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邵滿囤挺起身子,打算鄭重其事的道個謝時,卻只覺得腿腳發軟,金星直冒,‘噗通’一下……又跌回到了炕上。
“這是咋了!”驚的老柳趕忙攙了一下,卻在下一刻聽到了如同打雷一般的響動。
……‘咕嚕嚕’……
只一聲,邵滿囤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原是他這一天滴米未進,被這碗熱乎乎的藥湯一激,肚皮里可不就抗議不休了嗎。
聽得老柳伯哈哈一笑,拍了拍邵滿囤的肩膀,丟下一句:“等著哈。”轉身出了屋去。
不過半刻鐘,他再回來時,手上就多了兩顆熱乎乎的洋芋。
那洋芋蛋蛋表皮焦黃,樣貌普通,聞著卻著實香死個人。
“喏!吃!”柳伯將洋芋塞到了邵滿囤的手中,看著他將黑乎乎的表皮撕開后,才從懷中掏出一個草紙小封包,嘩啦啦的展開,露出內里的三五顆發灰的粗鹽粒子。
后又擎起粗紙,微斜三分,將鹽巴粒兒小心的抖在了雪白的洋芋肉的表面,像是獻寶一般,張落到:“吃吧,吃點鹽巴才能有勁兒。”
“一會兒啊,要去見老爺,沒有勁兒咋行?”
說的邵滿囤鼻尖一酸,趕忙低頭,將大半個洋芋團給塞到了口中。
剛塞下了兩三口,在柳伯將一旁的茶碗給蓄上水的時候,‘咣當’……這門房的板兒門就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柳二子帶著一股子兒寒氣兒進了屋內,朝著屋內人喊了一句:“爹!邵家的小子醒了沒?”
“剛在屋外,碰見了替大管家傳話的人,讓我把邵滿囤給帶到內院,老爺說了,要見見這個孩子。”
這是好消息啊!
只可惜,柳二卻沒得到任何的回應,因為他的突然闖入……讓屋里大口吃著東西的邵滿囤……被面洋芋給噎住了。
“咳咳咳咳……”
‘咚咚咚……’
看到邵滿囤小臉通紅的錘著胸口,老柳家的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趕忙將炕邊的茶碗遞了過去,照著嘴邊就往下灌。
而那惹了禍的柳二,更是大驚,一步躥上,照著邵滿囤的后背……一陣的猛錘。
錘的這單薄的少年,直翻白眼,惹來了柳老伯的一陣猛打。
“你干啥!你這是干啥!府醫好不容易給救回來的孩子,再叫你給打出個好歹,我看你咋跟老爺交代!”
“二子啊,你這個二貨!才剛調到護衛隊你就飄了啊!!”
說的柳二那叫一個委屈,他也不是有心啊!?
只惹得被錘通順了的邵滿囤有些臊,趕忙及拉著鞋下了炕,站到這爺倆的中間勸架:“老柳伯,柳家二哥,咱別吵了!”
“賴俺,俺就是吃的急了些。多虧二哥捶我幾下,這不,一下子就通順了。”
“咱們還是趕緊去見初家的老爺吧,初老爺對俺有救命的大恩,總不能讓大恩人特意等俺這小人物吧?”
這句話算是給柳家的二位提了個醒,讓糾纏在一起上演全武行的父子……趕忙分了開來。
“對對對!初老爺的事兒要緊,二子,快,趕緊帶邵小子進院子,把事兒辦妥了才能過個好年。”
聽的柳二悶哼一聲,點點頭,扶著腳步還有些虛浮的邵滿囤就往內院走去。
二人經過一彎曲的回廊,穿過了兩道內拱圍墻,走完了一條青白相錯的石板路,就來到了一座外門大開的廳前。
雖說那門是開著的,卻也不是毫無遮掩。
上門框上墜了兩掛靛青色的棉布簾子,將冬日的寒氣給遮在了外面。
行到這里,柳二就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外廳的臺階下,朝著里邊通稟了一句:“大管事的,外院的柳二帶邵家的滿囤前來拜見老爺了!”
話音落下,三四息后,一個穿著青色碎花短棉襖的小丫鬟,就將這外面的簾子給打了開來。
從那黑洞洞看不分明的內里傳來了大管事的聲音:“把人帶進來吧。”
一句話也無再多。
得了令的柳二又將邵滿囤一攙,帶著這小子順著那冒著熱乎氣兒的簾兒縫子一鉆,進去了廳內。
這過程,邵滿囤并不敢抬頭,只瞧著腳下。
他才剛邁過門檻,臉前就呼的一下,被屋內的熱氣給噴了上來,將剛從屋外沾染的那點兒寒氣兒,驅散個干凈。
這人來人往的外廳,竟是比柳叔的小門房還要熱上幾分。
“咳咳……”
應著聲再抬頭的時候,邵滿囤就看到了一位胡子略花,眉毛下掃,很有幾分忠厚味道的老人。
在他不知道應該稱呼啥的時候,這位穿著黃灰色棉長袍的老人,卻是對他微微一笑,打破了邵滿囤的窘境。
“邵家的小子?你跟我來吧。”
說完就朝著柳二點頭示意,這是讓柳二的離開,只邵滿囤一人跟上就好。意思表明后,大管事的一背手,用一種不緊不慢的步伐往外廳的后門走去。
見到于此,邵滿囤松開了柳二的胳膊,對著這位伸出了援手的漢子,深鞠了一躬,提起了勁兒,緊跟在大管事的身后,一同朝著后門而去。
門邊的仆役見狀,趕忙推開了兩道雕棟的紅漆門兒,門后一照面就是一道刻了山水的曲屏,這屏扇兒的材質很薄,透著望過去,隱隱綽綽……能看到內廳的光景。
大管事的帶著邵滿囤在這道屏風后停下了腳,對著內里的人影微微彎腰,道:“老爺,人到了。”
那內里就傳出來了一聲渾厚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話音落下,得了信兒的大管事才轉過身,朝著邵滿囤做了一個走的手勢,引著人繞過了曲屏,來到了這比外屋小上一半的內廳之中。
沒經過什么事兒的邵滿囤,原以為他剛去過的外廳已經夠暖和的了,可誰成想,他剛一轉進內廳,一股更盛的熱氣就將他包裹了起來。
這里不但溫度高,周圍的顏色瞧著也熱鬧。
棗紅色的桌椅,帶著福祿壽的雕紋兒,穩穩當當的盤在正廳的兩側。
居中有一比常例還要寬上兩指的八仙椅,高面的椅背上用大紅色的緞子做了一個裹靠。
瞧著既軟和又暖和。
在這張椅子的正中間,端坐了一位穿著長袍,外加馬褂的老爺。
那老爺的頭發黑灰相間,卻不見老相。
從頭看過去,這位爺后頭的發鞭剃的很是干凈,大概是那上面所有的發絲都著了頭油,一并往腦后梳過去的原因,前頭的頭簾兒更是不帶一絲碎發。
這樣背著頭不但顯著年輕,還能露出老人家們常說的……有福氣的額頭。
瞧著整個人都敞亮。
惹得邵滿囤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就看到了初家老爺身上更多的細節。
在初老爺的胸前掛著一條奇怪的鏈子,瞅著像是金子做的。
鏈子的盡頭上還帶著一個小掛夾,固定在斜襟的盤扣處,也不知道當什么用處。
被金色晃了眼的邵滿囤趕忙將眼皮子垂下來。
細想片刻后,就走到了廳內中央,還不等大管事的發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初老爺的面前。
沒等他人反映,二話不說,咚咚咚……叩了仨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