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漁郎鄉五公里之外的瀛洲島南側,有一處臨時搭建的海港。
港口碼頭原本連接著通向北朝邊境的天然淺灘路橋矮堤,但這條通向人類文明的道路,讓持續了一個來月的暴雨侵吞。
烏云密布的天空中,稠厚的云層里不時閃過金色的雷霆。
幾艘巨輪海船剛剛離港,它們來自世界各地,甲板上的海員早早將國旗和船號用黑布蓋上,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集裝箱里的物資換來了重要的科研生物,即將送往各國的生物研究院。
在這場無聲無形的交易中,這片暴風雨之中的小島,已經有無數個前途未卜的文明巨獸,前來取長生大藥。
雨水肆無忌憚地潑灑在沿岸堤壩的壘石上,從細密的石縫裂隙中,鉆出一顆顆翠綠的小草,又在轉瞬之間枯榮輪回,生死循環。
在石堤上,是一條通向佛塔浮屠的小路。道路兩旁能看見漁村當地的民房矮樓和歪歪斜斜的電線桿,原本水泥鋪作的馬路,已經變成了生命輪回的溫床。
房子上攀爬著各種各樣的植被和花朵,經歷著時光的侵蝕,植被的木質纖維上,留下了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圖案。
仿佛這些沒有五官和大腦的植物,能“看見”外邊的世界,并且感知和模仿外在的事物。
郵電局的院墻上,趴著一把常春藤。
它的嫩葉在短短數秒之內生長又死去,葉脈的形狀卻特地繪出了一只眼睛,形狀極似野獸的線形瞳。
從郵電局的大門往里看,花圃里的柏樹正發出窸窸窣窣的雜音,它的枯枝在臨死一刻,變成了一只大犬奪路狂奔的樣子。
離這顆樹不遠的位置,在植物觸碰不到的瀝青路面上,趴著一具野犬的義骸。
瓢潑大雨中,站著一位玲希小姐熟悉的故人。
他的名字叫斯尼雅普拉克。
與玲希一戰之后,他已經喪失了第二性征,也失去了身上男人的證明。變成了潔凈無垢之人——俗稱死太監。
他淋著這場時光之雨,魂威使他身上開滿了百壽蟠桃。
“總務是個善于釋放愛意的人——”
斯尼雅給院墻外的居民加油打氣,說著振奮人心的話。
大院外邊,站著數十位瀛洲的居民,胸口佩著硅化物制作的工作證件,都寫著無界,還有一個地球地圖的大logo。
“——看看我吧,就算我失敗了,總務也沒有放棄我,還給了我一副趨近完美的身軀。”
斯尼雅如此說道,展示著身上的魚鱗。
他的身體未著片縷,一塊塊巴掌大的多彩鱗片將他的肉身變成了刀槍不入的人形怪獸,直至脖頸下巴,前凸的魚嘴和尖牙利齒已經取代了他原本那張來自歐洲少數人種的小白臉。
斯尼雅黃澄澄的大魚眼里,看見的瀛洲土著民各有不同,不過和他一樣,大多都已經在這場雨中完成了轉化,由人轉變成了超凡的不死魚人。
這些土著民的工作效率很高,不論是基層建設還是物流運輸,能聽懂基本的命令就能當做工具使用。
正當斯尼雅在給魚人中存有靈智的高級干部做思想工作時,三個披著雨衣的黑影,鉆進了魚人群眾,不一會便快步走到了大院里。
“唔……”斯尼雅若有所思,提前遣散了瀛洲島的魚頭,院落中只剩下了四人。
阿道夫莉莎揭開了身上的雨披。
原本整潔干凈的金發在雨水的浸潤下,變成干枯的灰白色,緊接著從發根長出一縷縷新生的纖毛。
她的皮膚也是如此,在干癟老化的同時,迸發出旺盛的生命力。
“boss在哪兒?”
從莉莎女士身體的異常現象來看,食用了長生大藥的人,已經不受時光之雨的影響。
斯尼雅指著郵電局平房后邊,極遠處的山峰山莊。
“總務在山上,我們剛剛用島內的生物換來挖掘設備,大武神王的陵墓馬上就要重見天日了。”
“真是冷死了……”里歐也扯下了雨披,在花雕上連續飛行了兩百公里,高空高緯度的寒冷氣候讓他喜熱的天性和體質苦不堪言:“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值得boss大費周章暴露行蹤,來這個窮鄉僻壤扎根建城……難道是核彈嗎?”
