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公務員,這個世界沒有誰比高黎更門清的了。
筆試加面試,一批批淘汰下去,剩下的那些再經過公開辯論,然后由民眾投票,得票多者當選。
畢竟這是選法官,人們更希望得到自己熟悉的人,不希望自己不熟悉的人當選。可畢竟職位有限不可能讓每個人滿意,所以此時就要看大家對這件事取舍了。
歸根結底,這不是一場零和博弈。
高黎將這件事交給秘書團來負責,面試部分則由他親自負責。現在想來,他這位燕南王,燕南城主,燕南市長似乎將不少全權力都分了出去,大部分問題都交給秘書團了,他當起了甩手掌柜。也許,將來這座城由諾諾卡自己管理,也能做得很好吧。
首先是筆試,身為一個治安官員,不懂文化肯定不行,人類和鷹妖之間分開進行。各自考各自的,反正高黎懂鷹文,閱卷并不難。
鷹妖這邊筆試倒還好,人類這邊筆試立刻就刷下來不少,被刷下來的那些人表達了極大的不滿,有些人是因為真沒啥文化,倒也情有可原,而有些人則是問題答錯。
高黎出的問題都是一些法律問題,這么多年來,他從各種渠道聽到不少司法考試題目,他基本都寫上了。
法律這東西,是機械而且冰冷的,并且注定不可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利益,若是以最樸素的思維來執法,就一定會有問題。所以有的時候,法律這東西,未必符合人的直覺。
于是有人就不愿意了,當考試結束之后,他們決定當面去向高黎問個清楚。然而高黎早就猜到這種事可能會發生,所以他提前已經告訴小秘書們,如果有人表示不滿,告訴他們,先等等,我給你們機會讓你們說。
所謂的機會,就是面試。
小秘書們早就告訴這些參加面試的人,請一定要好好準備,能不能給考官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象,就看這一下了。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整個燕南城都沉浸在濃厚的學術氛圍之中。
在燕南城有一座圖書館,這里是曾經獨孤家的書庫。當年獨孤家來到這里的時候,將他們原本在上京的書庫都搬了過來。雖然這個世界歷史并不如何久遠,不過正好飛速進入文化爆發時期,所以書籍眾多。高黎也補充了一些自己的東西進去,然后,將這里做成了開放書館。任何人繳納一定數額的押金,就可以在這里看書。書不允許帶走,只能看。
最近一段時間,這里堆滿了人,這讓高黎想起了曾經的大學時光,那個時候,他也是這么站在圖書館外面看著那些同學們好好學習的。
畢竟那個時候的高黎已經給自己找好了出路,所以他只要能安穩畢業就行,成績什么的反而并不重要。
意外的是,這里還有不少鷹妖。這些鷹妖們雖然會中原語,可文字認識不多,看這里的書籍有難度。于是他們付費找了幾個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教他們,結果因為聲音太大,被趕到墻角去了。
看到此情景,高黎深感欣慰,因為這意味著鷹妖們正在嘗試著融入這個新世界,積極參政議政也是好現象。
三天之后,面試正式開始。
面試在王府之中舉行,就在王府花園擺著兩排桌子,上面有紙筆和飲水。
而當眾人來到的時候,都有點不明所以。
筆試通過的站在一邊,而那些對筆試結果不滿的站在另外一邊。
高黎滿面笑容地說道:“諸位好,你們之中有通過了筆試的,也有沒能通過的。今天我將你們聚集在這里,是給你們一個機會,闡述你們的觀點,說服對方。”
一人拱手行禮問道:“王爺的意思,當我們辯論嗎?”
高黎道:“對,不過,這場辯論的輸贏不能決定你們的輸贏,我看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所以請安心準備。你們今天雙方第一個辯論的題目,就是這一次你們爭論最多的題目,偷竊者無論數額多少是否應該被處死?如果是,為什么?如果不是,為什么?”
