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此時無暇顧及妻妾們的幽怨,他明白皇上是想壓下這件事才將雪卿許配給他。
但是雪卿雖然名字里有雨雪,可是卻性烈如火。
貿然成親無異于把她往死路上逼。
王淵暗中看了一眼雪卿。
她面色平淡,似乎并無心潮起伏。
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擔心。
所以當王大學士和王夫人山呼萬歲,謝主隆恩的時候,王淵卻一動不動,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舒昂給他遞了個眼色,低聲說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接旨?”
內侍也道:“王大人,范姑娘,接旨吧。這以后也要改口稱王夫人了。”
王淵仍舊跪著開口說道:“不知皇上可為臣下擬定了成婚的日期?”
內侍一時語塞,片刻后才說道:“皇上的旨意里并未提及……”
王淵心中安慰,他想,看來此事還有緩和的余地。
于是他接了旨,又攙扶起神情淡漠、始終不發一語的雪卿,說道:“多謝內侍大人一路照顧,不如留下飲杯水酒再走吧。”
內侍道:“多謝美意,途中勞頓,照顧不周之處還請王大人見諒,日后不要記恨才是啊。”
庾遙、王淵和雪卿一路上算是被押解進京的。
雖然衣食住行沒缺了什么,可也不自在。
在皇上眼里,他們都只是討價還價的籌碼。
送走內侍,一家老小將王淵圍了個密不透風,哭哭啼啼者有之,噓寒問暖者有之,疾言厲色者也有之。
王淵招架不住,心中又惦念雪卿,便道:“且慢!范姑娘是長公主的密友,身份非比尋常,如今入了咱們王府,我們須得好生招待,不能怠慢了。龐的事先不急著說,還是為范姑娘安排下客房要緊!”
王大學士和王夫人對視一眼,不知道這葫蘆里究竟是賣的什么藥,不是都已經許配給他為妾室了嗎?既然早晚是自家人,怎地還如此客氣?
王淵繼續道:“范姑娘性情清冷,不善言辭,府中人切不可擅自去打擾他。”
王大學士道:“既然是皇上賜婚,又是長公主的密友,我們定然另眼看待。”
王淵眼看他爹想偏了,也懶得解釋,便對王老夫人說道:“娘,先派人收拾出一間干凈整潔的客房來吧,讓范姑娘先行安置,之后要審問什么都由得你們。”
王老夫人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雪卿,說道:“范姑娘,請隨我來吧。”
王淵也起身要走,被王大學士攔住。
王大學士道:“你娘帶范姑娘去客房即可,你也想跟去?”
王淵道:“我娘豈知道范姑娘平日里的喜好?我不跟去怎能放心?更何況今天的事情實在出乎意料,我必得交待幾句才放心。”
王大學士眼看攔不住就隨他去了。
王淵的那幾個妻妾心中更是煩擾。
她們看得出,王淵此時一顆心都在這個如花似玉卻又冷冷清清的姑娘身上了。
客房內,王老夫人親自為雪卿打點妥當,握著她的手說道:“范姑娘,雖然咱們從前不相識,但是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方才老爺說得對,你身份貴重,又有天子賜婚,我們王家一定對你另眼相看。你若有什么事也切不要委屈了自己,同淵兒講,同我講都是使得的。”
雪卿被她握住手,渾身不自在,于是就抽了出來,仍舊沒說話。
王老夫人暗想,這姑娘如此美貌,世所罕見,又有大周皇室撐腰,怎么會甘心給王淵為妾?
她一直沒說過一句話,就連接旨也只是跪著而已,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宮里的內侍和王淵都沒說什么,難道她是個啞巴?
王淵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道:“娘,您忙著去吧,我要跟范姑娘說幾句話。”
王老夫人會意,便說道:“好,你們聊。”說罷便帶著下人走了出去。
王淵將椅子搬到雪卿腳邊,說道:“你先坐,趕路一定累了,坐下再說。”
雪卿咬了下嘴角,坐了下來。
王淵隨后也坐在她不遠處,手掌搓著衣角,說道:“你別擔心,雖然皇上賜婚,但是旨意上并沒定好婚期,我一定能拖多久拖多久,實在拖不下去了,我就派人把你送走。”
這些日子以來,雪卿早就明白了王淵對自己的心意,可她心中仍惦記著舊日里與范翰林的情意,所以從來都是能避則避。
她們一路上堪比囚徒,也不知未來會怎樣。
直到進了汴梁城,押解他們的人兵分兩路,一路去庾府,一路去王府。
她沒有被安排回庾府,而是直接被送來了王府,她就已經感知到事情不妙。
今日內侍宣旨之時,她已然心如死灰,只求一死。
從前想死還未死是因為惦記著要找何天翼他們報仇。
現在若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給王淵,她也只有一死。
可她沒想到,王淵看似紈绔子弟,對她倒是真心的,并不想強迫她。
王淵見她不說話,只能自己繼續說:“對了,還有庾兄呢!他聰慧絕倫,一定能幫我們想到躲避這樁婚事的好辦法!你別擔心,千萬別生出輕生的念頭,左右我肯定不會借這個賜婚娶你就是。你今天也看到了,我滿堂的妻妾,我何德何能配得上你這樣天仙似的人物……”
王淵言辭懇切,說著說著還有幾分自憐之意。
雪卿聽了心中也有幾分動容。
王淵見她只是低著頭,一直不言語,便道:“你早點休息,膳食我會安排人送進屋子里來。這府里的人你都不用應酬,有事只管告訴我知道。”
說罷,王淵起身就要走。
雪卿也站起身來,幽幽地說了一聲“王公子……”
王淵回過身來,見她星眸微垂,雪膚花貌,心中又不由得升騰起無限憐愛。
“可還有事吩咐?”王淵問道。
“謝謝你。”雪卿終于開了尊口,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可在王淵心中已是莫大的安慰。
王淵道:“原是我對你不住,我實在想不到皇上會做此安排,若我知道,當時在岳州皇上面前,我無論如何也會推辭掉。可惜如今圣駕還未回鑾,一時間想要皇上收回成命也難,這幾日只能委屈你了。你若失實在住不慣,我偷偷將你送回庾府再做計較?”
雪卿柔聲道:“不必了,既來之,則安之。總之我信你就是了。”
王淵心中歡喜,笑道:“好,我也絕不食言!好生休息,我先去忙了。”
雪卿點了點頭,之后終于將眼睛抬起。
王淵又沖她一笑,歡天喜地地出了門,悉心將房門掩好。
在外漂浮多時,又再回到京城。
雪卿她仍是一根浮萍,心無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