一定是我們師的榮耀。”
想了想又道：“不過我挺看好我們師偵察營的，至少我知道有一個人肯定可以入圍。”
“你說莊嚴？”周子琰馬上說出了這個他腦子里存在已久的名字。
姜錦霖說：“嗯，通知里頭說了，軍官也可以報名參加，不限名額。”
周子琰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猶豫了一下，說：“莊嚴恐怕……”
“恐怕什么？”姜錦霖問。
周子琰說：“他現在是代理副連長，說白了實際上已經是在干著連長的活兒了，他走了，偵察1連的訓練沒人帶。”
“不是有個1排長還可以的嗎？叫什么來著？也是莊嚴的同學……”姜錦霖一下子沒想起來那個名字。
“韓小北。”
“對。”姜錦霖說：“就是他，也是特種作戰專業畢業的。”
周子琰笑道：“這個……”
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姜錦霖眉頭一皺，馬上察覺到了什么。
“有什么事直說！”姜錦霖說：“周子琰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周子琰只好無奈道：“其實也沒什么，我只是覺得，如果莊嚴帶隊參加，恐怕下面警偵連的人入圍的機會更少了。這樣做，會不會打擊下面的積極性。”
“積極性？”姜錦霖說：“周子琰你還沒說實話。”
周子琰道：“其實我也是為莊嚴著想，我個人覺得，他的榮譽已經夠多了，如果他這次又去，肯定又會入圍，別人就少了一次機會……師長，我倒不是說不能讓莊嚴多立功，只是現在他已經夠風口浪尖的了，你不知道吧？前幾天，莊嚴帶的1連和1團1營又搞了一次荒島對抗，9個班偵察兵在沒有干部的帶領下，采取野外生存模式和滿裝滿員的1營進行對抗，結果生生將1營的營指揮部給端掉，最后還搶了1營的裝甲車，自己開回了營區……現在，下面的團里不少流言蜚語，說他愛出風頭，愛搶功勞，這對他往后和其他部隊展開聯訓之類的工作恐怕不利……”
“胡說！”
姜錦霖嘭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人唰一下從桌子后頭站了起來。
周子琰馬上又坐得端端正正，呼吸都不敢幅度太大。
姜錦霖背著手，在自己的辦公桌旁走來走去，走了好幾個來回。
“我早聽說這件事了。”
他停住自己的腳步。
“狗屁愛出風頭！這是愛出風頭嗎？！出風頭也得靠本事！行啊，誰想出風頭，我給他機會，下面的團，誰敢，只要誰說敢，我馬上給他安排和偵察1連對抗！”
周子琰大氣不敢多透一口，小心翼翼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也是為了莊嚴……”
“不需要！”
姜錦霖回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
想了想，說：“待會兒，你馬上以司令部的名義擬定一個通知，我這次不限制任何哦我們師的部隊過來參加選拔，將通知不僅僅發到偵察部隊，發到所有的營級單位！”
“告訴他們，誰愿意報名，誰愿意來考核選拔，誰就來！誰有本事，我讓誰出風頭！搞軍事不是菜市場買菜，不是太公分豬肉，更不是排資論輩！想要榮譽，想要立功，想要晉升，行啊！拿出真本事來，在我姜錦霖的手下，誰想晉升快，誰就用實力來說服我！”
“是！”
師長的話已至此，周子琰哪還敢多說半句。
乖乖！
姜師長發起火來，那簡直就是炸了毛的獅子！
“那么……師長，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了，你去辦你的事吧。”姜錦霖揮揮手。
等周子琰走后，姜錦霖端著茶杯想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電話。
“給我要副參謀長。”
十分鐘后，副參謀長陳景明出現在師長的辦公室里。
“師長，有什么指示？”
“你坐。”姜錦霖招呼他坐下。
之后問：“你主管直屬隊工作，我問你個事，莊嚴現在是代理副連長，是嗎？”
陳景明愣住了。
問莊嚴是不是代理副連長？
找自己來，就為了這事？
“是，他是副連長，代理的。”
姜錦霖說：“原來的連長劉洪貴現在聽說還在醫院里治療，是嗎？情況怎樣了？”
“情況……不怎么好……”陳景明說：“我去醫院看過他，醫生跟我說了，癌細胞擴散了……”
姜錦霖默默地點了點頭，又道：“其實，當初做了高位截肢手術之后，你們就不應該讓他繼續掛著偵察1連的連長，難道你們直屬隊就沒一個位置安頓劉洪貴嗎？”
陳景明苦笑道：“當時沒想那么多，畢竟咱是還沒有物色到連長的新人選，我們是考慮過替換連長，只是莊嚴干得太好了，搞個連長上去……”
姜錦霖說：“你是怕影響劉洪貴的情緒？又或者是影響將來莊嚴的積極性？還是認為莊嚴是這個偵察1連連長的不二人選？”
“都有考慮過這些因素。”陳景明坦誠道。
姜錦霖說：“這樣，你回去和劉洪貴談談，將他安排到后勤部門，同樣的職務和等級安排一個管理員或者協理員的位置，然后組織直屬隊黨委討論一下，莊嚴是不是可以直接代理連長？”
“代理連長？”陳景明的眼睛圓了：“他實習期都還沒過，也只能代理副連長。”
“人才使用上要不拘一格，是真正的人材，就得破格！”姜錦霖說：“不怕跟你說，咱們軍區的人跟我說了，G軍區的首長已經打電話幾次過來商討要人，說莊嚴是他們的人，是他們軍區紅箭大隊培養出去的，是不是能協商一下，把莊嚴調回去……”
沉吟一下又道：“副參謀長，你覺得莊嚴是不是個人才？”
“當然是。”陳景明毫不猶豫道。
姜錦霖說：“既然是，咱們就不能放，把他固定在4師，代理連長，然后實習期滿了，直接給他破格轉正當連長！”
陳景明吃驚道：“這……”
“這什么這？你也不去看看莊嚴的檔案，多少個二等功多少個三等功了？足夠達到破格提拔的條件了！”
“是！”陳景明說：“那我去安排一下。”
姜錦霖點點頭：“去吧，抓緊辦，事不宜遲，莊嚴當上連長，G軍區就算想要人，恐怕也沒那么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