這個問題作為爭論最多的問題,甚至一度在整個燕南城之中引起討論,支持偷竊者被處死的人認為,一旦設置嚴苛的律法,就會極大震懾潛在的偷竊者,減少偷竊的產生。而反對者則認為,偷竊概念太寬泛,從偷針頭線腦的毛賊到盜竊金庫的大盜,他們造成的損失不同,顯然不能同樣被打死。
結果那些支持全部打死的那些人被判不合格,引起了他們的不滿,可這畢竟是高黎的判斷,他們又不敢多說什么。
一聽說竟然是這道題,之前那些憋了一肚子氣的人們立刻摩拳擦掌,牙都咬出火星子來,一定要將自己的想法在高黎面前講出來。
高黎給了他們半個小時做準備,讓他們相互交流想法。因為這本來就是焦點問題,所以其實雙方都無比熟悉,甚至他們在之前就已經討論過差不多了。
然后,辯論開始。
高黎曾經看過幾次大專辯論會,就是那種嘴里叫著對方辯友,心中想著對方傻逼的節目。雖然從專業性上差了很多,但至少有內味兒了。
雙方也都是社會人,你來我往,引經據典,借古喻今,指桑罵槐,高黎看得也很高興。因為無關勝敗,所以雙方都很放得開。再說也都吵出了火氣,語氣上也越來越重。不過這里總有幾個比較沉穩的,拉著即將失控的己方選手在暴走邊緣反復橫跳。
伴隨著雙方都有些精疲力竭,高黎問了支持打死全部小偷的一方這樣一個問題:
“經過討論之后,你們依然支持小偷無論大小,都應該打死嗎?”
他們之中一些人有些動搖,不過依然還有兩個十分堅定,表示:“是的!王爺!”
高黎說道:“那么騙取錢財呢?”
“擊殺!”那人說道。
“忤逆尊長呢?”高黎又問道。
“這……杖則吧?”那人還保持著幾分冷靜。
“為什么?”高黎問道。
“這,只是忤逆尊長而已……罪不至死啊。”那人說。
“那么,如果那個小偷只是偷了一文錢呢?如果那個小偷只是因為太餓了,偷了一文錢買了包子呢?”高黎問道,”是不是也罪不至死?“
“這……可偷兒,終歸是偷兒。”那人皺著眉頭說。
高黎點點頭,道:“告訴我,殺人,該當何罪?”
那人立刻說道:“殺!”
高黎道:“持刀砍人,造成重傷呢?”
那人也說:“殺!”
高黎問道:“那用棍棒將人打傷呢?”
那人遲疑了一下,然后說道:“持武器行兇,也要殺!”
高黎笑道:“那赤手空拳打架呢?”
那人愣了一下,道:“這……杖則吧。”
高黎笑道:“可是,你知道,拳頭也能殺人嗎?”
那人徹底愣住了。
高黎笑道:“三天前,因為爭論這件事,有兩人打架,我一人罰了他們十兩銀子,勒令先動手者道歉,并且承擔雙方醫藥費,然后就放他們走了。”
那人目光猶疑。
高黎面對眾人,接著說道:“刑法輕重,各有見解,我有一言,大家且聽聽,也未必對,權且代表我一家之言。”
“偷兒偷東西固然可恨,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可咱武國法令本就嚴苛,有偷雞摸狗的行為,輕則刺字發配。重則跳斷手筋,成為廢人,最高可到死刑,不可謂不重,然而這世上盜賊屢禁不止,為何?有人是走投無路,有人則是賊心難改。若是無論輕重,全部誅殺,若是那偷兒本想偷你一文錢買個包子,結果被你撞見,本來只是打兩板子的事兒,如今卻要死人,那偷兒為了活命,豈不是會立刻起了殺心?因為一文錢,偷兒殺你全家,這事你說虧不虧?”
那人分辨道:“當前律法,根本無法震懾偷兒!”
高黎笑道:“武國律法之中殺頭的罪名有很多,可每年還是有很多人被殺頭,為什么?因為法律這東西,本來就是給老實人制定的啊。震懾老實人,不讓他們去犯罪;同時給老實人一個講公道的地方,由我們出面,來幫老實人對付那些無視法律的不老實人。”
“現在回到之前那個問題,你們認為,對于我來說,是打死每個犯罪者比較容易,還是開辟監牢把他們關進去比較容易?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用思考,你們也都知道,我殺人很容易。抓住一個罪徒,殺了然后丟出城去。可我不能這樣做,因為我相信有些人真的是因為走投無路,所以我寧可開辟監牢,讓他們懺悔,改過自新。我的燕南城,不依靠恐懼統治,我希望大家生活在這個城里,不會感到害怕,不會因為一時失足而萬劫不復。當然,一切都有底線,只要你們不越過這條線,你就永遠有機會。”
隨后,高黎看向在場的每個人,說道:“我這么說,你們能理解了嗎?”
掌聲響起,每一個人都激動地看著高黎,也許他們一時間還很難轉過這個彎來,可他們卻感受到了這位王爺的個人魅力。
“我們懂了!”他們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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