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在的他已經卸任了初合堂經理的職位,從一個月薪高達近十塊大洋的高級管理人員,淪為了自負盈虧的窮學生了。
若是再不買點能夠入點帳的產業,那他現存在心中卻是越發分明的念頭,怕是一輩子也無法實現了。
邵年時現在能夠自由支配的非固定財產并不多,但是這并不會阻礙他對早就有所調查和研究的英家的產業下手。
在英家的手中有一塊并不受其重視的產業一定會被當成第一時間轉拋出來的資產在私下之中脫手。
哪怕是根據邵年時最近的調查分析,發現在失去了英仕達這個正統的繼承人之后,那位英仕達的母親鄧紅女士在私下里對英家的資產的動手腳的時候,都不曾將這一小部分的產業給放在心里。
因為在英家的賬面上,甚至在明面人的眼中,這個小產業目前依然是虧錢的。
對于并不太懂得做正道生意的英家人來說,他們家大煙館的生意一家足可以抵得上旗下數十個鋪子的盈利了。
故而,對于這個跟風一般開起來的小面粉廠,到了后邊又因為沒有銷售渠道而變得連連虧損,馬上就要停工的面粉生意,在英家危難的關頭,怕是作為第一個要被處理掉的產業吧。
而處理這種產業……
根本都不需要英家的當家人出面。
這個被鄧紅這個厲害的女人給蒙在鼓中的男人,總是將關注度放在日本人那里,而邵年時只需要找到真正搭理這個產業的主要負責人,并給其一定的好處之后,這個小產業就會像是英家許多個財產支出項目一樣,被無聲無息的給處理掉了。
至于邵年時找到的人呢?
自然就是在英家家主英峰的身邊極其的具有話語權的老鄭了。
作為英家的老爺子曾經的老管家,老鄭跟在英峰的身邊自從他接任家主到現在,足有二十年的光陰了。
這么長的時間,老鄭的地位從不曾被動搖,就可見這位老人在英峰的心目中能占據到何種的分量了。
再瞧瞧家中對外的大半的產業,除了最核心的幾個掌握在家主的手中,其余的那些被家族成員一拍腦袋隨意想起來做一做的小產業,可是全部都歸攏在老鄭的旗下的。
對于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邵年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那個總是站在初家老爺身后的老人。
那個話語不多,初老爺讓做什么絕無二話的老人。
邵年時聽初家的人隱約間提起,為了保持對于初開鵬的忠誠,那位老人可是一輩子都不曾有過其他的家人。
他不曾有女人,更不曾有子女,初姓家生子底下有得用的人才的時候,他卻不吝嗇對于這些愿意忠心于初家的人一些十分得用的幫助。
他會收一些無父無母的孤兒作為義子義女,而這些子女長成后,就如同他的父親一般,對偌大的初家充滿了無限的忠誠。
其實對于初老爺身旁的初忠大管家,邵年時打心底里是敬畏的。
這種無欲無求,一生只將忠誠放在心中的人,是十分的可怕的。
因為除了初老爺之外,此人毫無弱點可以利用。
而人心一項如此之復雜,父子,朋友,戀人,之間的情感都沒那么的單純,可邵年時偏偏就在初忠這里看到了恐怖的單一性。
所以,當初他在試圖謀求英家的家財的時候,最開始是不敢去接觸英家的老鄭的。
因為邵年時怕這又是第二位初忠。
但是等到他通過旁人以及英家產業的經營對于這位鄭管家有了一定的了解了之后,他那個時刻警惕著,永遠緊繃著的那根弦兒,這才算徹底的松弛了下來。
邵年時發現,這位鄭管家實際上是一個批了初忠的皮,只有其形而沒有其神的假忠誠,真私心之人。
