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馬  第三十三章、文鴦之孫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勒胡馬 | 赤軍   作者:赤軍  書名:勒胡馬  更新時間:2019-05-01
 
宛城以北這一仗,才短短的一刻多點兒時間,荊州軍前陣便已被徐州兵撕裂開數處,真正重傷倒下的并不太多,大多數都是身負輕傷后本能地或者被迫退避,而越是退避,陣列也就越亂。

杜曾部下驍將蘇溫率領著數百精銳士卒到處救火,一方面迫退徐州兵,穩住陣腳,另方面也不時斬殺退縮乃至逃跑的荊州兵。“劫火營”左副督謝風見狀不忿,親自策馬來戰蘇溫,即于長矛陣中突出騎矛,促起不意,正中蘇溫肋下。蘇溫大叫一聲,一把攥住來矛,“喀”的一聲折成了兩段。謝風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心說好險,此人力大如牛,若沒有都督“發明”的馬鐙,我估計早就被他給扯下馬去啦。

當即棄矛取刀,蘇溫也揮刀來迎,雙刀“當”的一聲交碰,火星四濺,謝風就覺得手臂隱隱發麻。但蘇溫既已帶傷,腳下又無鐙可踩,全靠雙腿夾住馬腹,借力為難,只有比謝風更感艱難。當下不敢戀戰,撥馬便走,謝風揚聲大呼,指揮士卒再次撕裂了這一段的荊州軍陣。

蘇溫半身是血,匆匆來到杜曾馬前,高叫道:“將軍,敵軍甚勇,前陣已將崩潰,如之奈何?”杜曾猶豫了一下,無奈只得下令:“喚馬俊率騎兵上吧。”

王貢急忙攔阻,說時機未到啊“敵只將半數向我,尚有兩千余人屯于陣后,即便騎兵側翼殺出,恐怕也難以穿透其中軍。”杜曾苦笑道:“若遣騎兵,尚有一線生機,若不遣時,前陣崩潰,恐怕大事去矣!”

裴該立馬中軍大旗之下,距離前線搏殺之處將近有一里地,光靠雙眼遠觀,自然很難明了戰局,全得靠甄隨不時遣人過來通報情況。

一開始他心里并不算踏實當然不是怕再出馬驚而走的妖蛾子,終究已然招募了不少部曲圍繞在身邊,而且這段時間他也不懈地勤練馬術乃至武技,胯下更換了一匹多次臨陣的良駒;相信即便有敵軍精銳驟然殺到面前,裴使君也能力扛數時,實在不行,全身而退應該不難。

此刻的裴該已經不僅僅是跟中軍大纛一般的標志物,甚至于吉祥物了,而是真正的一軍統帥。

他不踏實的,是麾下終究大多是些新兵,雖然參加過幾次剿匪和攻打塢堡的戰斗,但當面之敵多數情況下并不過千,而己方往往是以絕對優勢兵力,壓著對方打。而如今眼前的荊州兵恐不下萬,敵眾我寡,他又僅僅派出了甄隨的“劫火營”向前,劉夜堂的“烈風營”作為預備隊,尚且穩立陣后。甄隨所部要以一敵四,真能夠打得過嗎?

但是前線陸續傳來的消息卻很喜人,貌似荊州兵前陣已被撕裂多處,對方徹底崩潰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裴該正在思考戰局,劉夜堂突然間馳馬而來,拱手向裴該請求說:“已至申時,若不能遽敗敵軍,就怕他們遁歸宛城,憑堅頑抗,那時候天色昏暗,不利于攻城只能留待明日了。不如都督命我部也壓上,一舉而擊破當面之敵吧!”

裴該知他心存競功之意,卻也不說破,只是微微一笑,問道:“夜堂,倘若敵軍暗伏一哨人馬,窺我大營空虛,便即從側翼沖殺出來,那又如何是好啊?”劉夜堂搖搖頭,伸手指點道:“此處一馬平川,與昔日蔣集崗不同,若有敵軍殺來,數里之外便可見其蹤跡,都督豈會有失?”

裴該見他上陣心切,便說好吧“卿將‘烈風’左右二營前往助陣,留下中營守備。”劉夜堂大喜,當即領命而去。可是他才走了不久,可能尚未正式投入戰斗,突然間部曲將文朗策馬馳近裴該,伸手朝西面一指:“都督請看,有敵來襲!”