斯尼雅面露尷尬:“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此時此刻,最后一位喬木手下的重要干部揭開了雨披,暴露在幾人面前。
正是致電給莊萍萍的那位女性傭兵。
喬木稱她為筑夢。
天上降下一頭毛色漆黑的大花雕,落在她的臂膀上,化作無形無色的純粹靈體,最終與她融為一體。
“有可能哦。”
筑夢模仿著喬木先生的音色,從她女身口中蹦出一句句男聲。
莉莎女士扯下雨披,脫下破破爛爛的衣服,從斯尼雅手中接走一套新的速干服和戰術背心。
“喂……中國來的小丫頭,你在說什么胡話,古代人的墓里,怎么可能有原子能
時代的東西。”
筑夢使著從帝江那兒借來的聲音,給幾位戰友解釋著boss的用意。
“大武神王陵里,很可能有一套核設施,古時說秦王修筑長城,有兩樣法寶,一件是讓天地不分晝夜,定住太陽的定日針,一樣是移山填海,趕走山岳的趕山鞭。秦漢之后,這兩樣法寶就不知所蹤,boss要在公海建立蓬萊,難度無異于建國,從基建和武裝還有能源開發的角度來看,boss正是在尋找這兩件至關重要的法寶,趕山鞭能幫助boss在大海中扎根,定日針那種熱核設施,和人工太陽一樣,能給新的生物工廠提供能源。”
“喂……你是認真的嗎?小丫頭?”里歐這個黑哥哥聽得滿頭冷汗,畢竟神話中的東西,誰能說個準呢?
“我不叫小丫頭,你喜歡的話,叫我夢夢也行。”筑夢用原本的女聲對答,緊接著又換回了喬木的聲音:“當boss不在的時候,我就是boss的聲音,你們也得聽我的……”
“怎樣都好。”莉莎女士打斷了戰友的長篇大論,“我要去睡一覺……長時間使用這雙眼睛快把我的大腦燒焦了。”
說罷,莉莎走進郵電局,隨便挑了一塊平整的廊石柱,靠了上去,閉眼小憩。
里歐嗅著莉莎女士年輕又性感的肉身味道,一路跟了過去。
這幾個干部不僅擁有魂威,他們還身負帝江兇獸的異能。
莉莎女士借來了眼睛。
里歐則是鼻子。
筑夢能以帝江的嘴,掌控聲波。
斯尼雅也有了新的能力,帝江將耳朵留給了最貼心的暖寶寶。
斯尼雅問:“接下來該怎么辦吶?boss?我需要新的命令。”
筑夢一指比著嘴,示意斯尼雅噤聲。
“仔細聽,小普拉克。”
此話一出,斯尼雅立馬張開了魚嘴。
原本還算正常的魚類五官立馬變得猙獰可怖,來自遠古生物的基因使得斯尼雅擁有了旋齒鯊的分瓣下顎,它來自遙遠的四億年前,更早一點,它是整個人類的祖先,叫做昆明魚。
斯尼雅正極力張開五官,用整個臉部器官去收聽瓢潑大雨中,來自遙遠天際的聲音。
筑夢梳理著馬尾辮,將其中的正常水分擠出來,讓時光之雨充分透入發根之中。
“聽見了嗎?”
“聽到了……哦哦哦哦!我聽到了!”
斯尼雅聽見了,就在十余公里外,有兩架水空兩用的小型飛
機,躲過雷達聲吶的掃描,處于安靜的低空飛行狀態中。
盡管蘇星辰很小心,但飛行器引擎的轟鳴逃不過斯尼雅的耳朵。
筑夢朝戰友比著大拇指。
“嗯,你做得很好,小普拉克,能給我指出它的具體方向嗎?”
斯尼雅當即用兩手比作劍指,指向遠方烏云之外的晴朗天空。
雨幕之外,掛著一道彩虹。
有魚人在舊址燒書撕照,毀掉舊物,害怕新朋舊友提及舊事。
有魚人在集市拉幫結派,以物易物,手中諸寶皆是冥頑金石。
有魚人在坊間掛牌吆喝,靈智已開,把手邊的愚鈍同胞掛牌標價,換來珍奇玩物。
有魚人在廟宇高唱佛號,一心向禪,隨禪師念號學法,身上掛著野獸的骨頭作一襲白骨袈裟。
在這片人間仙境中,有近萬頭魚人,在這道可視而不可及的彩虹下,感受著體內的生命力,化作野獸隨處求偶,沒有衣袍遮羞也無需害羞的內心,無法生殖,卻不需要生殖的永生之命,見證著萬物的生老病死。
不論老少,無性魚人眼角皆有淚光,大哭不止,自認已成神圣之物,受到上天的眷顧,是仙人佛祖的現世福報化身。
——但流淚不是出于慈悲心或別的什么。
只是單純吸收了海水蒸騰之后的降雨,為了排出海鹽,身體做出的自我保護機制。
此時此刻,葉北坐在飛機的后座上。
他翻看著環齒魚人的圖例,心中想著敵人千奇百怪的樣貌,口中念著《諍訟部八卷》,說著末法時代的經文。
“展轉毀壞。但貪財物。積聚不散。不作福田。販賣奴婢。耕田種殖。焚燒山林。傷害眾生。無有慈心。奴為比丘。婢為比丘尼。無有道德。淫嫉濁亂。男女不別。”天才一住三五第一35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