通過一些下九流的渠道,邵年時甚至還尋到了這位老鄭管家坐落在濟城郊區一座極大的山莊的所在。
在這個不大的鎮子當中,所有人都知曉有這么一位在濟城做生意的鄭鄉紳的所在。
聽說他將這個小鎮作為了今后養老的所在,并將這鎮子周圍大片的良田十分大手筆的購買了下來,租賃給了附近的佃農,待到他真正退休之后,就要過上吃糧收租的老太爺的生活了。
也正是搞明白了鄭管家這不斷往自家斂財的行為了之后,邵年時才決定了在對方的身上下手。
畢竟這種只要給足了好處,就絕對不會將事兒給辦砸了的實誠人,在現如今這個世道,可真是不好找了。
接下來,就是邵年時通過幾個濟城之中有名的掮客尋到了老鄭的頭上。
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了之后,將一個存了一些個銀錢,想要從大家族的管事的翻身做真正的主人的年輕人的形象給表現的是惟妙惟肖的。
對于邵年時這個人的名聲,在濟城做生意的老板的小圈子當中還是有所流傳的。
他崛起于初合堂與樂七爺之間的阿膠之爭,由于后續的主戰場主要設置在東阿縣城之中,其中又涉及到了濟城軍事力量位列第二的鄭家人與地方小軍閥聯合體之間的爭斗,所以除了一些軍政一把抓的一等一的家族與豪商對其的本事有所了解之外,像是英家這種洗不白的臭魚爛蝦一般的家族之中的管家,對于邵年時的了解只不過還浮于曾經擔任過初合堂的總經理職位的表面罷了。
故而兩撥人接觸上的時候,鄭管家還十分的納悶。
這位能被初家聘用成為總經理的人,瞧著面相不像是個蠢貨啊。
那他為什么會對他英家手下的一個不賺錢的小面粉廠子感興趣呢
等到兩個人就著廠子的交接分割的問題深入的這么一聊,鄭管家就被邵年時所故意表現出來性格給欺騙了。
原來如此,太年輕啊,有點小才能,被人捧上了高位,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了。
自身的能力還沒被打磨好呢,就想著脫離老東家當家做主人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還真是傻的可以。
這個世道,就算你是姜子牙轉世投胎了,不依靠著一個擁有著帝王之相的男人,那他總是千般智謀,萬般的手段,光憑借著自己,那也是玩不轉的啊。
見到了邵年時如此的表現,那老鄭管家心中卻是無限的鄙視。
言談舉止中并不曾表現出來,但是心中卻是放松了三分的警惕。
待到邵年時與其談到了分割轉手的價格的時候,這鄭管家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什么。
因為邵年時竟然報出來了一個極其低的價格,低到等同于將這個面粉廠進行了大減價的甩賣處理了。
故而剛剛聽到這個價格的時候,老鄭是驚詫不已的,他還以為對面這個年輕人今天找人尋他出來純是耍著他玩的。
這種等同于將那一條生產線做了對半處理,員工的留存與否也要全權的交到對方的手中的行為,老鄭在歷次的買賣之中是聞所未聞的。
可就在鄭管家勃然大怒,轉而打算起身甩手走人的時候,坐在老鄭對面的邵年時,卻是拋下了一句話,將老鄭打算離開的腳又硬生生的給拽了回來。
“在我此次報價的價格上加上一成,作為對先生鼎力相助的酬謝以及報答,若是先生看好我邵某人的能力,愿意以這一成入股的話,我也可以讓先生成為這個新興的面粉廠現有的幾位股東之一。”
“在我進行面粉廠的企業登記與籌建的時候,自然會在有效股東的所在,登記上鄭先生的名字的。”
“不知道,鄭先生意下如何啊?”
