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當然哪都不能去。
于是在這天音齋里,高黎從早晨等到下午,從下午等到晚上,又從晚上等到天明。
楚妙音終于醒來了過來。
皇帝上朝了,那對至尊夫婦還沒來,房間里只有住在外屋地鋪的高黎和侍女。
看到高黎出現,楚妙音滿臉緋紅,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之前,我有些……有些不太對勁。”
很好,高黎笑了。
“能說說怎么回事嗎?”高黎無意去追究誰的責任,他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楚妙音輕輕捧起依然蜷縮成胭脂盒的邪異,深吸了一口氣,便將事情娓娓道來。
邪異會控制人的精神,不過這種控制方式并非是直接命令,而是通過一種獎勵的方式來達成。比如當你殺人,你就會獲得巨大歡愉;當你放火,你就會獲得巨大歡愉。久而久之,人們就會逐漸沉迷在這種簡單獲取的歡愉之中無法自拔,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狂人。
楚妙音也是如此,不過比起普通人,她的意志更加堅定。邪異帶給她的歡愉并沒有讓她直接沉醉下去,她始終都在對抗這種莫名的歡愉。可人的意志力也是有極限的,當楚妙音被這種無處不在的精神暗示和精神歡愉折磨到精疲力竭,即將淪陷的時候,她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冰封頭腦。
事實上,當她回到皇宮之前,她幾乎將自己大部分的意識冰封,她幾乎是憑借本能回到皇宮。當她再一次恢復意識,正是高黎給她治療的時候。
高黎先以自己的真氣折磨邪異,后又以自己的真氣注入到楚妙音體內。讓高黎沒想到的是,他的真氣竟然將她與邪異的意識連接在一起。
通過邪異的眼睛,楚妙音看到高黎檢查的動作。而因為當時雙方意識互通,導致楚妙音以為邪異就是自己。
然后,就是現在了。
這種事,沒有先例。畢竟從前被邪異的感染的要么變成邪異,要么死去,沒有例外。
“那么,你感覺現在如何?”高黎問道。
“我感覺,我變強了很多。”楚妙音說道,“而且,我能控制這只邪異,就好像控制我自己的手一樣簡單。”
說著,那只邪異跳到桌子上,像模像樣地舞蹈一番,竟然還真有那么點意思。
“對了!你身邊有一個侍女也是邪異偽裝的,你知道嗎?”高黎問道。
楚妙音搖搖頭,道:“我能感感受到同為邪異的呼喚,但那個時候我沒有意識,不知道是誰。再說我平時幾乎都不住在這里,我也不知道這些侍女都是誰。”
事情發展到這里,高黎能做的事情已經不多。
“我最后再給你檢查一下吧。”高黎道。
“嗯。”
楚妙音聽話地站起來,張開雙臂。高黎打開實景增強,仔細觀察。那邪異的氣旋已經完全與楚妙音融合,得到了楚妙音真氣滋養之下,那氣旋變得更加凝實強大。不過目前高黎還不太明白這東西對楚妙音造成的遠期影響,畢竟高黎也不是專業的。
“看上去,你應該沒事了,至于以后怎么樣,那就只能交給時間來看了。”高黎說。
“嗯……”楚妙音點點頭,臉突然紅了,她稍微靠近一些高黎,以極低的聲音說道:“這一次你給我診療的事情,能不能別對凌瓏姐說?”
“放心,我只會大致說一下,一些你不想讓她知道的細節,我一個字都不會透露。”高黎道。
“謝謝你。”楚妙音臉更紅了。
高黎看著楚妙音臉上那股紅暈,他突然發現,這位楚妙音似乎對凌瓏又那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本以為自己似乎能夠與她上演一出傲嬌公主愛上我的戲碼,可現在看來,這公主難道喜歡的不是我?
喂喂喂,這可不行!這絕對不行!
高黎頓時心生警覺,在這個問題上稍微MARK了一下。
至尊夫婦隨后趕到,滿臉關心地詢問了不少問題。楚妙音叫他們老師,看來楚妙音的武學就是來自他們。公主真好啊,前有顧無憂,后又這對夫婦,都是至尊當老師。高黎滿臉羨慕,他甚至都忘了,他黎莊里面正養著一堆至尊呢。
皇帝今天很忙,接近正午才匆匆趕來,臉上雖然帶著驚喜,可眼中卻帶著疲憊。
看來這一上午,皇帝也是很難熬。
皇帝他們一家團聚,高黎就退了出去,在外面候著。天音齋里十分樸素,幾乎沒有幾樣裝飾,符合楚妙音的一貫追求。不過在正廳正面,針對著大門,掛著一幅人像。翩翩少女,單手持劍,衣裙如蝶翼散開,周圍零星幾朵小花點綴。筆墨顏料在宣紙之上暈染開來,人物朦朧不清,卻如同落入凡塵的仙子一般。
天音齋里少數的幾樣裝飾基本都圍繞在這幅畫周圍,可是在畫上卻沒有這女子的名字。
此時,皇帝從后面走來,高黎回頭,看到皇帝臉上的表情,他便知道,應該沒事了。他不需要問接下來皇帝打算怎么做,因為那并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
“你知道這是誰嗎?”皇帝柔聲道。
“草民不知。”高黎猜測這大約是楚妙音的母親,然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沒興趣在皇帝面前賣弄聰明。
皇帝嘆息一口氣,道:“這是妙音的母親,一位我無法將其封為妃子的奇女子,我始終,欠她一命啊。”
喂,你跟我說這個干啥?