裴該手搭涼篷,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發現從敵陣側面馳出一支騎兵來,大概有兩三百人,煙塵雜沓處,似乎想要兜個圈子,繞過戰場,直取自己的中軍大纛。耳聽文朗問道:“是退入營中,還是原地固守,或者出而拒敵啊?還請都督速下決斷。”

裴該笑一笑:“這數百騎,恐怕是杜曾全部的騎兵了……”杜曾一輩子就在荊州的長江兩岸轉悠,江北氣候與徐州相近,裴該才不過拉起數百騎兵來,難道杜曾屢經戰損,反而還能剩下更多不成么?說不定其中相當大一部分,還是第五猗從北方帶過來的。

“彼有騎兵,難道我獨無有?”裴該冷然一笑,當即命令文朗:“汝可取其騎將首級來獻我!”

文朗聞言,大感興奮。他這種親信部曲,主要工作是保護主公安全,除非被敵人殺到了中軍,否則一般情況下是撈不上硬仗打的也或許在追殺殘敵的時候,會被撒出去撿點兒殘渣剩飯。如今得以率領騎兵與敵見陣,真是難得的機會,當即一拍胸脯,表態說:“若不能取得敵將首級,朗便自提首級來見都督!”

裴該心說你可別隨便立flag,當即勸說道:“不可輕敵、莽撞。”隨即又鼓勵一句:“勿污乃祖之名!”你不自稱是文的孫子嗎?那文鴦可是親自率軍沖陣,驚死過司馬師,還大破過禿發樹機能啊,算是三國晚期一流的勇將,那且讓我看看你能有文幾成本事吧。

文朗也不多帶,親將百騎馳出,很快便迎上了側翼的荊州騎兵。雙方甫一接近,便以弓矢對射,頃刻間便有十數騎翻倒塵埃絕大多數都在荊州方面。

雙方騎弓的射程差不太多,但徐州騎兵有了馬鐙輔助,開弓時可以踩鐙立起,穩定性要更勝一籌,相對的準頭也好。而且裴該曾經“創作”過兩句詩,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用以教導部下,所以徐州騎兵幾乎全都是瞄著對方戰馬發的箭,目標既大,更易取準。戰馬若倒,騎士落馬,即便不被摔個七昏八素,在沒有步兵協助的前提下,你還能夠發揮出幾成戰斗力來?

一輪箭射罷,雙方騎士便即正面交鋒。說是正面,其實兩隊騎兵是交錯而過,就象兩條挨得很緊的平行線,馬上騎士各自手挺長矛,從反手方向刺向敵人。在這種搏殺方式中,馬鐙的作用再次得以凸顯。

在騎兵演化史上,其實高橋馬鞍的作用比馬鐙更具劃時代性,有了高橋馬鞍,便能從縱向固定騎士,使得騎矛正面捅刺的威力成倍增強否則反作用力能夠直接把人從馬屁股方向給頂下來。但在實際戰陣之中,很難遇到正面捅刺的情況何況還有馬頭阻礙一般都會側向錯開一定的角度,這就需要從橫的方向同樣固定住騎手。馬鐙便能在橫向給予騎手穩定之力,所以越是側捅,馬鐙的作用便越是凸顯。

兩列騎兵相向而過,人喊馬嘶中,數十人被長矛捅傷、捅死,倒撞下馬來仍然是徐州方面占優,基本上交換比為一比四。而且徐州的騎兵大多鎧胄俱全,甚至穿的不是全然的皮甲,重要部位還鑲綴著不少金屬部件,即便中矛落馬,估計也有五成還能夠救得過來。終究這都是裴該的貼身部曲,再省錢也不能省到他們身上去啊。

文朗一時眼花,沒能找到對方騎將,只是捅翻了一名普通騎兵試其戰技,也不可能為一軍之將嘛。等再圈過馬來時,就見敵軍下數十具尸體,卻不反身來戰,反而直奔著裴該中軍就沖過去了。徐州騎兵無奈之下,只得從后猛追,其間騎弓勁射,又再放翻了十數騎。

眼看敵軍將要逼至中軍,就見裴該身前突然間騰起了一片箭雨他還有“烈風”中營在手呢,弓箭自也不缺。一片人喊馬嘶中,敵騎沖鋒之勢當即便被遏止住了,而文朗也得以追了上來。

從后面沖殺敵人,這種快感簡直無可比擬,徐州騎兵士氣倍增,荊州騎兵就此大亂。文朗高呼尋找敵將,終于就見一騎撥轉馬頭,迎面而至,高聲叫道:“我乃杜將軍麾下督將馬俊也,來者通名!”

