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站在水潭旁,看著手中的木棍。
腦海里回憶宗慕華的話。
即使只是最簡單的招式,練一千遍,一萬遍,也能帶來驚喜。
他回頭看,沒見到宗慕華。
握住木柄,猛地一刺。
力量太大,刺出去,劍身有些不穩。
身體稍微向前傾了一些角度。
收回來,再刺。
這樣子看上很笨,但陳陽卻發現,這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劍招無非就是劈、刺、砍、點、撩、抹……
所有的劍法都是由這些基礎演變而來。
萬變不離其宗,再復雜的劍法,將其拆開分析,也還是這些基礎招式所組成。
于是,陳陽開始刺,刺,刺,刺……
宗慕華從小山丘上冒出個腦袋,看了一眼,輕輕笑了笑。
又回頭看看跟在落落身旁跑來跑去的小胖孩,眼中一抹愁緒怎么也散不開。
他這次進山,是去拜訪幾位隱修。
人劫不容易渡。
否則這么多年來,也不會一次都沒成功。
有段時間,他產生了相當嚴重的自我懷疑。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否則,為什么一個成功的都沒有?
這讓他看不見希望。
走過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是對的。
若是錯的,為何會有人劫?
人劫的出現,便代表,這是對的。
只要跨過這些阻礙,就是康莊大道。
失敗,是那些人太弱,是他們不夠努力。
所以他去拜訪那些隱修,允以厚禮,請他們為小胖孩護法。
誰知,回來后,藥蒲園卻是遭遇了賊人的光顧。
令他的計劃出現了一絲偏離。
好在還有補救。
這一天,陳陽連續刺劍八百次。
手臂酸痛,抬都抬不起來。
第二天,繼續刺劍。
他深知貪多嚼不爛的道理,哪怕他也想同步練習其他的基礎劍招,還是壓制住了這股沖動。
老老實實的刺刺刺。
山腳下。
聞紫元與龐松泉,已經來到神農架。
而在他們身后,白山派一行人,也跟了來。
一路跟來,他們發現一個令他們興奮的事情。
那個姓聞的道士身旁的道士,叫龐松泉!
正是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被南崖坑殺的龐松泉。
他沒死,還活著!
至于為何會出現在蜀山,很奇怪,但他們自動忽略了。
他們只知道,龐松泉知曉神農架一位隱修的洞府所在之地。
于是他們緊緊的跟著,沒有出手,就這么靜靜跟著。
“他們還跟著我們。”龐松泉說道。
聞紫元若無其事道:“跟著好了。”
龐松泉懷里的木盒子,這兩天一直沒有離身。
終于到了神農架,等他回去,將這些東西交給宗慕華便可以了。
陳陽還在練習刺劍,人熊忽然走過來,道:“喂,你朋友回來了,你去接他。”
陳陽放下木棍,問道:“他找不著地方嗎?”
人熊不理他,轉身就走了。
陳陽走到藥蒲園,見宗慕華正在跟落落玩游戲,便沒有打擾,整理一番,向著山下去。
他走后,宗慕華摸摸落落的腦袋:“爹爹跟去看看。”
落落忽然抓住他的袖子,緊張道:“爹爹是不是要殺了玄陽哥哥?”
“……”宗慕華忽然感到很難過。
難道自己這個當爹的,在女兒面前,就是一個殺人狂的形象嗎?
他苦笑解釋道:“有人要傷害他,爹爹是去保護他。”
“哦。”落落認真的點著小腦袋:“我相信爹爹。”
宗慕華走出藥蒲園,嘆了一口氣。
他忽然發現,自己女兒的注意力,已經開始從自己的身上,向著他處便移了。
陳陽走的極快,走了半個多小時,走出數十里,還是沒見到龐松泉。
“那狗熊耍我呢?”
嘴里嘀咕兩聲,忽然看見,前面有兩個身影,很熟悉。
“聞紫元?”
“他來干什么?”
陳陽喊道:“這邊。”
兩人走過來,龐松泉道:“有人跟著我們。”
“南崖?”
這是陳陽第一反應。
這老東西,該不會賊心不死,又來了吧?
“不是。”
龐松泉簡單將經過說出,陳陽道:“蜀山劍派的人?”
聞紫元道:“應該不是,別問這些了,走吧。”
他全然不在意。
來就來了。
這里可是宗藥師的地盤,他還真不相信,對方敢做什么手腳。
白山派一行人,看見了陳陽。
他們心頭一緊。
“還有人!”
“繼續跟?還是現在就搶過來?”
