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拉開車門,從豪華的汽車里,那松軟的真皮沙發上挪開了屁股,帕拉克·斯特拉姆鉆出了汽車。
他是已經不復存在的帕拉克帝國的皇帝,也是現在愛蘭希爾帝國的帕拉克公爵。
和愛蘭希爾其他的公爵一樣,雖然表面上被人稱為大公,實際上這個爵位和“公國”的大公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是愛蘭希爾的新爵位,名號是公爵,實際上卻沒有自己的封地。雖然世襲罔替,但是只能傳給家族內的長子嫡孫,其余的親戚就只能自己去某出路了。
希格斯大公,現在的國防部長卡斯特納也好,已經前往瀚海永居的卡西克大公哈里特也罷,包括眼前的這位帕拉克大公,都屬于這類有名無實的“勛貴”。
按照帝國的命令,這位帕拉克·斯特拉姆大公在前往自己的新家之前,要到帝都報到,覲見自己的皇帝陛下,向新的皇帝陛下宣誓效忠,并且參加酬謝他獻出帝國,納土稱臣的豐功偉績。
可是,已經獻出了帝國,交出了軍隊,甚至連自己身邊的隨員都遣散了一多半的帕拉克大公閣下,卻在參加今晚的宴會之前,感受到了帝都氣氛的微妙變化。
哪怕再草包,哪怕再如何無能,這位帕拉克帝國的前皇帝陛下的政治眼光,以及察言觀色的敏銳“嗅覺”還是有的。
隨便想想也能想明白這一點:能夠在愛蘭希爾崛起之后,心無旁騖的緊抱愛蘭希爾的大腿,在南部地區的巴梅希爾帝國與卡西克帝國還有南部王國,以及杰斯諾帝國都反對愛蘭希爾帝國的時候,依舊毫不動搖的人,怎么可能是個毫無能力的蠢貨?
他只是比別人看得更清楚罷了。
在知道自己沒有機會選擇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所以,當杰斯諾帝國和巴梅希爾帝國的皇帝墳頭草色青青的時候,這位斯特拉姆先生還有一個大公的稱號,還可以與偉大的愛蘭希爾皇帝陛下一起享用晚餐。
這一次,他那敏銳的感覺又開始提醒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發生了。
“湯姆……湯姆……”站在汽車旁邊,看著遠處愛蘭希爾皇宮的上方,那面巨大的,每天清晨都伴隨著朝陽升起的巨大鷹旗緩緩下降,斯特拉姆招手喚來了自己最信任的管家。
老成持重的管家微微弓著身子從后面的那輛略差一些的轎車上剛剛下來,聽到自己的主人呼喚,趕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斯特拉姆的面前,低聲問道:“陛……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他剛剛改口不久,還不太習慣用其他的稱呼來叫自己的這位主人。不過他也知道,現在這種時候必須要謹小慎微,畢竟還是在帝都,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還在那個恐怖又神出鬼沒的“特殊任務部”的監視之下呢。
聽到陛下的陛字的時候,斯特拉姆的臉色頓時被嚇得煞白,不過聽到管家及時改口,他多少鎮定了一些,呵斥道:“下次小心一些!”
等到管家點頭,他才繼續說起了他想要說的事情:“你去打聽打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那管家心領神會,微微欠身就退開了兩步轉身離去。他小步跑到馬路對面,找了一個過路的行人攔住了對方,將一張10金幣的紙鈔塞進了對方的手中:“先生,向您打聽點兒事兒……”
不久之后,管家就回到了依舊站在門口等消息的斯特拉姆公爵的面前,低聲說道:“幾個小時之前的消息,格瑞肯的隆薩德萊法圣戰死了……”
“這和愛蘭希爾有什么關系?”斯特拉姆瞥了一眼不遠處等的有些不耐煩的近衛軍特殊任務部的軍官,又把自己的聲音壓得更低:“究竟怎么一回事?”
那些軍官美其名曰是來保護大公的,實際上都是安插到斯特拉姆身邊用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的。雖然平日里大公的自由不受任何限制,可真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這些近衛軍士兵甚至有權直接動手……
管家把聲音也壓低了一些,因為接下來的話很容易惹上擅自議論皇室成員的官司。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謹小慎微的說道:“隆薩德萊法圣,和皇妃薇薇安的感情非常好……皇妃在他的身邊長大,兩人情同父女……”
“嘶……”斯特拉姆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后看了看身后那個又高又寬的宮殿大門。
往日里恢弘氣派的愛蘭希爾皇宮正門,如今就好像是一張血盆大口,正猙獰的等待著他走進去,就好像是獵物自投羅網。
感覺自己就要被一頭巨大的洪荒怪獸吞噬掉,斯特拉姆渾身上下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的用手扶住了管家的胳膊。
攙扶住了自己的主人,管家也明顯的感覺到,這位帕拉克帝國的前皇帝陛下,手都開始不停的哆嗦起來,哪里還有什么從容可言。
剛剛下車的時候,這位受封帕拉克大公的男人還帶著幾分意氣風發,可現如今剩下的,就只有無邊的恐懼了。
也不怪斯特拉姆膽小如鼠,可任誰都不敢在皇妃難過的時候飲酒作樂吧?這還是一場慶祝宴會,慶祝什么?