文朗大聲回復:“文鴦之孫文朗是也!”大概是“祖父”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馬俊聞言不禁微微一愕,騎矛刺出來的動作也因此有些變形。文朗趁勢一矛捅去,正中對方胸口對方的刺矛則扎在他的精鐵護胸上,劃一道深痕,溜過去了。

兩將對戰之處,距離裴該也不過區區二百步而已,又沒有什么東西阻礙視線,裴該是瞧得一清二楚啊,不禁拍手大喜。眼見這些敵騎已不足慮,他當即一揮手中竹杖:“即將鐵騎馳前,收結了這一戰吧!”

這場戰役從未中開始,短短一刻半鐘之后,荊州兵陣線就已被多處撕裂,而大將蘇溫也身負重傷,眼看著前陣崩潰在即。杜曾無奈之下,只得一方面陸續把預備兵力全都投入戰斗,同時提前派出了預伏的騎兵,嘗試突襲徐州兵后陣中軍。

統領騎兵的乃是杜曾愛將馬俊,本是關西羌漢混血,精擅騎術,而且武藝高強,杜曾對他是非常放心的。但即便馬俊再如何驍勇善戰,終究他所面對的是數倍乃至十數倍于己的敵兵,而裴該既然豎起中軍大纛,相信周邊衛護的士卒也必是精銳,此次突襲,最終能有幾成勝算,杜曾心里根本就沒底。

照道理來說,精銳騎兵,一騎而可當五步、十步,若能利用機動性將步兵調動起來,進而撕裂其陣,那即便百倍之敵,也是不夠騎兵蹉踏的。問題看徐州前陣的組織力和戰斗力,裴該不似“不知兵”之人,更不會是一介書生,他會不會上馬俊的當呢?步兵若排列緊密方陣,以弓箭遮護、長矛為防,同等數量的輕騎兵都是根本莫可奈何的呀。

但是唯有如此,或許才能殺出一線生機來,否則今日喪敗可期。城外戰敗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宛城堞櫓不完,在防御上還存在著諸多漏洞,一旦被迫退守,士氣受挫,恐怕守也很難守得住了。到那時候,就只有保護著第五猗逃歸襄陽去……可是周訪恐怕很快便會徹底剿滅杜,揮師北上啊……

杜曾不禁在心中暗罵荀崧,你這老家伙為何不早早開城歸降呢?要等我們先把城防工事打得千瘡百孔,才肯低下你那世家子高貴的頭顱……真正可惡!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馬俊僥幸得手,可是前線正在酣戰,騎兵不可能穿越敵陣,從正面出擊,那就只得遠遠繞路啦,即便能夠取勝,也不知何時才能傳回消息來,進而導致徐州前軍后撤甚至是直接崩潰。自己能夠熬到那時候嗎?

最終杜曾被迫一咬牙關,右手握緊了部曲才剛遞過來的長矛,轉過頭去囑咐王貢:“子賜可速回城,安排城守事宜,我親自前去阻擋敵軍,以拖延時間。”王貢點點頭,關切地說道:“將軍千萬小心,但留得性命在,終有復起的一日。”說完話,帶著十多名部曲,撥轉馬頭,便朝宛城方向馳去。

杜曾親率部曲上陣,長矛抖處,頃刻間便已搠翻了數名徐州兵,暫時止住了一翼的崩潰之勢。然而戰線實在太長,他顧得了東,顧不了西,只聽西側山呼海嘯一般的喧嚷,抬眼望去,就見荊州方面的旗幟陸續倒下,殘余的也皆步步后退,恐怕很快便會被徹底擊穿了。杜曾目眥欲裂,急忙揮舞長矛前去增援,但還沒能趕到,就聽得沉重的馬蹄聲如同雷鳴一般轟然響起。

對方也派出了自家的騎兵來嗎?杜曾一則以憂,一則以喜。裴該守牧徐州,必能招募到一定數量的騎兵,倒也并不出乎杜曾的意料之外,他憂的是,僅僅步兵方陣,已經使己方很難抵御,若再輔以騎兵沖突,則己陣崩潰在即……喜的是,倘若裴該把騎兵全都派上來了,那邊馬俊得手的機率便會更高一些啦。

正在患得患失之際,忽見己方士卒個個面帶驚惶之色,全都拋棄了兵刃,掉過頭來,落荒而逃。杜曾揚聲大呼:“不要走!有敢動搖軍陣的,必斬不赦!”舉起長矛來,當即穿透了己方一名正在抱頭奔躥的軍吏。但他隨即抬頭一望,卻不禁也驚得面色慘白這、這、這,這究竟是什么騎兵?!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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