說實話,如果有的選,高黎沒興趣聽這些皇家八卦。聽多了說不定會惹禍上身。可現在要么是皇帝明顯滿肚子感慨無處訴說,而身為醫生的高黎天然就承擔起了傾聽的義務;要么,就是這位皇帝想要試探點什么。
高黎更加傾向于后者。
不過高黎也明白了為什么皇帝如此寶貝楚妙音。
皇帝的感慨僅此而已,人家也沒多說,當然高黎也不會問。
皇帝深呼吸一下,便恢復了帝王的神采,他開口道:
“今日邊關來報,西北狼妖部落再次被烏拉熊妖入侵,戰馬損失數百匹。狼妖部落請求我武國出兵相助,高公子認為如何?”
高黎不由得苦笑,道:“陛下,您這是高看草民了,草民就是一商人,貪財重利。您要是問如何做生意,草民倒是能說個一二三出來,您這問邊疆戰事?說實話,草民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說,說了也沒有用,陛下心中自然已經有了定奪嘛。”
皇帝哈哈一笑,道:“高公子,你這話,朕不信。”
高黎不由得苦笑,道:“陛下,草民這是做錯了什么事讓您認為草民有那個能耐能對陛下您的江山指手畫腳啊。”
皇帝臉上的笑容更盛,道:“君子之才華,玉韞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高黎的臉登時就紅了,這話本來就是吹牛B的,如今被皇帝突然翻出來,簡直就是公開處刑皇帝PLUS版啊!
“陛下,那是草民胡扯的。”高黎趕忙給自己降溫。
“那你那家國天下的說法呢?也是胡扯的嗎?”皇帝道。
這話,當然不是胡扯的,那是千百年來的哲理!任何一個人聽了都會認為有理,更何況是皇帝?
可,如果承認了,那不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嗎?
我說楚妙音大妹子砸,你怎么什么都跟你老爹說啊!你看上去不像是貼心小棉襖啊!
眼看高黎并不言語,皇帝笑道:“我聽說,你黎莊有好幾位至尊,甚至連那神出鬼沒的一招仙都在你那。”
一聽話題被岔開,高黎趕忙說:“是的。”
皇帝道:“我還聽說,你這孩子膽子極大,整天跟那些至尊前輩們稱兄道弟。”
誒?聽這口氣,話鋒不對啊。
不等高黎說啥,皇帝又說:“我也聽說,你第一次見到妙音的時候,可把她氣得不輕。”
說道這,高黎感覺自己要冒汗珠子了。
然后,皇帝說道:“既然你本就是這么一個浪蕩子,又何必再朕的面前假裝拘束呢?讓你說,你說便是了。”
我哪是裝的,我那是怕死啊!
正說著,皇帝隨后掏出一枚名片大小的玉牌,兩面光潔,邊緣以極為精湛的技藝雕刻出美麗的云紋。
“這是一塊無事牌,你若是說了,我便送你。若是你將來犯下大錯,我這塊無事牌,可赦你一次,如何?”
很明顯,皇帝弄懂了高黎這人的弱點,他打算收買人心。
然而高黎豈是省油燈?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陛下,草民一心就想著本本分分地賺錢。就算是不犯錯,也能賺來很多錢,所以草民根本就沒打算犯錯。這塊無事牌,草民其實用不著。”
反正今天高黎是鐵了心不想說了。
皇帝笑得更開心了,他竟然直接把那玉牌塞進高黎手中。然后說道:“這塊玉牌,朕就送你了,朕命你收下!不許不要!”
高黎滿肚子的不樂意,他不是不想要,而是十分擔心皇帝把這塊玉牌就當作他治好公主的獎勵。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面見皇帝,不很狠狠敲一筆怎么能行呢?
你以為高黎剛剛死活不回答那是謙虛嗎?錯!那是為了給皇帝留個好印象!古往今來,任何一個身居高位之人,有誰喜歡別人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再說了,誰知道皇帝究竟喜歡聽什么?誰知道他是打算消耗一下狼妖還是別的什么?
所以高黎打定主意,老老實實地裝啞巴。
從皇帝的表情看來,他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