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的房間里,玻璃蠟燭已經燃燒’——艾莉亞并不清楚這句話的隱喻,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在黑白院里受訓的時候,并沒有人向她說起過玻璃蠟燭和漆黑房間之類的話。
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想明白這句話的隱喻是什么。
某人特意讓孩子來轉達這句話,必然有極其深刻的含義。也許,這句話就是‘換一個名字’的方法。
“小家伙,謝謝你,我收到了你的轉達。”艾莉亞拿起自己的小小的干癟的錢袋,搖一搖,錢袋里叮當作響。她打開錢袋的口,從里面掏出一枚銅星。——在艾莉亞的口袋里,金龍和銀鹿都沒有。跟在魔山的身邊,艾莉亞根本不花什么錢。如果是在君臨購物,她就直接讓店家把帳記在國王陛下的頭上,自然會有小指頭培提爾·貝里席去老老實實的付賬。
魔山目光掃過波德瑞克、柯姆·華納、蘭登·加爾等人,眾人不約而同的從口袋里掏出了金龍,蘭登加爾動作最快,手指一彈,一枚黃燦燦的金龍準確的飛進了孩子的口袋。
魔山坐上鐵王座不久,克里岡紙幣只還流行在西境,君臨城內的大貴族和巨商們的貨物貿易必須得先把金龍拿到貝勒銀行換取到等額的紙幣才能做生意。
但在河間地,底層的子民們大多數都還沒有聽說過紙幣。他們習慣了用金龍、銀鹿和銅星。
孩子伸手從口袋里掏出金龍看了看,眼睛里都是綠光,他的眼珠極其靈活的四下一轉,目光閃爍閃爍閃爍,然后飛也似的跑了。眾將士們哈哈大笑。
魔山的右腿腳后跟微微一磕,赤煙獸明白主人心意,繼續前行,眾人跟隨,王旗迎風招展。
魔山看向身邊的艾莉亞:“在漆黑的房間里,玻璃蠟燭已經燃燒,艾莉亞,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知道。”艾莉亞坦然道。她不知道,自然魔山也不可能知道。反正大家都不知道,那就當做是一個不能解的神諭吧,或者是一個巫師的密語。艾莉亞注意到魔山的目光帶著探究,她知道魔山想知道是誰傳達給她的這句話,但艾莉亞不想說出來真相。
她決定不讓魔山知道無面者已經來了!無面者的事情,她將去面對。這很兇險,但艾莉亞別無選擇。
魔山在臨冬城決戰中,救了史塔克家族和全北境人的生命,這是天一樣大的恩德,艾莉亞就算粉身碎骨,史塔克家族也依然欠魔山的恩義。
魔山的目光從艾莉亞是身上轉到梅麗珊卓:“夫人,玻璃蠟燭在漆黑的房間里已經燃燒,這是什么隱喻?”
梅麗珊卓看著魔山,她的美麗魅惑的眸子里蕩漾起動人心魄的笑意:“國王陛下,你是神使,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吧?!”
艾莉亞心里一動,聽梅麗珊卓的意思,魔山和她似乎都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魔山是神使,梅麗珊卓是紅神祭司,他們如果都知道這句話的含義,那么,某人告訴她這句話,就具有特別的深意了。——某人是故意的!
