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蒼插嘴道:“難道你知道范仲文與滿京城的官眷有染?”
寒雨瞥了溫蒼一眼,說道:“我雖然身處密室,但是與他的臥房相連,他是否在家我如何不知?況且,他就是一心做給我看的,我想要佯裝不知也難啊。”
庾遙率先在一個樸拙的方凳上坐下,對溫蒼和幼薇道:“都坐吧,看來寒雨姑娘的事情說來話長。”
寒雨沖庾遙一笑,說道:“想不到金尊玉貴的駙馬爺會對我的事感興趣。”
庾遙道:“雖然之前只有一面之緣,但是我們幾個一直都很擔心你的安危。后來我想到你可能是自愿逃出胭脂醉,這才放心。”
幼薇道:“的確如此,不管你信不信,我們只想看到你安好。你放心,我們不會告訴春紅姐你的蹤跡,也不會讓他們抓你回去。”
寒雨瘦削的肩開始微微抖動,她低埋著頭,用顫抖的聲音說:“為什么?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不配,我不配的。”
庾遙沖幼薇使了個眼色,幼薇會意,靜靜坐到寒雨身邊,輕輕安撫她的背。
寒雨抬起頭,臉上已掛滿淚痕。
庾遙道:“你甘愿跟范仲文走,他也煞費苦心把你藏在這里,理應是郎情妾意,花好月圓。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寒雨道:“從前在胭脂醉,我們常常私會,卻從無逾矩。直到我從胭脂醉逃了出來,來到了這間密室。那時這件密室還不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樣。他一早就親手布置妥帖,披紅掛彩,椒房涂壁。我也下定了決心,要用這一生與他在此長廂廝守。可是……”
幼薇:“發生了什么事?”
寒雨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道:“是該發生的事沒有發生。那一夜之后,我并未落紅。他臉色大變,瘋了一樣,說一直奉我如神明,敬之愛之,卻不想我一直欺騙于他。他一氣之下將這房里一應器物都摔得稀碎之后便揚長而去。”
幼薇覺得不好啟齒,但是忍不住問道:“那你之前?”
寒雨激動起來,聲嘶力竭地道:“我沒有!我沒有!可他就是不信!到了最后我自己也恍惚了,會不會什么時候著了人家的道兒,受了欺負而不自知。”
幼薇突然說道:“我相信你。”
寒雨霎時平靜下來。
就像是南海正波濤洶涌,定海神針卻突然歸了位。
“你信我?”
幼薇看著她的眼睛道:“對,我信你。”
庾遙道:“你別胡說,你一個姑娘家知道什么。”
幼薇道:“是你們不知道!即便是完璧之身,也未必一定會落紅。這件事我家鄉的人個個都知道,即便是十幾歲的小孩子在課上都會學的。”
溫蒼不知道幼薇真實的身份,只當她是真的永安長公主,因而聽得一頭霧水,問道:“你家鄉?”
庾遙打斷他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后再說。”
溫蒼乖乖地收了聲,不再追問。
寒雨向幼薇道:“你說得是真的?”
幼薇道:“千真萬確。你別懷疑自己,我信你。范仲文不信你是他愚昧蠢笨。”
“你說得是真的?”
突然,眾人身后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
待到轉過頭去看時,原來不知什么時候范仲文已然站在那里。
幼薇絲毫不怵他,揚聲說道:“當然是真的。”
范仲文道:“你是誰?你的家鄉是什么地方?”
庾遙站起身來道:“仲文,這是長公主殿下在外云游的時候收的婢女,家鄉在渤海。”
庾遙怕身份敗露,只能臨時胡謅。
燕云十六州都已經被契丹人占據了多少年了,他們之中更加沒有人去過渤海。
范仲文心中頓失支撐,軟軟地跪了下來,對庾遙道:“駙馬爺,不,府尹大人,卑職有罪,辜負圣恩,請大人帶我回去問罪吧。”
寒雨見狀已經情不自禁地抽泣起來。
庾遙道:“你坦白說,崇政院使之死和御史夫人之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范仲文道:“卑職不敢欺瞞大人。那一日崇政院使酒醉回家,我正與他夫人廝混,見他回來,我即刻起身逃遁。可是院使大人氣急敗壞,想要將我捉拿。我練過輕功,自然不是他能追得上的。一時不慎,便跌倒摔死了。”
庾遙道:“不是你見事情敗露,將他推倒?”
范仲文道:“當時夜深人靜,他看不清我的臉,我又何苦將他害死?”
庾遙點了點頭,又道:“你對那些官眷命婦并沒有情義,與她們尋歡作樂只是為了報復。但是她們十有八九都被你所迷惑,常常送一些定情信物給你。而你不想保留,就都托人賣掉了,是不是?”
范仲文道:“大人猜得不錯。因此即便是大人畫好了圖樣,四處張貼,也不會有人來認領。”
庾遙道:“那御史夫人呢?”
范仲文道:“御史夫人也不是我害死的。但是我認為她絕不可能吞金自盡,必定是有人威逼她吞金。”
庾遙道:“你的意思是你們的私情敗露,尤御史為保家門清白,故意威逼她吞金,制造自盡的假象?”
范仲文道:“很有可能。”
庾遙道:“我也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尤夫人已死,此事的確涉及到一樁見不得人的秘聞,實在是難辦。”
幼薇道:“這有什么難辦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里萬古不變之理。難道尤夫人做了錯事,尤御史就可以動用私刑或者直接逼死她?這又是個什么道理?”
庾遙道:“可若要為尤夫人翻案,須得有人作證才行。”
范仲文道:“大人,卑職愿意作證。”
眾人都吃了一驚。這兩條命案雖然都是因他而起,可是畢竟不是他親手將人殺死。若是前去作證勢必要將那些見不得人的秘辛和盤托出,不但會毀了范家的名聲,他的前途也不保了。
庾遙道:“你真的愿意?”
范仲文點點頭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今天多虧這位小哥點化,我才知道從前的自己是多么愚不可及!我愿意為受我連累死去的尤夫人做一點事情來減贖自己的罪孽。”
范仲文說話的時候一直看向寒雨的方向,而寒雨只是低著頭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