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馬  第二十八章、中原顯姓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勒胡馬 | 赤軍   作者:赤軍  書名:勒胡馬  更新時間:2019-05-01
 
長安小朝廷原本不過一個草臺班子,純屬閻鼎、賈疋、梁芬等關西士人結成一個小團體,擁戴一名近支藩王為旗號罷了,疆域既小、兵馬也少,所以很多職位全都空缺著。加上隨之執政的索巨秀又是一個擅權愛妒之人,牢牢把著那些空缺,就是不肯輕易授人。

中國士人,七成在中原,其中三成都在三河(河南、河東、河內),關西就沒多少杰出之士。“永嘉之亂”前后,中原士人逃亡者,也九成南渡,只有一成入關。所以司馬睿在建康旗幟一樹,即得“百六掾”不是說他屬官只有一百零六名,是指光著名者就有這個數;裴該在徐方,以及索在長安,卻基本上攏不住幾個名人。

本來人就少固然是一方面,關西小集團的排他性也起了很惡劣的作用。那么既然如今長安朝廷換了執政,裴該這個關東人得掌軍、政大權,自然就應該也必須,更有可能改變這種惡性的局面了。

此前裴該初入長安,立足未穩,所以還不著急征召關東士人,除了把自己幾名親信順理成章地安插入朝外,反倒花大力氣征募在野的關西士人比如游遐、韋鴻等,以及即將到來的杜。如今雍州將定,他初履任的磨合期也過了,那就該逐步打消地域隔閡,把長安朝廷真正塑造成一個全中國士人共治的中央政府啦。

衛展、杜、李矩等親朋就快要到了,同鄉柳氏兄弟也很有可能會并肩入關,裴該早就為他們備好了合適的位置。雖然這些人中并無經天緯地的才杰,起碼擔任朝廷中級官僚,或者地方守相,勉強稱職。這些是主動來投的,可起千金馬骨之效,此外還必須主動去征召一些人才。

召荀邃,是為了加倍籠絡潁川荀氏,也給太尉荀組一個面子;召鄧攸,則是加重廣義的河東人在政府中的力量。此外,這兩人也已居留祖逖幕府中半歲有余,可以作為祖逖勢力在朝中的代言人,方便裴該與祖逖之間的溝通與協作。

其實在裴該和祖逖設謀主動召喚南渡大族北返之前,就已經有不少家族嗅到了變天的氣味,陸陸續續,或全體或部分,渡江返回在中原的祖籍地。不久之前,祖逖返回洛陽后,便即給裴該寄來了一張名單,那意思:有些人我要用,你別搶,但我用不完,剩下的你可以挑。

比方說,河南的蕭氏、褚氏,陳郡的袁氏,潁川的鐘氏,譙郡的夏侯氏、桓氏,河內的張氏、山氏,南陽的許氏,陳留的阮氏,汝南的和氏,太原的王氏,等等。

其中裴該最關注的是譙郡龍亢桓和太原晉陽王。龍亢桓氏原本聲名不顯,其祖雖為東漢大儒桓榮,世為兩千石,但曹魏后期卻出了個大司農桓范,因為黨同曹爽而被司馬懿所殺。其子桓楷本為濟北相,也被免官,桓楷子桓顥雖仍出仕,卻僅僅止步于公府掾和郎中而已。桓顥子桓彝因此“孤貧”,從州主簿起家,后隨齊王司馬起兵靖難,得署騎都尉,但旋即司馬被殺,他也就灰溜溜地滾回老家去了。

龍亢本支衰微,縣的分家倒逐漸顯貴起來如前所述,桓宣受司馬睿所派,北投祖逖,得到祖士稚的信用,得任東平內史。

再說桓彝,“永嘉”難起,他便攜眷南渡,去投靠老朋友庾亮和曾經賞識過自己的周,被署為逡遒令。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將從這個職位重新起步,最終做到宣城內史,為蘇峻部將韓晃所攻殺。裴該之所以對此人感興趣,當然不是重其家世、聲名,甚至也不是敬重他不屈殉國,而是桓彝生了一個好兒子。

桓彝生有五子,其長子便是繼王、謝而執東晉之政,大名鼎鼎的權臣桓溫桓元子!

