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了這碗孟婆湯  第一百八十一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類別: 懸疑靈異 | 現代怪異 | 飲了這碗孟婆湯 | 狐夫   作者:狐夫  書名:飲了這碗孟婆湯  更新時間:2024-01-22
 
槍聲響起,不絕于耳。

喬治眼中閃動著冷酷與決絕。

桑丘扣動扳機時卻有萬分不舍。

子彈在雨幕中彈射撞擊,是兩位獵人的用槍口所述的殘忍語言。

雷風恒中,包括待擊倉里共計十二顆子彈盡數射出。

桑丘潘沙手中的PPK槍管里鉆出九發余彈。

它們在雨水中來回跳射,火星和鐵片成了夜幕中璀璨的煙花。

一呼一吸之間……

喬治身中數槍,兩眼失神。

他的右肩、大腿、耳朵中彈,流血不止。

桑丘毫發無損,東方的滅靈咒文對他起不了作用,防爆彈頭打在吸血鬼身上不痛不癢。

“老師,你的異鄉同伴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只要你能認清現實……”

“我不喜歡一句話說兩次。”喬治捂著傷口,喘氣不止:“因為重復同一句話是毫無意義的事情。我在教你拉丁文的玫瑰經時就這么講過,如果你學不會拉丁文的玫瑰圣詠,只能照著圣母經重復念五十次……”

“喬治約瑟夫,你老了,你真的老了,為什么不低頭看看你的身軀,看看你的靈魂。”桑丘在流淚,從胯袋上抽出新的彈匣,快速塞入槍械之中。

“我看見了巨人,它絕不是風車!”喬治換彈的速度不落學生半分。

新一輪對射開始。

他們想要在彼此的身上留下傷口,放出血液,將這條街染得更紅。

PPK八發子彈,雷風恒十三發子彈。

它們在空氣中奏響新的樂章。

老者的身上多了四處傷口,一處在左眼,一處在肋下肺腔,對射手來說是致命傷。

年輕人的眼淚卻越來越多:“你軟弱無力的子彈傷不了我,只剩下一只眼睛,也失去了距離感,你拆掉了一條肋骨,用它研磨骨粉來狩獵,可是它成為了你致命的弱點。”

喬治單以右眼死死盯著畢生的仇敵,左眼多了一個血窟窿,往外冒著冉冉鮮血。

吶喊的影響下,雨水浸透了獵人衣裝,雨滴宛如絲線的質感,讓他感覺肺部爬進了一條條蚯蚓,激得肺腔劇痛之余還有令人抓狂的癢。

“咳……咳咳……”

喬治吐出一團團渾濁的污血,兩腿在打顫,緩緩將最后一枚彈匣插進雷風恒中。

桑丘開始嚎啕大哭,他沮喪又委屈,從施暴者變成了受害者的模樣。

“為什么呀?老師……為什么呀……為什么你要這么干……我感覺每一發子彈打出去,都像是轟在我自己身上一樣……為何我會如此痛苦,都是你的錯嗎!”

“我喜歡射擊的感覺……”喬治的嘴角淌著血,“每次扣扳機時,都像是把甲溝炎的肉芽從手指上剃掉一樣爽快……”

桑丘往PPK里塞著新的彈藥,他又悲又怒,手在劇烈地顫抖著。

——和他的魂威一樣。

桑丘從來不是什么棱角分明的人。

吶喊的能力是扭曲變化事物的線條,以色彩將它們區分。

硬邦邦的東西會變得柔軟,尖銳傷人的棱刺會變得溫柔。

可是——

——桑丘的內心誠如明鏡,喬治老師與他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再也無法混為一談。

喬治咧嘴大笑,露出一嘴爛牙。

蒼老的手臂中,肌肉鼓脹時撐得獵人衣裝開裂,露出一片片滿是傷痕的皮膚,都算作老獵人榮譽的勛章與歲月的痕跡。

他的手在顫抖,失血與劇痛產生的肌肉痙攣讓他再也無法準確地瞄準敵人。

桑丘抬起槍,做三點一線的瞄準,以喬治老師教授的三角茶杯據槍射擊動作對敵,姿勢標準無比。

他滿臉不解地吶喊著:“你輸了呀!”