此面粉廠的規模并不大,且處于半停產的地步。
但是它的廠房以及所占據的那塊地方卻是相當之大。
一是因為濟城郊區的地著實不是什么昂貴的東西,二是當初在跟著搞這個面粉廠的時候,那是初家剛剛進了德國的八條進口的生產線,一舉拿下了半個膠東的糧食生產,加工與銷售的大生意之后,這英家的家主嫉妒其薄利多銷的高收入,故而仿照著初家面粉廠廠房的規模,就在附近建起來的與其一般大小的工廠。
為的就是將來這面粉廠賺了錢了之后,若想著再擴大經營的時候,這附近的地價也不會因為這廠子的興旺而發生漲租子的行為了。
可是現在,這一大片的荒地買時買下來了,當中那個孤零零的小廠房不但沒有發達興旺起來,反倒是因為其間的不景氣而多了幾分寂寥之氣息。
引得周圍寥寥幾個人影,明明與初家的廠子只有一條小路的間隔,卻涇渭分明的形成了熱鬧與清冷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過了這鄉間的小路,在初家面粉廠的那邊,有著一排排因著這廠子里上工的工友們孕育而生的小吃鋪子,小雜貨挑子,零零總總的干散碎活計的手藝人,以及過年過節還會自發的出現在這附近的挑夫,讓那邊的農家院的價格逐漸的走高不說,竟然還形成了這附近的農人們自發組織起來的五日一次的小集市,端的是熱鬧非凡了。
而鄉間小路的這邊呢?
呵呵,被對比的如同孤墳野鬼一般的凄涼。
搞得就住在附近的人,也要繞著這一大片的荒地走,以免沾染了其中的霉運。
這就是邵年時在走了一遭之后,敢瘋狂壓價的直接原因。
因為他相信,待到英家大亂的時候,這位在英家家主的眼皮子底下瘋狂斂財的老人,一定不會放過賺一筆大財的好機會的。
你瞧,現在只不過是初步的接觸,他只是說了一個模糊的分成,對面的那個老人就邁不動腿,并且特別自然的坐了下來。
若是此時被老鄭聽到了邵年時在心中的嘀咕的話,這位偷摸撈了一輩子主家小錢的老人,一定會對邵年時做出最為憤怒的咆哮的。
這可是近十萬元大洋或是五十萬政府發行的銀元幣的大買賣啊。
這可不是十塊八塊的小數目,就算是邵年時報出來了在原有基礎上的對折的低價,那其中的一成也是近五千塊大洋亦或是兩萬五銀元幣的大買賣啊。
他們這些做生意的,銀錢不都來自于銀行以及私人錢莊的募籌嗎?
他怎么敢拿著股東的錢,做如此大膽的賄賂與出格的買賣?
驚疑不定的老鄭準備咬牙走人,對面的這個小子如此的喪心病狂且膽大包天,與他做生意的風險太大,他玩兒的也太瘋了。
可是任憑老鄭的心中是如何的理智,他的身體還是被那可怕的五千大洋給定在了原地,經過一番身心的搏斗之后,這位面色鐵青的鄭管家終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原本的座位上,面色不虞的問出了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真的假的?你年紀輕輕的能做得了主?”
“據我所知,你也只在初家當過一陣經理罷了,我怎么不知道,初家的管事的薪俸能讓你賺到如此一大筆的錢呢?”
“你莫不是只是那幾個大人物給推到前臺的執行人吧?”
“像是經營起來之后,聽你的指揮卻也沒的說了,可是在經營之前,對方容得你如此的胡來嗎?”
對于老鄭的擔憂邵年時十分的清楚,他對著鄭管家微微一笑,就主動的將對方一口未曾動過的茶杯給端了起來,嘩啦一下,就給倒在了他身后用來丟棄廢舊茶葉的水桶之中,然后從一旁自帶的小茶葉桶之中捏出來幾葉一瞧就著實不錯的新茶,就著不溫不燙的好水,又給鄭管家的重新沖了一杯。
做完了這一切,邵年時這才說到:“鄭管家的,可沒有五千那么多呢。”
“畢竟若是將給鄭管家的五千扣除了,我只需要再給鄭管家的四萬五,就能完成最后的交割了。”
“只不過在給英家的合同之中,鄭管家想讓我這里填多少錢,我這里就能給填多少錢。”
“若是鄭管家的膽子再大一些,我給您五萬塊大洋,您讓我在合同上寫一萬塊,我也是敢寫的。”
“就怕鄭先生害怕,畢竟吞五千塊與吞四萬塊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