當然啦,這年月桓溫尚在襁褓之中,而他的命數,也因為老爹的北還決定,將會被徹底改變。

桓彝所就任的逡遒縣,屬于淮南郡,本在江北,站在建康政權的立場上來看,仿佛是被拋至兇途的棄子,他因此頗為不滿,多次致意老友庾亮,給自己挪個地方。可惜官還沒能換成,庾元規卻先被刁協、劉隗陷害下獄了。桓彝聞訊大驚,生怕自己受到牽累,干脆,我棄官回鄉算啦反正如今譙郡是祖逖的根據地,瞧上去已然徹底安定了下來。

隨即桓彝就和從兄弟桓宣書信往來,經過桓宣介紹,祖逖命之為滎陽密縣令祖士稚不用署,基本上他提出來的人選,裴該就沒有不同意的,而裴該同意了,朝廷的詔命自然旦夕便下。

裴該第二個關注的,乃是太原晉陽的王氏。晉陽王與龍亢桓不同,家名煊赫,更在瑯琊王氏之上其實瑯琊王也算是太原王的分支西晉初年一連出了兩位開國公爵,即京陵公王渾和博陵公王沈。那位已經掉了腦袋的大司馬王浚,就是王沈之子都不算庶子,而是私生子,只因為沒有活著的兄弟了,故此王沈死后,他才得以襲爵,就此邁上了坦蕩仕途。

博陵公家本是太原王氏的主支,如今王浚和他倆兒子王胄、王裔都被石勒所殺,主支斷絕,按理來說,就該是京陵公家接手了。“永嘉之亂”中,太原王氏三分,一支跟著王浚去了幽州,一支跟隨王承南渡,還有一支則向東方逃躥,去向不明。

王承是王渾弟王湛之子,被后世稱為“東晉初年第一名士”,名望更在王導、周等人之上,他如今在司馬睿幕府中擔任從事中郎。裴該本來是有招攬其用意的因為太原王可是個大家族,雖然兩公爵家子嗣不繁,旁支可多了去了,據說相當數量都在劉琨幕中,若得王承,將來對于自己聯絡劉越石,夾擊平陽,益處甚大哪。

不過自從得了祖逖的來信,他便打消了這一念頭,在劉隗面前也并未提起王承來。實話說,“第一名士”又算什么玩意兒了?對于國家民族真能發揮多少正面作用嗎?若只求拉攏太原王,自有比王承更合適的人選在。

太原王氏于南北朝、隋、唐時期重新顯貴,全面制壓瑯琊王,靠的不是南渡的王承這支,而是留在北方,出仕北魏為并州刺史的王光和做度支尚書、護烏丸校尉的王父子。王光、王,何支何流,不甚清楚,裴該估摸著,應該是祖逖信中所寫那兩個人的后裔吧。

這兩個人,一名王卓,字文宣,一名王聿,字茂宣,雖然都為庶出,卻是王渾的親孫子,王濟之子。其中王卓擔任過給事中,襲祖、父之爵為京陵郡公,王聿襲嫡母常山公主爵,封敏陽侯。“永嘉之亂”,二人逃出洛陽,東徙無蹤,這會兒卻又突然間冒了出來,并且得到了祖逖的身份確認。

裴該心說庶子又怎么了?王浚連庶子都算不上,只是個私生子而已,不也當過太原王氏的大家長么?一個公爵,一個侯爵,夠多顯赫,王承身上有爵位嗎?屁都沒有,光靠著名聲響亮,拿什么跟這倆堂侄去爭?

他已經跟祖逖打過招呼了,說這倆貨我要,你起碼給我留一個,待等時機到來,我便召其入朝為官,用以聯絡太原王氏。

裴該就此開始逐步招攬關東士人,以充實長安朝廷,乃先從荀邃、鄧攸為始。

因為人手不足,朝政千頭萬緒,還必須講究平衡之道,裴該整天忙得是焦頭爛額,亟盼荀邃、鄧攸,以及衛展、李矩等人可以入關協助自己杜他倒沒寄什么希望,那家伙身子骨實在太差了,能不能熬到長安都兩說。

同時他還必須騰出一部分精力來,隨時關注北方的戰事郭默他們去打焦嵩,結果究竟如何呢?需要不需要自己再分一支兵馬前往援護?