滅靈彈的滑石粉末在空氣中彌漫消散,變成了一片大霧。

但吸血鬼是依靠聲音辨認目標的,這種小把戲對桑丘沒用。

——至于霧中的開膛手杰克還有什么底牌?

桑丘連開數槍,將喬治的牌一張張揭開。

喬治的笑容也從斗志昂揚,變成了苦澀無奈。

子彈敲打著鋼絲,為喬治彈奏著喪鐘的音符。

霧氣里,猩紅鐘擺以數十枚滅靈彈為媒介,一發發射出的絲線,已經在街道各處的墻體上扎根,為桑丘布好了一張絕殺之網——卻讓對方盡數看穿。

桑丘淌出兩行血淚,子彈在命中鋼絲時已經變成了一團團橡皮泥,將墻體各處的鐘擺絲線緊緊裹住。

“我的覺悟,在你之上。”

喬治扔掉了雷風恒,捏著鐘擺懷表。

它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和血液落地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喬治說:“真不愧是我的學生……哈哈哈哈哈……”

“老師,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桑丘的眼中透著執拗,往槍膛中塞去一顆顆鮮紅的子彈,“我要殺死喬治約瑟夫,殺死你身上英雄的幻影!殺死你的理想,讓你認清現實……”

子彈中有血族的圣餐,有桑丘為老師所留的失榮失譽失位失格之血。

此時此刻,桑丘潘沙的目標是喬治約瑟夫這個假名,是第一獵人的傳說。

整個風帽和夜鶯本部都接受了血族的存在,吸血鬼對獵人來說是一種可利用的戰略資源,就和獵人以前做的一樣,在一本《血液狩獵指南》中,一頁頁圖冊里,狩獵古物,以血勝人——神靈不再是神靈,邪魔也不再是邪魔。

喬治將鐘擺懷表掛上身前的鋼絲,宛如開弓滿月:“試試看吧。試試看!是我的彈弓先打爛你的腦袋,還是你的子彈先把我變成吸血鬼。”

戰局又回到了第一回合。

鐘擺從喬治這頭,向桑丘那頭拋射。

桑丘槍口中瞬間噴出數枚子彈,它們在出膛時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塊塊餅狀物。

是面包、蔬菜、起司、烤肉餅的形狀。組合成一個血紅的漢堡包,在撞上鐘擺時,頃刻之間將鐘擺懷表裹得嚴嚴實實。

——漢堡包跟著子彈動能傳到了喬治的手里。

桑丘淚流滿面,厲聲呵斥:“你知道烤肉漢堡包怎么做嗎?”

這是他為老師的人類之身,準備的最后一份圣餐。

——喬治費勁全身的力氣,難以從吶喊之中取出鐘擺,,他一次次嘗試著掰開這塊血漢堡,指甲斷了好幾片,想用銀飛刀挑開柔韌的面皮,可它就像是一塊討人厭的牛皮糖,怎么劃都劃不爛。他握上鐘擺的鋼絲,胡攪蠻纏地扯動絲線,身上的傷口溢出更多的血來。

每一次動作,每一個眼神。

在桑丘看來,都是一顆顆子彈,射進了心臟里。

喬治低下頭,凝視著這份血族的圣餐,此情此景,像極了蘇星辰探員握著倀鬼血清時的神態。

“是立刻見效的提議嗎?”

桑丘不假思索,笑中有淚地答道:“是的!它可以讓你延年益壽!”

喬治:“說點好事吧……朋友,說點好聽的事情。”

桑丘又小心翼翼地叮囑著:“雖然它會惹你生氣……但是,時代變了。”

喬治打斷道:“你知道烤肉漢堡包應該用什么做嗎?”