如果是換了黑白院里的任何一個人來,都不會就此離開;也只有曾經的賈昆·赫加爾來到,才會因為艾莉亞的言語機鋒選擇退避。退避不是害怕,也不是軟弱,而是在黑白院里,某人費盡心心思把艾莉亞如女兒一樣的調教成長起來,他們之間的關系,超越了刺客的教義,具有了人的情誼。某人對艾莉亞的偏愛,諸神也都一直看在了眼里。諸神選擇了默許。
無面者的暗殺如果被識破變成了明殺,無面者有兩個選擇,滅掉知道了內情的所有人;或者離開,換另外的無面者來繼續完成任務。一般來說,除非是迫不得已,無面者都是換另外的人來接手,而不是滅殺掉所有知道內情的人。無面者是最頂尖的刺客,他們每殺一個人,要么是用另外的生命去進行了交換,要么,就是在千面神的神像前簽署了神圣的雇傭協議。
他們一旦接受了任務,就會有非常明確的目標:一個名字。不是這個名字的人,他們不會動手。
不濫殺任何一個無辜,是無面者的信條之一。越是最頂尖的刺客,越是對生命敬畏。這和那些一言不合就把人當街捅死的地皮流氓們的境界完全不同。生命的終結,對于無面者來說,并不是黑暗的苦痛,而是開啟了另外一種對紅神的侍奉之路。
這就是‘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須侍奉’。
某人接到的任務,當然就只有一個名字:格雷果·克里岡。在面對艾莉亞的情況下,某人并不肯拔劍,那么他就剩下了唯一一條路:退走。黑白院自然會有另外的更厲害的無面者來接手。
魔山目光從梅麗珊卓的臉上收回,任何男人,和梅麗珊卓的目光對視,都會禁不住想入非非。梅麗珊卓的眼睛里全部是滿溢的春波,魅惑如妖。那精致的紅寶石吊墜,心形的紅潤臉蛋,欲滴雨露的雪白脖子和牛奶一樣潔白鏡面一樣光滑的肌膚,每一分每一寸都很撩撥。但魔山看著梅麗珊卓卻是波瀾不驚,他知道梅麗珊卓的年齡是比他的奶奶還要更老數倍的老奶奶。
梅麗珊卓的青春秘密,有大部分在她喉頭上的那顆紅色的巨大寶石里。
馬蹄聲得得,密集而清脆。
“國王陛下,你知道什么是燃燒的玻璃蠟燭么?”艾莉亞用很正式的語氣禮貌的問道。
艾莉亞在隨意和開心的時候,都會直接稱呼魔山為魔山,不會叫他國王陛下。魔山對艾莉亞的稱呼采取的是默認的態度。這一點和先王勞勃·拜拉席恩的性格基本一致。先王勞勃也喜歡艾德·史塔克叫他的名字,并且毫不介意老百姓在街頭喊他勞勃。在王宮里,廷臣武將們都單膝下跪向國王致敬,魔山和御前執法官伊林·派恩都并不肯下跪,他們選擇站著鞠躬低頭,勞勃也并不計較,他默認了伊林·派恩和魔山的‘逾越不尊’。
勞勃能夠統一七國,能夠令無畏的巴利斯坦·賽爾彌做他的御林鐵衛隊長,他的這種性格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巴利斯坦在戰場上殺了勞勃的許多親友,并斬殺了勞勃和艾德兩人共同的三位最好的生死朋友,但勞勃在俘虜了巴利斯坦后依然選擇了赦免他,并最終令巴利斯坦心服口服的下跪臣服。
勞勃以篡奪者的身份坐上了鐵王座,最后令效忠于坦格利安家族的保皇軍大貴族們全部都下跪臣服,他的寬容大度起了最主要的作用。其實令人畏懼的魔山也具有勞勃這樣的風度!
不管是在公開場合還是私人相處,艾莉亞高興怎么稱呼魔山,魔山都自自然然從從容容的接受,沒有任何王權上的威嚴訓斥或者是表達出自己的一絲絲的不滿。
艾莉亞用很正式的口吻稱呼魔山為國王陛下,她想知道什么是燃燒的玻璃蠟燭,她很鄭重其事,這反而令魔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玻璃蠟燭,就是黑曜石。”魔山如艾莉亞一樣的正色說道。魔山知道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從傳話的孩子開始,艾莉亞遇上了一些事情,但她不肯也許是不能在這樣的場合里說出來。
“黑曜石?”
梅麗珊卓說道:“黑曜石,就是能殺死異鬼的龍晶。龍石島下面就埋藏了很多龍晶礦藏,國王陛下在臨冬城決戰的一年前就派出了專業的西境礦工們在龍石島挖掘黑曜石,然后讓加文·維斯特林伯爵把龍晶送到了絕境長城,龍晶鑄造出來的匕首、短刀、箭矢,是異鬼的克星。龍晶,是地火的精華,專克制異鬼的冰霜體。”
“龍晶會自己燃燒么?”艾莉亞問梅麗珊卓。
“并不會!”
“龍晶能鑄造成蠟燭?”
