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蒼玉沉吟了片刻,“崔安慶?”
“你很聰明。”夏蘭仍是笑了笑,“原本崔安慶和他舅父想用一箱黃金來了卻恩怨,沒想到你還提出了多余的要求。”
李蒼玉道:“我的想法是,拿這些黃金來換我的戶籍。”
“照你的說法,就是應該把黃金退回去了?”夏蘭這下是真的笑了,“送出了手的東西,別人還好意思拿回去嗎?”
兩人心知肚明,這箱黃金并非真的是給李蒼玉這個微不足道的“賤人”,其實是送給儀王的。既然送出去了,就斷沒有再收回的道理。
“……也對!”李蒼玉深呼吸了一口,心想看來非但是沒有了卻恩怨,這梁子反倒越結越深了!
“別想那么多了,按手印吧!”夏蘭說道,“等這文書再從藍田到京城走上一趟,你就是大唐的良民了。”
于是李蒼玉按上了手印,夏蘭將東西收拾好,說道:“儀王殿下托我來捎個口信,叫你明日去他府上走一趟。”
“知道了。”李蒼玉點點頭,你不說我也會去的,我有太多的疑問要從他那里尋找答案了。
“至于這一箱黃金。”夏蘭伸手拍了一拍那個紅漆盒子,“夠買一百斤橦布嗎?”
“足夠了。”李蒼玉簡單給她算了一帳,“一百斤橦布,按我們給出的價格是一千六百匹絹,也就是三十二萬錢。那一箱波斯金幣有五百枚,至少值三十五萬錢。如果拿到金銀行去兌換的話,興許可以換到四十萬錢。如果是黑市,就更多了。”
“夠就行。”夏蘭笑了笑,“如果有多余,就當是我們齋主給你的額外打賞。”
財大氣粗!
李蒼玉都懶得矯情了,只道:“那就多謝了。如果你直接用波斯金幣結算的話,那就只能按七百文一枚來算。”
夏蘭也是“財務人員”,一聽就懂,當場就笑了,“你大可以按八百文結算,這樣你自己就能落下更多的金幣。你們大東家就算知道了,也是無可厚非。”
李蒼玉笑了笑,“大東家待我不薄。”
“好,那你自己看著辦。”夏蘭看來并沒有愛管閑事的習慣,只道:“去叫你的伙計,把橦布裝車吧!”
李蒼玉到外面叫上了陳六等人,打開倉庫的大門,親自點算和稱量橦布,然后將它們裝上了車。計算下來要收455.55枚金幣作為貨款,李蒼玉直接在帳本上記了四百五十六,等于自己貼了半枚金幣到公帳上面。
其實剛才夏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那五百枚金幣并沒有退回去。但現在,已經只有四十四枚是屬于李蒼玉了。
換句話說,夏蘭把原本屬于李蒼玉的錢還到了李蒼玉的手上,順手帶走了一百斤橦布,還做下了一筆“打賞”的人情。
清高的裝逼,是一件多么需要代價的事情啊!
李蒼玉忍不住長聲嘆息:夏蘭這姑娘,還真是個玩錢的高手!
好在,戶籍的事情總算是落實了。
錢以后有的是機會去賺,搞定戶籍才是真正的人生大事。
李蒼玉還是很開心的,老子終于不是賤人了!
交意的事情快要料理結束時,聶食娘和高栝回來了。高栝的肚子又吃圓了,而且抱回來好大一個包,里面居然全裝的果子零食。聶食娘說是留給高栝慢慢吃的。
這兩人相逢恨晚,已經變成了一對好“吃友”。
三人告辭而去,李蒼玉將她們送到店外。他分明看到,嬋娟這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當中,多了一些以前不曾有過的異樣神彩。
李蒼玉直納悶,我沒撩她啊,難道是真是因為春天來了?
稍后,李大掌柜依舊躲進書房里,兩耳不聞窗外事。
當他走到書桌邊時差點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這也太整潔了!
連那些準備扔掉的廢稿紙都被整齊的疊放到了一起,李蒼玉好奇的動手翻了翻,剛翻到第二頁就停住了。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他當場驚訝不已,“真沒想到嬋娟這姑娘竟能寫得一筆這么漂亮的行書,頗有幾分王羲之的神韻!”
更讓李蒼玉驚訝的是,她這一行字是寫在“男兒未際風云會,辜負胸中十萬兵”的下面。
“她竟用這種方式來勸慰與勉勵我……倒也恰到好處!”李蒼玉不禁笑了,“這真是有點意思!”
翻到下一張稿紙,李蒼玉吃了一驚。這是他無心之下隨手抄默的一首鬼才李賀的千古絕唱,但李賀現在都還沒有出生。一不留神,自己就干了一回自己向來鄙視的剽竊之事。
“男兒何不帶吳鉤……她在這里僅僅加注了一個字,壯!”
壯氣磅礴的壯!
雄心壯志的壯!
為君壯行的壯!
