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鐵蛋這種名字是絕對不行的,未免太難聽。據說賤名好養活,以后作為冒險者這個名字說不定會保佑自己……不不不,接受不能。
他盯著小姑娘多看了兩眼,其實情況是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對方的名字他自然知道:“薇內?”
“嗯。”薇內點點頭。
“那個……”他說,“我……從今天……現在開始改名了。”
薇內歪著腦袋,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改名字,她好奇問道:“鐵蛋為什么要改名?”
不要再叫鐵蛋了。
雖然并不是自己的本名,只是玩笑取的名字,聽到有人如此叫自己,抓狂。“嗯,額……”低頭,抬頭,左顧右盼,一時間他也想不到合適的借口,“沒有為什么,就是換一個名字……你別管了,只要知道我現在改名就好了。記住,以前的名字絕對不能再叫。”
“好吧,我知道了。”薇內說,“鐵蛋。”
教科書一般經典的回答,他磨磨牙,心想你故意的吧,不過小姑娘的眼神天真無邪。
雖然玩家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名字,至少NPC沒有,名字也基本符合游戲里面的背景。已經不再是游戲了,那些作為玩家時奇怪的名字果然還是不要吧,然后一大堆約翰、蘇珊、杰克里面出現一個中文名字是不是很出戲,深深的違和感,入鄉隨俗,他猶豫著開口,“喬治、特瑞……不,德尤蘭,叫我德尤蘭吧。”
……
……
不久后離開旅館,期間數次糾正小姑娘自己的名字叫做“德尤蘭”不要再叫錯了,在街道上走了好一會兒,站在郁郁蔥蔥的大樹下面,德尤蘭依然感覺不真實、恍如隔世,怎么就穿越了?
跟著旅行的修女來到這座陌生的小鎮,由于修女的身體不好,便被托付給面前的大人,雖然很想念修女,但已經這樣了,薇內一直跟在德尤蘭的后面。德尤蘭站在樹下,她站在旁邊,眼見德尤蘭既不走,也不說話,看著對面高大的三層樓:“德尤蘭?”
“嗯。”
“你看什么?”
德尤蘭收回視線:“沒看什么。”
小鎮并不大,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并沒有花多少時間,相比游戲里面似乎大了許多,細節也變得更豐富,像是地面的污水、跑過的孩童、枝頭鳴叫的鳥兒、水車上的青痕、石磚上磕磕碰碰和劃痕,至少教堂、酒館、鐵匠鋪還是那個樣子。
德尤蘭不說話,薇內也不說話,安靜了好一會,這次是德尤蘭先開口,他笑著問:“你戴著一個鍋做什么?”
薇內回答:“是頭盔。”
我知道,還知道這玩意提供一點守備,不過即便是防具,不妨礙德尤蘭說:“你怎么帶著這個,不覺得很奇怪嗎?”
“很奇怪嗎?”薇內把鍋摘下來,舉起來左看右看。
德尤蘭問:“哪里來的。”
“修女的,以前修女還用它煮湯。”她頓了頓,“啊。”
“怎么?”
“我餓了。”靦腆地笑。
昨夜下了一場雨,地面積起了一汪水洼,德尤蘭站在水洼的旁邊看著幾片落葉在水面打著轉兒。真不客氣,他轉過頭瞥了小姑娘一眼,他是知道小姑娘性格的,開朗又活力,他說道:“餓了嗎?你想吃什么東西?”
“隨便。面包。”
德尤蘭下意識往口袋摸,一次、兩次、三次,摸了一個空,那里什么也沒有,隨后摸到綁在腰邊的腰包,從里面掏出錢袋,說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去買吧,我在這里等你。”
薇內已經伸出手,雙手并攏攤開。德尤蘭找出一枚銀幣,放在小姑娘的手里面,他對這個世界的貨幣沒有太多概念,問道:“夠了嗎?”
“夠了。好多。”薇內走了兩步,回過頭,“德尤蘭你吃什么?”
“我不用了。”德尤蘭說。
“修女說不吃東西長不高的。”
“我已經很高的了,不用再長高了。”
“我還要長高。”薇內舉起手,比劃著,“修女撿到我的時候只有這么高,現在我有這么高,以后我要長那么高。”她努力舉高手,感覺不夠又踮起腳,“就那么高,女孩子長得太高不好看。”
德尤蘭說:“長得高好看。”
“那就再長高一點好了……”
經過相處,大家變得熟悉,薇內的話變得多了起來。她嘰嘰喳喳說著,要長得像是誰誰誰那么高,誰誰誰長得太高男人都怕她,所以現在還沒有結婚,大家都叫她獨眼巨人,突然問德尤蘭是不是冒險者,自己以后也要做冒險者……
德尤蘭聽著她說,以前沒發現她有那么能說,忍不住提醒一句。
“你不餓了嗎?”
