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說完就起身離開了寒雨的房間。
寒雨發呆了許久,眼淚也流了一斛。
末了,她終于拾起桌上的碗筷,邊哭邊吃,直到將朦兒給她備的餐都吃盡了。
幼薇還沒走回房,便看庾府的下人急匆匆跑了過來。
“叩見長公主殿下。”
幼薇抬了抬眉毛,說道:“可是有事?”
那人道:“回長公主的話,宮里來人了,請長公主過去呢。”
幼薇道:“宮里?什么人?”
那人道:“說是皇后娘娘貼身的內監,姓朱的。朱內監說皇后娘娘口諭,請長公主入宮敘話。”
這個朱內監,幼薇是記得的。
當年她也宮里呆了些日子,符皇后的身邊管事的內監便是姓朱。
那是當今的皇后——小符后是以皇后妹妹的身份住在宮里,足不出戶,因而未得一見。
如今符皇后過世,皇上續弦娶了符皇后的妹妹,用的仍是舊日的宮人們。
幼薇出廳接了旨,送走了朱內監等人。
然后一邊吩咐府中人備馬車,一邊回房打點衣飾妝容。
馬車穿街而過,徐徐往宮門而行。
幼薇默念著庾遙從前同她說過的話。
大周后宮大體上沿用唐例,設皇后一位。皇后座下便是位居一品的四妃: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妃之下則是九嬪: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
當年女皇武則天被唐高宗李治從感業寺迎回宮之初就是封為九嬪之首的昭儀。
而后還應有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寶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
但是大周建國時間尚短,皇上也是連年征戰,并不喜好女色。
因此,如今皇宮內除了小符后這個皇后娘娘之外,便只有外邦進獻的杜貴妃和李淑妃在妃位上。還有幾個婕妤、美人,都是潛邸時服侍過符皇后的侍女,皇上即位之后由符皇后做主納入后宮。
幼薇想不通小符后請她進宮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索性不再想。
既來之,則安之。
不久,馬車走到了應天門,過了應天門便是太微宮。
所謂太微,取的是星官太微垣之意。
入了宮門,還要行船,才能到達九洲池三島之上。
皇后與諸位娘娘均已駕臨島上的瑤光殿等候。
周圍朱欄玉砌,華貴非常。
幼薇踏入遙光殿,只見皇后上座,諸位妃嬪分列其下。
小符后頭戴金玉鳳冠,身著鈿釵襢衣。
右邊為首的杜貴妃雙目狹長,削肩束腰。
左邊為首的李淑妃則是美目流盼,十指纖纖。
其余幾位低階的宮妃都打扮簡樸,眉目之間也無甚出眾之處。
只是那張婕妤曾經是符皇后侍婢之首,因此地位也與旁人不同。
她細長的臉,鼻子、嘴唇都十分小巧,眼神中則流露出算計的樣子。
幼薇對著小符后納頭拜道:“臣妹參見皇嫂。”
小符后站起身,步下玉階,周身環佩叮當作響,猶如神仙妃子。
“長公主快快請起!長公主怎能拜本宮?這些俗禮都免了罷。”
小符后攜了幼薇的手一同步上玉階,又一同入座,然后對眾人道:“還不過來叩見長公主?”
眾妃嬪早在小符后起身之時便都站了起來,此刻則紛紛出列,齊齊下拜。
幼薇道:“皇嫂,這樣于理不合。既然是皇兄的妃子,本不該對我見禮的。”
小符后道:“你還可憐起她們了?別忘了,那個,還有那個,從前都是家中的奴婢,只是姐姐看在她們服侍有功的份兒上,才向皇上要了這個恩典。”
張婕妤道:“皇后娘娘說得是,奴婢許久未見長公主殿下,行禮是應該的。”
幼薇道:“皇嫂,禮也行過了,快讓她們起來吧。”
小符后道:“既然長公主發了話,你們就都起來吧。”
眾妃嬪道:“謝皇后娘娘,謝長公主。”
在眾人落座之時,小符后指著那兩個外邦進貢的妃子道:“你還未曾見過杜貴妃和李淑妃吧?她們都是煙瘴之地來的,原不懂得什么規矩,你莫要怪罪她們才好。”
幼薇道:“臣妹不敢。”
小符后不禁笑道:“不敢?本宮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從妹妹嘴里聽到這兩個字,可真是天下奇聞啊。當年本宮姐姐嫁給皇上,咱們倆在府里雖不算如何親近,可也是交好的。別人不知,本宮可最知道你的性子了!怎么嫁了人卻轉了性不成?”
幼薇道:“嫁為人婦自然與從前不同。記得那時皇嫂文靜內斂,不甚愛言語,如今也大不相同了。”
小符后又笑道:“皇妹說得是。從前萬事都有姐姐在前,本宮懂得什么?唉,今時不同往日,姐姐不幸仙逝,本宮不得不替她伺候皇上,管著后宮這些人。”
幼薇客套道:“皇嫂辛苦了。”
小符后又喋喋不休起來:“皇上面前,本宮也不敢妄言辛苦。只是,皇上出征許久,宮中姐妹稀少,實在是寂寞。若公主得閑,不如多回宮中走動走動?也好與我們作伴。”
魏美人開口道:“皇后娘娘說得是,奴婢們粗陋淺薄,不能更好地陪伴皇后娘娘。若是長公主能時常入宮便好了。”
張婕妤道:“聽聞先皇后將長公主未出嫁時的宮殿原封不動地保存著,日日著人打掃,便是如今皇后娘娘也是如此。”
幼薇沉吟半晌,說道:“本該從命,可是駙馬如今遇到了歹人,生死未卜,我不得不在他病床前多加照料。”
小符后道:“今日請公主回宮正是為了此事!駙馬好端端地怎么就遇到了歹人?汴梁城內,天子腳下何人如此大膽?本宮前些日子還聽說皇上賞識駙馬的德才,讓駙馬填補了開封府尹的空缺。想不到沒過多久就出了這樣的禍事,實在是始料未及。”
幼薇道:“也許是皇兄不在京中,少了龍氣壓陣,妖魔鬼怪便都出來作亂了。”
小符后道:“早前本宮已派了御醫去庾府替駙馬診治,據御醫回稟說,駙馬中毒太深,若要痊愈,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公主心里務必要有數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