萬一皇妃多想,萬一皇帝陛下憋著一股邪火無處發泄,自己再撞到槍口上。
這大公做不做的成還是小事,小命就這么沒了自己豈不是個徹徹底底的冤死鬼?
想明白了這一點,斯特拉姆立即轉身,對那邊已經有些不耐煩的近衛軍軍官說道:“將,將軍……勞煩您通報一聲,我,我身體不適,這宴會就取消了吧……”
因為緊張和害怕,他甚至對著一個小小的少校叫起了將軍。那軍官還沒回過神來,手中就被管家塞進來一摞愛蘭希爾金幣。
單單是看厚度,也能知道這是好大一筆現金,粗略一算,差不多有好幾千金幣了。那軍官不耐煩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在這等著吧!”
說罷,軍官就轉身走到了皇宮的側門前,對執勤的門衛亮明了證件,核對好了身份,交出了自己的武器這才被允許進入。
很快,根本沒有去籌備什么宴會,甚至連過問都沒有過問的宰相德賽爾,就聽到了斯特拉姆稱病要求取消宴會的消息。
他放下了手里的鋼筆,手指在才剛剛有了胡須的下巴上摩挲了兩下,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這個斯特拉姆倒是一個人才。至少這察言觀色的本事,還真讓人刮目相看。”
說完之后,他就看向了來送消息的軍官,開口吩咐道:“給你的賄賂你就拿著,算是行動補貼了。另外……告訴斯特拉姆,他的態度帝國高層已經知道了,讓他放心,過河拆橋這種事情,愛蘭希爾是不會做的。”
吩咐完之后,他就擺了擺手,那軍官微微點頭,就退出了德賽爾的辦公室。
在門口等得快要虛脫了的斯特拉姆,終于在一個多小時之后看見了走出來的軍官。
對方再一次站定在斯特拉姆面前的時候,臉上的不屑于煩躁,已經變成了和顏悅色的笑容。
而且,再次開口,這名軍官帶來的消息,聽在斯特拉姆耳中,無異于仙音一般:“帝國宰相大人讓您放心,過河拆橋這種事情,愛蘭希爾是不會做的。”
“多謝!多謝!”斯特拉姆趕忙道謝,客氣的仿佛對方才是公爵,而他是個上校一樣。
宏偉的宮殿內,一群侍者正在收拾剛剛準備好的餐盤還有切好的備菜。
“這個公爵也真夠慘的……”一個廚師一邊把鮮活的巨鉗蝦放進了專門飼養它的水槽中,開口感慨道:“一個國家就換這么一頓飯,結果還取消了。”
“可不是么……聽說人都來了,說取消就取消了。”另一個廚師把新鮮的菜葉切好的碎末倒入一旁的二類食物桶中,搖了搖頭說道:“上好的食材啊,都便宜我們了。”
新鮮的食材是給皇室還有國宴賓客們準備的,不過剩下的那些備料,就只能做給皇宮里工作的各種工作人員吃了。這是規矩,是不能亂一絲一毫的。
“陛下都發悼詞了,還想吃這頓飯?除非他不想活了。”一個女傭將一柄柄菜刀掛回到墻壁上,冷哼了一聲說道:“算他識相,不然今天晚上,你們沒準就要剁他了。”
“能不能別說的這么惡心,這里是廚房!”年紀更大一些的女傭領班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鄙夷的看著自己的同事:“再亂說話,小心我撕爛你的臭嘴!”
看著那老領班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的身形,再衡量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嘴炮能力,加上領班身份的加持和對方那一身腱子肉,嚼舌根的女傭吞了一口唾沫,忍下了頂回去的沖動。
“大家快點兒干活!十五分鐘之后,皇帝陛下的晚餐要開始做了……口味清淡一些,陛下胃口不好!主菜選六眼魚肉粥,這是薇薇安皇妃喜歡的菜!快快快!動起來!”掌勺的大廚叉著手走了進來,所有人頓時都開始緊張起來,廚房內再一次響起了一片鍋碗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