桑丘兀然失神,他看見喬治手里多了幾顆牙。

是葉北的牙齒,修羅的骨頭。

喬治用牙齒一點點刨開這些可惡的金屬爛泥。

“我會用兩片小麥粉揉出來的面胚,經過充分的發酵,刷上一層兌雞蛋清的橄欖油,水分不能太多,這樣面包會烤得香脆一些,要羊羔的小腿肉,它的油脂不會太多,但有很多蛋白質,用銀鑿錘把肉塊打松打散。然后用葡萄酒腌上三分鐘,一定是葡萄釀出來的酒液,這樣肉會帶著酒香和甜味,能保持主食肉排的新鮮,做完這些,我還要一些黑胡椒和鹽來做醬料,我的東方朋友推薦我,加上一點點蒜蓉,會更香。”

在老者手中,他以豐富的肢體動作,將這塊漢堡徹底分開。

“最后,我要一點點芥菜和番茄,它們是素菜,對身體很好,也能保障我的血壓和身體所需的維生素,看,它做好了。”

桑丘沉默了很久很久。

喬治展示著手里的猩紅喪鐘,它依然在忠誠地為主人計時。

“不來一口嗎?我辛辛苦苦學了那么久,又做了那么久,難道是你吃不下了?”

桑丘苦澀地笑出聲,再次舉起槍——他感覺到了,這是老師的英式冷幽默。

喬治:“你信教嗎?我的好學生?”

“你在開什么玩笑……居然問一頭血族信不信教。”桑丘扳動撞錘,子彈復位待擊。

“在中國,都說人老了,話也開始變多……咳……咳咳……”喬治又開始吐血,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可是依然在執行著風帽的天職,“不信教的話,也得聽聽經……求一個心安理得,畢竟你是個吸血鬼,天天殺人吸血,接觸的是血和生命,而我不一樣,我是風帽,每天接觸的是火焰與死亡。”

桑丘擦去臉上的眼淚,重振旗鼓:“你的鐘擺殺不死我……老師。剛才你已經試過一次。”

“那是給你的禱告時間,如果你愿意……”喬治再次將鐘擺掛上弓弦:“不妨聽聽我的經。”

喬治喃喃道:“你博學多才,一直在研究人類本身,也應該能明白為什么人類能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桑丘:“是弓與石頭……還有火焰。”

“沒錯喔。”喬治接著說:“當第一個人類用鋒利的打火燧石搭上彈弓,學會創造并且使用這種簡單的工具來狩獵時,他就已經成為了萬物的靈長,成為了頂級掠食者。”

他松開了彈弓的弓弦,懷表鐘擺再一次朝向命運的另一端劃去。

桑丘開火,依然忘不掉人類的本質,復讀著上一回合的行為。

他要給老師再做一份圣餐。

“有神對我說……”

喬治的左眼中,流淌著血液,不知是血,亦或是淚。

“不向生靈活物開槍……”

桑丘兩眼失神,吶喊所化的漢堡分件被懷表破開,圣餐的原材料變得支離破碎。

“不向親人愛人開槍……”

桑丘驚訝地張開了嘴,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事實,看清懷表破碎的鐘盤玻璃時,上邊鑲嵌著數顆修羅之牙。

猩紅喪鐘在做倒數計時,它是喬治約瑟夫獵人壽命的喪鐘,也是桑丘潘沙血族壽命的喪鐘。

“不向友人愛人開槍……”

表盤鐘擺撞進了桑丘的胸膛,穿心而過——他的血蝠之身往后飛退,撞上身后密密麻麻的鋼絲,在一瞬間,身體變得四分五裂,難辨人形。

“不向正義開槍……”

喬治拉緊了絲線,要將鐘擺回擺,敲碎這逆徒的頭顱,做出二擊必殺!

可是他連這點力氣都沒了,雙手綿軟無力地頹下來。

“要向你開槍!”

看不清敵人的位置,喬治也不知道是否成功擊殺了桑丘。

吸血鬼之身在慢慢復原,但吶喊已經失效,桑丘一身的魂威之力叫猩紅喪鐘盡數封印。他直起身子,眼睛卻死死盯住了懷表——這件精密易碎的儀器已經停止運轉,讓修羅的牙齒毀得一干二凈。

桑丘驚訝又不解,托著兩腮,瞪大了眼睛。

喬治的頭發越來越長,自毀了魂威之后,時光開始無情地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跡,他奄奄一息,離地獄只差臨門一腳。