“餓,超餓的。”一邊說,薇內跑到一家面包店的前面。
德尤蘭看著小姑娘跑遠,他以前很喜歡她,剛剛得到立刻解散原來的隨從,把她練到高等級。好好想想,帶著人家到處殺怪,不是照顧,根本就是虐待吧。反正現在是可以摸摸、抱抱、親親的薇內哦,世界第一可愛,真棒啊,不過不能對小姑娘出手。
薇內很快回來,抱著一袋子面包,拿起一個面包遞出去,雖然德尤蘭說不要,她記得他的份,還有剩下的錢:“德尤蘭,給你。”
德尤蘭接過面包,咬了一口,味道不錯。
“這個好吃。”薇內說。
“嗯。”
“不過我還是喜歡吃肉。”
“我也喜歡吃肉。”
“肉、肉、肉。”薇內舉手。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走,把整個小鎮走得差不多,在小小冒險者公會的前面駐足,最終沒有進去。德尤蘭先吃完,薇內吃完面包,拍拍手,拍掉食物的碎屑,扯起衣擺插嘴,他們來到僅有的小酒館前面。
“昨天這里有人打架。”薇內說。
“誰贏了?”德尤蘭問。
“大個子贏了。”
走到廣場,旁邊有一棟高大的鐘樓,鐘聲“咚咚咚——”響,薇內突然說:“修女不知道哪里去了。”
“不知道。”德尤蘭心想,那個修女在游戲里面送給玩家口哨后就直接消失了。
一個下午,他們把整個小鎮幾乎走遍了,站在十字路口,薇內問:“德尤蘭,我們回去了嗎?”
“回去?”
德尤蘭停下腳步。
他向四處張望,有農戶,有裝滿商品的載貨雙頭馬車,側面刻有商人做生意時使用的徽章,扛著劍叼著草根的傭兵或者是冒險者,路邊攤出售小飾品、陶壺、香腸、火腿、熏肉、板鴨、手工釀造的啤酒,各種干花干草裝在大口袋里面,商人開始收拾東西。
他抬起頭,看到路邊酒館招牌上畫著溢出泡沫的酒杯。夕陽越過屋頂斜射在身上,他感受不到一點溫暖,只感覺冰冷的寒意涌上來,半天過去,穿越帶來的新奇和興奮消失,想起一個問題,沒由來感到一陣害怕、恐慌、孤獨,回去,回哪里?
德尤蘭仰起頭,深呼吸,茫然望向四周。
“德尤蘭怎么了?”薇內發現異樣。
德尤蘭聽到稚嫩的聲音,他低下頭:“沒事。”
“真的?”
“真的沒事。”小姑娘在擔心自己呢,德尤蘭露出一絲笑容,解釋,“我只是在想一點東西。”
詢問無果,薇內站在德尤蘭的身邊,跟著抬起頭,只看到路邊建筑紅色的屋頂,還有屋頂的風信雞。
薇內還是擔心:“德尤蘭……”
德尤蘭勉強露出笑容,有心說一點什么,終于沒有開口。
傍晚回到旅館的房間里面,德尤蘭從窗戶看下去,心底突然冒出一個大膽想法。如果自己死在這里,會不會回去,回到原來的身體里面?想歸想,他們居住在三樓的房間,只是往下看都有一點擔心,不會做的。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一定回去,說不定死了就沒了。
是夜,吹滅蠟燭,這里有兩個月亮,月亮的清輝從窗戶灑進房間,房間里面只能看到家具朦朦朧朧的輪廓。
薇內先睡了,德尤蘭還沒有睡,依然站在窗臺邊。
從窗臺離開,德尤蘭沒有回到床上,他原來站著,這時蹲下,順勢就坐在鋪著骯臟毛毯的地板上面,靠在窗臺下面的墻壁上面……
如果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那自己在原來的世界是不是消失了?不過是自己穿越成為別人,雖然是自己創建的角色,那么是變成失去意識的植物人?父母怎么辦,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吧,盡管自己有一個哥哥,說到底說了一個人。
除此之外,層出不窮的問題有太多了。
不管游戲、小說還是電影,他看過玩過許多,不只一次想過所謂穿越的事情,穿越之后如何大殺四方,此時真正經歷,心中放不下的東西有太多,感覺并不是那么美好,焦慮、煩躁還有害怕,真的想回家,所謂的葉公好龍就是如此吧。
失魂落魄。
德尤蘭沒有聽到腳步聲,直到一只手掌放在自己的腦袋上,他抬起頭看到穿著一件肥大T恤當做睡衣的薇內。
“沒事的,沒事的。”薇內一邊說,撫摸他的頭發,一遍又一遍。
“沒有邁不過的坎。”她繼續說。
德尤蘭仰起頭,后腦勺擱在墻壁上面,雙手松開膝蓋放在地板上面,盯著小姑娘,沒有說話。
“發生什么事情了?”薇內抬起右手,擺出秀肌肉的姿態,“說給薇內聽聽。交給薇內吧。”其實她是治愈系。
薇內抱住德尤蘭的腦袋。
一天、兩天……接下來,德尤蘭花了有些天時間總算接受現實,既來之則安之吧。
薇內一直擔憂著,盡管德尤蘭說著沒事,她又那么敏感,如今總算是睡一個好覺。只見她蜷縮在床上,嘴巴抿起來,身體彎起來像是一只蝦米,薄薄的被子纏著身上,短發在枕頭上面散開,嬰兒肥的手臂握成拳頭。
德尤蘭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她。
薇內突然睜開眼睛,她看著德尤蘭,說道:“德尤蘭是不是想偷偷親我?”經過這些天,他們已經變得熟悉了。
“不。”德尤蘭說,“你又不可愛。”
“明明很可愛。”
總而言之,他們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