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開著他的轎車,搭著兩名超載乘客浩浩蕩蕩往茹云山去,目標地點在西口,路程比葉北第一次來要多出來二十余公里。
一路上葉北和王玲希小姐交代了天樞的存在,還有茹云山水犀廟的來龍去脈。
到了茹云山山腳,這臺轎車轉向機報廢,發動機跟著發出拉缸的噪音,跑不過一千百公里的車齡,帶著九成新的車漆,哼哧哼哧過完了年輕的一生。
葉北內心肉疼得不行,看著道口西邊入山的崎嶇走道泥濘不堪亂石叢生,兩側水渠中的山泉帶著油污,不時有塑料袋和飲料瓶飄下來,整條山路又臟又臭。
他瞥見玲希丫頭沒穿鞋,索性將自己的鞋子脫了下來。
“丫頭,穿上。”
玲希默不作聲接了葉北的運動鞋,套上一只,單腿直立正準備套上另一只時,腳下的塑鞋底裂作五六塊。
“——牛逼。”葉北面無表情。
玲希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把剩下的一只鞋還給葉北。
“葉大哥,送到這里就行了。”武鳴喃喃道:“我能應付,睡了一夜,身體并無大礙。”
葉北套上鞋,對武鳴說:“來,你往前走五步,沒病走五步。”
武鳴松了手腕紅繩,內心堅定,表情執著,往前走了四步,然后撞上了電線桿。
“嘴上振振有詞言之鑿鑿,我說你裝什么嗶呢……”葉北都沒眼看了,上去牽小狗似的又給武鳴把紅繩綁上了。
“丫頭!跟上。”
看著眼前不過千余米的兇險山路,道路盡頭山門遠在天邊,玲希一張小臉嚇得慘白。
她硬著頭皮,跟在葉北身后,一腳踏進野地里,腳底板傳來鉆心的疼。
她嗚咽著,臉漲得通紅,挪不動一步,每一腳踩下都像是受了剝皮拆骨的刑。
“上來。”葉北將紅繩遞給玲希,做半蹲狀。
“什么?”玲希小姐沒聽太明白。
“上來,我背你上去。”葉北兩眼仰視前方,看著一路往上,海拔總計三百余米的茹云山道。
玲希:“這哪兒行呀!”
葉北:“你覺得我會溺死在你的D-CUP里?還是小看了我的暖男之力啊?”
玲希的臉更紅了。
她兩臂“輕輕”攀上葉北的肩,兩腿“小心”搭上葉北的手,上肢“放松”,提氣養神,心中觀想燕子南飛的“靈動”,下身稍有妄動“緊張相夾”之舉,都能聽見葉北盆骨發出陣陣兩只“黃鸝“鳴“脆鳥”的異響。
千言萬語到嘴邊,葉北說不出一句話,大貓嫌這主子壓力不夠大似的,攀上他肩膀,替奴才說出那一句文雅儒素的話。
窮奇冷漠道:“喵(艸)。”
葉北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膝蓋韌帶要斷開,兩條手臂快變成猿猴的形了,到山上如果還能遇見山魈什么的,估計能上去一口一個大哥認個親戚。
他佝著腰,一步踏出去。
噗嗤——
腳板迸出血來,順著泥濘的石板路往身后淌。
玲希:“要不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吧……”
“好啊!”葉北立馬把玲希放下了。
“你還真放啊!”玲希雙腿一觸地,踩在滿是石渣的小路上,疼得站都站不穩了。
“大美女一片好意,我怎么敢不收呢?”葉北皺著眉,松著骨頭關節。
玲希像是和葉北賭著氣,又往前向著山門踏了幾步,立馬叫這套大自然重污染的足底按摩折磨得敗下陣來。
葉北再次走到她跟前,佝下腰。
玲希乖乖攀上葉北的肩,咬著自己的虎口,像是不服氣,要忍住疼痛,不肯叫喚,喉嚨里嘶啞的吞咽聲都在說……真他媽的疼。
葉北背著千斤小姐,走出了一條血路來。
一開始,他疼得說不出話,倀鬼強健的肉身支撐之下,勉強能挪開步子。
后來,這肉身奇異的生命力讓他能吐出一些句子。
“丫頭,你記得。”
玲希看著道路兩側幽深的林地入了神,葉北的一字一句將她的心攪得稀亂。
葉北:“昭君姐說的話,別放在心上。”
“嗯……”她的聲音微不可聞,小情緒都匿在大體重里,天氣陰陰的,不知什么時候會下雨,感覺很冷,老板的衣服卻莫名暖和。
“不過昭君姐說的對,你確實挺單純的,雖然這是你的事,我管不著……”葉北咬著牙關,一步步往前踏去,“但是我還是想說,如果以后有了男朋友,雖然你已經夠重了,還是要自重一點,別讓人家三言兩語就騙走了。”
“至少讓他背著你,沒病走兩步。”
玲希聽到這句時,像是受了什么極強的精神攻擊,不由自主地渾身一緊。
葉北一聲悶哼,只覺得下腹有什么東西碎了。
窮奇微笑中帶著邪氣:“我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武鳴跟在身后,突然抬起頭來,兩眼之中紅光大作。他的靈視中,玲希背后的靈犀紋印閃著刺眼的光。
葉北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好像輕了那么幾分。
“老板……”
他聽見大小姐一聲呼喚,肩膀一涼,有幾滴“雨”落在上邊。
不過百余米的小道,葉北的血一路淌成了溪流,土質受了污染,兩側的草葉發黃,病懨懨的,此刻卻爆發出驚人的生命力,在抽枝散葉,開出一朵朵鮮艷的杜鵑花來。
“丫頭,聽著。”葉北加快了步子,往山頂去。
“路還很長,過了這個坎兒,還有一座橋。”
他記得玲希說過,在玉明江支脈上一條凌空索道,走完了才能見到鎮水靈廟。
玲希唯唯諾諾,語氣中帶著哭腔,下巴枕在葉北的肩上,緩緩開口。
“老板……你這人……奇怪……”
“哪里奇怪了。”葉北皺著眉,眼中只有目的地。
“好奇怪……”丫頭擤著鼻涕,眼睛紅紅的,“我們剛認識半個月來著……怎么說都不熟……”
“我都摸你大腿摸了一路了,還不熟呢?”葉北努努嘴,“實在不行你從我這兒順塊肉回去煮一煮,絕對能熟。”
“噗……流氓!”丫頭又是哭又是笑的,順著葉北那沒溜兒的話茬接了過去:“對我那么好!我看你是覬覦我的美色!”
葉北立馬答道:“我看你是覬覦老板娘的寶座,想繼承我的螞蟻花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丫頭像是笑得急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武鳴在他們身后撓著腦袋,小伙子完全聽不懂這種奇怪的對話。
窮奇冷漠道:“汪。”
“打起精神,我覺得水犀將靈力交給你,不單單是只把怨氣撒在了你身上。”葉北正色說。“你看看這山這水。”
玲希放眼望去,幽深密林中,楊木喬木葉子枯黃,樹上毒蟲環伺,體態虛弱,別說動物了,連只蒼蠅都看不見。
葉北仗著自己死不掉,拼了老命在立死亡FLAG。
“等這事結了,你也要到天樞去做筆錄,到時候你就知道,我們的世界,要面對的壓力……不比你現在的輕。”
玲希用力地點點頭。
殺人下巴在葉北肩上戳出兩塊淤血印來。
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焦慮和重壓都煙消云散,眼中只剩下了果決和振奮。
現在內心莫名有了種暖暖的力量。
——它叫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