桑丘潘沙舉槍指向老師的嘴,要射出最后一顆忠誠的子彈。

砰——

鐵線流蘇與子彈碰撞時散射出耀眼的火光。在半空中打著旋,落回蘇連枝手中。

桑丘繼續扣動扳機,可是一聲聲啞火的咔咔聲響讓他內心發寒。

——PPK里已經沒有子彈了。

街道恢復了原樣。

眾人再度聚首時。

嬛婍已經學會了如何使用飛刀,普吉的腦袋剛恢復原形,就被她干凈利落地射爆。

葉先生端詳著喬治的頹老身軀,接走了閨女的爆頭工作,將包里的倀鬼血清扔給窮奇。

“幫個忙,他能幫你對付帝江。”

嬛婍有不屑也有不爽,不過還是答應了。

“呵,幾根虎毛而已。”

喬治先生半跪在地,要把手里的鐘擺絲線一點點扯回來,要完成最后一步。

桑丘剛想爬起來發難,可他面前多了一座山岳!

蘇連枝沉聲靜氣,形體已如蓄勢待發的炮車,要將身體中蘊含的摧山震岳的力量,通過拳頭打出一發發炮彈!

她在怒吼!

紛飛的拳影轟碎了桑丘的腦袋和軀干,身體跟著炮彈發射時的巨響,在劇烈地抖動。

一次次復原的身軀給他的血族之身提供著神經與大腦難以承受的痛苦。

桑丘潘沙此刻多么渴望死亡。

他的眼眶崩裂,顱骨一次次骨折復原時,意識在模糊與清醒之間來回搖擺,往往想要做出反擊的一刻,又叫蘇連枝以拳頭打碎了腦袋里天真幼稚的想法。

——與此同時。

喬治的魂魄已經離體,他張開了雙臂,盯著眼前的死神。

黑斗篷中,一副骷髏高高舉起鐮刀,要帶著這位殘忍決絕的獵人,回地獄受審受刑。

喬治坦然接受了這一切,因為他早有覺悟——在他漫長的人生中,做過許多錯事,包括今天的所作所為,包括自毀魂威的自殺之舉——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能上天堂。

可是……

當死神的鐮刀揮下,他卻沒受到半點傷害。

死神大人依然以鐮首利刃勾著兜帽,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迷糊地撓著頭。

詭異的吸力開始牽動喬治的魂魄,讓他重新回到了身體之中。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看見了一位陌生的成年粉發女子。女子的身后張開了一對羽翼。

喬治神智恍惚,兩眼健全卻感覺不可思議:“我已經死了……這里是天堂?你是……天使嗎?”

阿嬛笑嘻嘻的,露出四顆獠牙,把喬治脖子上的針管拔了出來。

“你在做什么夢吶?我是惡魔!貨真價實的惡魔,你喊我作天使也太埋汰魔王了,罵人呢你?啥意思啊弟弟?”

喬治的面色開始變得紅潤,皺紋和霜發一點點褪去,充沛的生命力涌入了心房。他重新站了起來,一如壯年時的堅毅面龐,一掃暮年的頹廢和苦喪。

“這是什么邪法……”就在他疑惑之時。

葉北遠遠喊了一句。

“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是我送給你的圣餐禮,喬治老師。”

喬治側目看去,桑丘的身體已經不成鬼形。

“老師……”桑丘奄奄一息,眼珠子都快被打出眼眶了,看見喬治接受了另一種不死惡咒時,他的內心有種狂喜。

因為他再也不用看著喬治約瑟夫的背影吶喊,他們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

“AD!”蘇連枝揮拳捶下,泊油路面轟出來一個大坑,桑丘的腦袋變得支離破碎。

“你殺不死我的……殺不死我的……老師,我們都一樣了!哈哈哈哈哈……都一樣咯。”桑丘大腦再造之時,聲音變形,面容也跟著扭曲。

喬治擰下了尾指,將它挫骨揚灰,不過幾秒的功夫,小指骨因為倀鬼的惡咒又長了回來。

他將骨髓灰灑在血族的身上——霎時,洶洶圣焰燃起。

桑丘臨死之前依然在吶喊。

“我會等著你的!地獄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喬治從胯兜行囊中,取出了《血腥收獲指南》,將它拋進了圣焰之中。

它是一句拉丁文。

從天堂到地獄!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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