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八號。
清晨。
葉北坐在沙發上,穿著他心愛的粉色貓貓睡衣。
他揉著腦袋,搓亂了始黑終白的頭發,睡眼惺忪。
客廳里,他的正對面,靠近掛鐘的那一方。
阿嬛站在熟悉的小桌前,
她將這張七十厘米的小桌,
看了一遍又一遍。
想著淡淡的憂愁故事。
她穿著一套寬松的犀牛睡衣。
低下頭,是纖纖十指。
好像習慣成自然,她不由自主地舔了幾口手指頭。
喉嚨里不由自主地發出“iaiaia”的怪聲。
然后是回過頭來。
她向葉爸爸呵斥著,大聲下令。
“奴才滾過來抱我上去”
葉北一聲輕哼,也搞不懂閨女是什么想法。
“呵”
阿嬛皺著小眉毛,鄙夷地吐了吐舌頭。
她又抽來一條小板凳,踩了上去。
搖搖晃晃的,因為微妙的距離感所致,她用這副人身時,感覺這間屋子里的東西,都變得陌生又熟悉。
“嘶呀呀呀呀呀”
她別著腿,身體失衡,扭到了腳踝,疼得紅了臉。
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毯上,貓科動物的天性使然,她的骨骼柔韌,輕而易舉就舔到了傷處,在為它止疼。
葉爸爸看不下去,走到女兒身邊,握著阿嬛的腳踝,給她揉開淤損梳理經絡,心念一動,用白龍的靈力,做著冰敷。
阿嬛抿著嘴,整個身體都縮小了一圈。
她偷偷瞅著小桌上的水果和零食
并不是拿不到,而是覺得少了點什么。
她低聲罵了一句,“用力點兒沒吃飯嗎你這個廢物”
“跌打損傷不能太用力,和外力傷害不同,這是你自己對自己的傷害。”葉爸爸卷起了女兒的褲腿,觀察著阿嬛腳踝幾處軟組織的紅印子,“人類的身體和貓科動物不一樣哦”
阿嬛嫌棄道:“當然不一樣了我覺著還不如以前那副身體呢。”
“大多數貓科動物都擁有超能力”葉北輕輕揉著女兒的腳板,拇指指節壓上阿嬛的腳后跟。
他說:“老虎也好,貓也好,
它們在平時都會發出一種
臟器呼吸和骨腔共鳴的聲音,
這是在做身體自檢,它們的行動能力和身體平衡,柔韌的肌肉和靈巧的關節,如果受了傷,也能在這種奇妙的聲響之中,慢慢自愈。
我們人類也會模仿這種能力,
在技擊武術里,形意拳中,有虎豹雷音。
說的就是你們貓咪厲害的超能力。”
阿嬛不由自主地縮著腿,表情在忍笑。
“癢太癢了癢哈哈哈哈哈”
葉北松開了女兒的小腿,坐回沙發上,靜靜地望著窗外,
他等待著天樞的新消息,等待著工作日的新任務。
最重要的,要等來妖刀案的獎金。
嬛婍丟了那點不快的情緒。
她站起身,果敢地伸出手,拿來桌上的蘋果和水果刀。
雖然靈魂中的野獸本能和機械記憶綁住了她。
但是葉爸爸的三言兩語似乎另有深意。
她低下頭,大腦去指揮手掌張合,
握緊蘋果的動作有氣無力,稍稍一緊張,果子就滑落在地,滾出去老遠。
再看另一只手里,刀刃壓著掌心,雖然傷不了她的皮膚,但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奴才,我還遺傳了你城墻一樣厚的臉皮誒刀都劃不開呀”她像個三歲小孩,洋洋得意,嘴上嘲弄,臉上欣喜。
其實都要歸功窮奇的兇獸之體。
葉北贊道:“夠勁哦”
阿嬛轉過頭來面對那個老父親。
心中悵然,迷惘四顧。
若有所思,若有所失。
這是阿嬛適應了新身體之后。
第一次用人身戰勝這張小桌。
也是她第一次戰勝獸身的“幼年陰影”。
昨天阿嬛在兩個媽媽的幫助下,學會了走路。
今天她正準備慢慢學會使用工具。
至于教材
阿嬛撿起蘋果,乖巧地坐回父親身邊。
她笑嘻嘻地,露出兩顆虎牙,看得葉北心都化甜化了。
然后舉著刀子朝著父親腦門扎了過去
葉北先聲奪人,眼手一心,抓住了閨女的手腕。
嬛婍有些尷尬
葉北這份“教材”是塊硬骨頭,上手難度太大。
看葉爸爸不溫不火,慢慢從閨女掌心摳出刀子。
他一點點理順了嬛婍的手指頭。
“女兒呀,不能這么使刀子。”
將小刀放回閨女的掌心,他將刃口一面對準自己,抓著阿嬛的另一只手,開始教閨女如何削皮。
“你要記得,在吃東西之前,得好好洗一洗,我也記得你以前是只非常愛干凈的貓咪。”
嬛婍沒了脾氣,嘟著嘴,滿臉的委屈。
看蘋果皮就像是紅白兩色的雪花,落在地毯上,不一會兒,金燦燦的果肉留在阿嬛手里。
果核叫葉北一口嚼碎吞下。
“吃呀。”葉北笑瞇瞇地說:“愣著干嘛。”
阿嬛眨了眨眼,將老父親的關心都拋在腦后,使著嘴上功夫轉移話題。
“能再給我表演一次嗎你剛才那個手法太快了,我可學不會”
葉北嬉皮笑臉地,故意扮作鬼鬼祟祟的樣子,一只手往果肉伸去,
“你不吃我可就”
阿嬛趕忙護著食,狠狠咬了一口去皮果子,不光咬了一口,還里里外外舔了一遍。
葉北靠在沙發上,一手抱著閨女的肩膀,微微低著頭。
臉上的微笑叫心花怒放的喜。
口口聲聲都有噓寒問暖的意。
“閨女,你也感覺到了,咱們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你需要努力學習,學著保護自己。”
嬛婍撇嘴冷笑:“我要學會怎么開槍,第一件事就是斃了你。”
“那可不行,我告訴你哦”葉爸爸輕聲附耳,在阿嬛頸邊偷偷說著悄悄話,“昨天你學走路的時候發脾氣,定春媽媽還好,溫婉賢淑耐著性子,任你罵幾句也沒關系,冬雪媽媽偷偷去廚房提著刀想砍死你,我攔著好生勸了半天,人家才消氣所以啊”
“唔”嬛婍乖戾狡詐的性子立馬讓她擺出一副笑臉:“嘿嘿還是爹對我好我明白”
“所以啊”葉北好聲好氣地勸著女兒,“我以前的主子,現在的命根子呀,如果你干了什么傻事,我倆只能站在生離死別的立場時,我也不會猶豫,
你給了我新生命
我也給了你新生命。
你一直在教我如何去當一個好奴才,
我也學了好久好久,才能伺候好你。
我可以慢慢教你如何使用這副身體,
希望你能認真學習,好好保護自己。”
葉北從阿嬛手中,掰下一塊蘋果,也不嫌女兒的口水臟,大大方方地塞進嘴里。
“真甜”
嬛婍往嘴里塞著果肉,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
是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原本奴才就該伺候自己,對她好那是理所應當。
但是現在,除了命契的聯系,還有血脈上的親緣,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是失位失格的詫異,
讓她恍然失神,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一手黏糊糊的果汁,臟兮兮的,
她不管不顧,揉了揉頭發,百思不得其解。
完全忘記了貓科動物愛干凈的天性。
因為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到了一個漫長生命中從來不曾考慮的命題。
叫做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