一瞬間,李蒼玉就從她這一個“壯”字里面,悟出了千重意味。
“漢字就是這么神妙。唐詩則是把漢字的神妙,發揚到了寄意無窮的極致。”李蒼玉的臉都有些紅了,“但她僅用一個壯字,就讀懂了我想要表達的全部意思!……這姑娘絕對讀書破萬卷!她對漢字的領悟之深、運用之妙,絕對遠在我之上!”
稍后李蒼玉翻開漢書,并習慣性的拿起筆準備做筆記時,他看到自己之前記下的那些疑難之處,全被一筆娟秀的小楷做了批注。
李蒼玉不認識的字,都給出了同音字做標注并做出了釋義。他不知道的典故和不解的疑難,已被一一解釋清楚,既言簡意賅又清楚明白。
李蒼玉一頁一頁詳細看過了自己的所有筆記,心中漸漸變作震驚。直到他看到“未帶百度嘛賣批”那一列用來發泄郁悶的句子,被她加了劃線……
他不禁摸了摸臉,怎么有種火辣辣的的感覺?
“我可能記錯了。其實,我應該是體育系的……”
次日一天早,李蒼玉安排好了店里的事情,直接去往儀王府。
興寧坊的不良人再次見到李蒼玉就如同見到了財神爺,“來來來,快上車,我送你去儀王府!”
幾個人還爭搶了起來。
到達儀王府門口時,前方剛好也有一輛清漆油壁車剛剛停住。車上走下一名美人來,讓那駕車的不良人渾身緊繃,目瞪口呆。
李蒼玉也是一愣神,“念奴?!”
念奴仍是一身白衣如雪,面帶微笑的看著李蒼玉,“你來拜訪儀王殿下?”
“是的。”李蒼玉點點頭,我早該想到的,念奴和儀王必有私交。
“那就一同去吧!”念頭淡淡道,“紅綢,去送拜貼。”
馬車上躍下一人來,抱拳一應諾,干脆剔透的一記女聲,“是,齋主。”
李蒼玉這才發現給念奴駕車的車夫,竟是一名穿著胡服男裝的女子,腰還挎著兩把劍。
準確的說應該是兩把“障刀”,它是大唐標準制式的“四刀”之一,比最為常見與普及的橫刀略短,適合近身搏斗,也適合女子使用。
那姑娘的神彩也如同是一把刀劍,星眸劍眉不施脂粉,干脆利落英姿颯爽。當她從李蒼玉身邊經過時,頗為警惕的將他上下一打量,宇眉間滿是冷冽與肅殺之氣。
李蒼玉感覺她那兩道眼神就像是從滅火器里面噴出來的,洶涌澎湃帶著徹骨的寒意,讓人感覺像是走到了一座寒風凜冽的冰山之旁。
這妹子一定劍法極高,并且殺過人!
念奴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蒼玉,“你在害怕?”
李蒼玉皺了皺眉,“我為什么要害怕?”
“很多男人第一次見到她,都會害怕到骨子里。”念奴淡淡的笑了一笑,“你難道不是?”
李蒼玉笑笑,“看來曉心語洞察人心的絕技,并非是齋主親自傳授?”
“自然不是。”念奴也笑笑,“我只是一介倡女,除了唱歌別的什么都不會。”
李蒼玉呵呵一笑沒有接話了,心說你可能是沒有聶食娘那樣的廚藝,沒有曉心語的洞察人心,更沒有夏蘭的精明理財和紅綢的過人武藝。但這四名奇女子全都死心塌地為你所用,這就是你的過人之處!
過了片刻,王府里走出一人來,正是專門負責接待賓客的王府祭酒,徐慎元。
“二位竟然同時到了,甚好。”徐慎元很熱情,“殿下命我前來迎請,二位,請隨我來吧!”
“多謝徐祭酒。”
這一次,李蒼玉終于見識到了儀王府的內里乾坤。他感覺就像是走進了一個富麗堂皇的世外桃源,美不勝收異香撲鼻。府中的房屋多是采用斗拱飛檐的建筑形式,這是大唐最為典型的建筑特色,一眼看去就讓人感覺飛揚磅礴氣勢不凡。裝飾用的水榭樓臺則是異常的精致與奢華,其中有些地方竟是以價比千金的沉香木為亭,檀香木為欄。
李蒼玉覺得,這樣的宅子才配得上“榮華富貴”這四個字。
儀王顯然才剛剛起床不久,李蒼玉進去的時候還看到有一隊侍婢走過,手里各自托著臉盆等物。
徐慎元安排他和念奴在客廳里奉茶坐等了片刻,還沒見到有人現身,卻先聽到大門外傳來一個扯哈欠的聲音。
“哈哈,本王疏懶慣了,你們莫要見笑。”
念奴早已起身,迎倒在了廳堂中央,“念奴拜見儀王殿下!”
李蒼玉顯然是來不及這樣做了,只好起身拱手一拜,“李蒼玉拜見儀王殿下。”
“都不必多禮,坐吧!”儀王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隨和,并沒有預想中的那般高高在上威風嚴厲。
李蒼玉瞟了他幾眼,儀王看起來不過是三十歲上下,相貌英俊風度倜儻,氣質溫和舉止慵懶。
李蒼玉第一時間聯想到,這一定是個不拘小節、泡妞無敵的大紈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