“龍晶能鑄造成短刀、匕首、箭頭,我想它也能鑄造成蠟燭。”
“漆黑的房間,燃燒的蠟燭,那么這是什么意思?”艾莉亞很慶幸梅麗珊卓和魔山竟然知道玻璃蠟燭的秘密。看起來,某人也很可能知道龍晶蠟燭的秘密對艾莉亞來說,可能不會是什么秘密。
魔山的聲音響起,對于龍晶蠟燭的事情,穿越魔山是知道的。他雖然并不是神使,但他知道關于龍晶蠟燭的膚淺的秘密。這種膚淺對于完全不了解玻璃蠟燭的人來說,那就是很了不起的神奇。
“艾莉亞,在舊鎮學城,傳聞有三支鋒利如刀的玻璃蠟燭。凡是進入學城學習的學徒,在正式從學徒升職為助理學士之前,都必須在一個漆黑的房間里和同樣漆黑的一支玻璃蠟燭共處。”
舊鎮?學城?助理?黑色房間和黑色的蠟燭?
“國王陛下,學城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規定?”艾莉亞對魔山的尊敬多了兩分。她的言行舉止很難得的回歸到了不逾矩的淑女氣質。
“哦……這個問題……“魔山的膚淺開始顯現,“……我聽說學城的大學士們把學徒關進漆黑的房間里是一種升職的考試題目……一道必考題目……好像是需要經過三天三夜……有傳言說如果是有某種天賦的學徒,就能令那黑色的玻璃蠟燭燃燒起來……”
“……哦……”艾莉亞當然沒有聽明白為什么,“如果不燃燒,學徒就無法成為學士助理?”
“并不是。只要在房間里能待滿規定的時間,考試就通過了。數百年來,沒有一個學徒能令玻璃蠟燭自行燃燒起來。很多學徒在漆黑的房間里按捺不住好奇心,會伸手去觸摸那放在桌子上的玻璃蠟燭,因為漆黑無光,他們都并不知道那玻璃蠟燭鋒利無比,結果,無一例外,學徒們的手都會被玻璃蠟燭的鋒利邊緣給割破,還有的人受傷會很嚴重。他只要無法堅持到開門的時間,只要他提前發出了求助聲,他就必須得離開學城。”
“被淘汰了?”
“是的,被淘汰了。就算想做一名學徒都失去了資格。”
艾莉亞轉頭看向梅麗珊卓:“夫人,國王陛下說的玻璃蠟燭的秘密是這樣的嗎?”
“對于學城來說,是的。”
“學城為什么會這么做呢?那玻璃蠟燭究竟有什么秘密?它怎么能夠自燃?”
“也許跟龍有關。”梅麗珊卓說道。
“龍晶?龍?”
“龍晶是地火精華,而龍的龍焱,也是火焰的精華。”
艾莉亞好像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一絲什么:“龍重新出現在天空中的時候,魔法也同步復蘇了,那龍晶蠟燭的自燃,就好像魔法的復蘇一樣的么?”
“艾莉亞,你如果想要弄明白這個問題,也許你得去一趟學城。”梅麗珊卓意味深長的盯了艾莉亞一眼。
艾莉亞心中一動!
她要求某人換一個名字,某人告訴了她這么一句話,這和她提出的換一個名字的要求有什么關系?
要換一個名字,當然得找到提出名字的人;當年賈昆·赫加爾要艾莉亞換一個名字,艾莉亞最后換了名字,賈昆·赫加爾才免于了自殺。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賈昆·赫加爾看中了艾莉亞,認為她有成為一個無面者的潛質,于是,賈昆·赫加爾給了艾莉亞一枚鐵幣。艾莉亞提出要換一個名字,某人本該提醒她去找委托人,但某人并沒有,他托孩子告訴了艾莉亞這么一句話奇怪的話。
燃燒的龍晶蠟燭,里面有什么隱含的秘密需要艾莉亞去解開?
也或者是,這是某人要讓艾莉亞離開魔山的手段?
艾莉亞很快做出了決定,她的說話語氣也變了,也不再鄭重的稱呼魔山為國王陛下了:“魔山,西境的婚禮結束后,你能用巨龍帶著我去一趟學城嗎?”
“如您所愿,史塔克小姐。”魔山笑道。他自然看出了艾莉亞做出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這個決定令艾莉亞如釋重負,所以她才會從‘國王陛下’的莊重尊稱變成了‘魔山’的輕松恣意。
“艾莉亞,參加完西境的婚禮,你保護國王陛下的一個月時限早就滿了。”梅麗珊卓揶揄的說道。
“我知道什么時候該離開我們的國王陛下,梅麗珊卓夫人。”艾莉亞淡淡說道。
“哦!”梅麗珊卓微微一笑,魅惑迷人,話里有話,“艾莉亞,長夜漫漫,處處險惡,燃燒的玻璃蠟燭可并不是那么好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