且說郭默、北宮純,以及董彪三人率兵離開北地郡,并沒有途經新平邑,因為在原本的計劃中,他們主要的目標是焦嵩和彭夫保,應當盡量不與竺恢起沖突雖命三郡合兵攻打盧水胡,但估計竺恢有三成可能性往助焦嵩,七成可能性按兵不動;至于竺恢會親率主力南援扶風,進占美陽,雖在情理、意料之中,事先卻并不可以作為謀篇布局的依據。

因此大軍是繞過了新平的最東北端,北取境外小道,從后世的正寧縣城東面進入安定郡的,然后折而向南,進至西山城下。西山是安定最東邊的一個縣,戶口稀少,城池殘破,縣令雖為焦嵩所署,手下卻只有數百戍兵而已,根本不敢阻擋北地兵馬,被迫出城迎接。

郭默老實不客氣,便即控制了西山縣城事關部隊后路和運糧通道,自然不能放任不理。旋在西山縣內休整了兩日,繼續西行,抵達泥水東岸。

泥水也就是后世的馬蓮河,由北向南灌注,本為涇水正源,《山海經海內東經》中說:“涇水出長城北山,山在郁郅長垣北……”漢代北地郡有郁郅縣,由此可證。如今由西方安定郡內注入的涇水上游,則本名焉支(胭脂)水,大概到了東漢中后期,才因班固所撰《漢書地理志》,而被目為正源的。

泥水之所以得名,是因為水流中挾帶了大量泥沙,導致渾濁、苦澀,人畜皆不能飲用之故。所謂“涇渭分明”,涇濁而渭清,涇水里的泥沙,就泰半是由泥水帶來的。

至于后世馬蓮河之名,根據專家考證,很“馬蓮”可能是“馬蘭”之音轉,因為從西晉到南北朝時期,在其流域內居住著馬蘭羌。郭默等率軍自東而來,進入安定郡后,首先便與馬蘭羌接了一仗,“騏驥營”一番馳騁,殺其百余人,擄得車帳近千,馬蘭羌大部乃被迫向北方遁逃,進入故漢上郡境內。北宮純趁勢一直追殺到郁郅縣故壘,安營扎寨,等待郭默的消息。

郭默、董彪則率主力前抵泥水東岸,果不其然,就見面對已有安定兵設壘駐軍,遏阻住了渡口原來焦嵩在數日前,便即調集大軍趕來封堵北地兵,但他自知西山難守,因而被迫放棄,只依泥水立陣。

郭默寫下一封書信,遣人過河去通傳焦嵩我北地兵馬奉詔前來,貴軍還當速速讓開通路才是,或者……派人過來咱們商量一下如何協同進兵?

焦嵩回報道:“盧水胡之事,我已請求南陽大王率軍來援,東西夾擊之,頗有勝算,無須勞煩貴郡兵馬還請盡快退出安定去吧。”

這本在意料之中,郭默便即回書,言辭懇切,說既奉朝命,我等又豈敢不接敵便退啊?還請貴軍讓開通路,允我等渡過泥水。倘若臨戰無須我等時,我軍可為焦府尊護守郡治臨涇……

焦嵩接書,連連冷笑道:“圖窮匕見矣!”他不見蔣通回來,倒沒想到那小子會去投了郭默,只以為是怯懦而逃,或者路上出了什么事兒,要么……被竺恢給扣下了?于是再遣人去見竺恢,請他率新平兵北上,以撓北地兵之后,甚至于可趁機直取北地。然后也不再給郭默回復了,就這么悶聲不響,在泥水西岸堵著。

郭默等了一天,不見回復,就此按照原計劃寫下第三封書信。這回言辭就要激烈得多了,說朝命三郡合兵,以攻盧水胡,汝既不放我等前去,便是抗旨違命,難道欲圖反叛嗎?若無叛意,便請即刻過河來商議討伐之事,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被迫要先跟你見上一仗了!

他既然打算翻臉,焦嵩也不含糊,當即便將信使綁到泥水西岸,一刀砍下首級來,連尸身一起投入泥水的洶涌濁流之中。

焦嵩這一系列舉措,早在發兵之前,裴該與裴嶷、韋鴻等人便已有所預料,并且通報了郭默。郭默知道,焦嵩在四郡國守相之中最為驕橫無禮,他是斷不能容許北地兵入境的,此前的書信往來,不過是為火并站穩大義名分罷了。

就此急遣人送信給北宮純,說可以了,你可以動了。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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