他們猶豫。
他們不確定,除了陳陽之外,是不是還有別人。
如果人太多,他們這些人,不一定是其對手。
“搶吧。”一人說道:“別管什么洞府不洞府了,先把藥材搶過來再說。”
“記住,下手別拖泥帶水的,他們背后可能還有人。”
“東西搶過來,再抓個人帶走,把地址問出來,洞府的事情,等掌門筑基再說。”
幾人立刻制定好計劃。
陳陽三人轉身剛走,便聽身后一陣動靜襲來。
“嗯?這是要動手?”聞紫元很意外。
都等到這個時候了,怎么就不能繼續忍忍呢?
聞紫元有點看不懂他們的操作。
“幾位!”
春雨幾人快速而來,將他們三個包圍住了。
一名中年人抱拳說道:“可否將手中之物,給我過目?”
陳陽笑著道:“閣下怎么稱呼?”
中年人皺眉:“道長不要多問的好。”
陳陽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誰,為什么要給你呢?”
另一人道:“三位,還請不要讓我們為難。我們并不想傷害你們,請將這些藥材,交給我們。”
三人頓時對視一眼。
他們知道這些是藥材?
這些藥材,乃是林霄親手交給他們的。
除了蜀山劍派與他們,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可他們怎么知道的?
“抱歉,不給。”陳陽搖頭。
“不給?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男人眼神一寒,幾人紛紛拔出刀劍。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緊張。
無聲之下,忽有一人出手。
一人出手,其他幾人也同時出手。
刀光劍影,絞殺而來。
陳陽腰跨微沉,隨手握拳,剛欲出手,忽然聽得“噗噗噗”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在耳邊響徹而起。
就見眼前這群人,一下子倒下去六人,只剩下一個女子站在原地。
春雨看著倒在身旁,死不瞑目的師兄師弟們,瞪大雙眼,身軀輕輕顫抖著。
她有些驚恐,且憤怒的望著陳陽三人。
剛剛那一瞬,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們……到底做了什么?
陳陽三人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
誰動的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茫然。
陳陽猛地反應過來,向后看去,那里空無一人。
是宗慕華。
必定是他!
除他之為,這里沒人能有這樣的手段。
在他轉身看去時,春雨抓住這個機會,轉身就跑。
聞紫元眉目一凝:“不能讓她跑。”
不管人是不是他們殺的。
春雨看見的,只有他們三個。
若是讓她跑了,又是一樁麻煩。
“窮寇莫追。”
他們正要追去,耳邊忽的響起一個沉厚的聲音。
宗慕華衣決飄飄行來,微笑看著陳陽:“沒事吧?”
陳陽嘴角一扯:“多謝前輩。”
他還能說什么?
人家好心好意幫他解決這些麻煩,難不成還要責怪?
“不必客氣。”
宗慕華一副長輩模樣,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隨手一招,一條木盒抓入手中。
打開木盒,一柄長劍展現在眼前。
宗慕華隨手丟掉木盒,抓住劍柄,在手中掂了掂,丟給陳陽:“你既然練劍,沒有劍可不行,拿著吧。”
“不必……”
“拿著。”
“多謝前輩。”
面對宗慕華不容拒絕的語氣,陳陽也只能收下這份“好意”。
他總覺得,宗慕華心里有什么鬼。
卻一時間分析不出。
他看著地上的尸體,看著逃走的春雨,緊緊皺眉。
要殺,為何不全部殺了?
殺幾個,留一個。
這是要做什么?
“貧道孔林聞家聞紫元,見過宗藥師。”
那邊,聞紫元已經開始和宗藥師套近乎了。
“你是孔林聞家人?”
宗慕華果然顯得很有興趣。
“是我。”
宗慕華點點頭,心中卻是浮現出一幕。
那是一個清晨,宗慕華行走山川大脈,行至昆侖外,看到一個披發裸足的老人,在山外奔跑、呼喊,簡直像瘋魔了一樣,后來昏倒在了地上。
他將老人拖到樹蔭下,取水給他喂了點兒。
老人蘇醒后,只是撫面大哭,悲痛不已。
宗慕華曾聽他感慨:“命終究是不能改的,性究竟是不能移的,我傾盡畢生之力,還是無法挽留先生到七月啊!”
那個批發裸足的老人,便是聞家人。
若是他沒記錯,那一年,是97年。
回來之后,他聽說老人死了。
不吃不喝,絕食而死。
看著眼前的聞紫元,似乎看見了那個老人曾經的影子。
“即使是聞家人,想要向天奪七天壽,也非易事。”
他自言自語的感慨一句,回身向山里走去。
幾人跟在身后。
龐松泉道:“前輩,這是你要的藥材。”
“先替我拿著。”
“哦。”龐松泉又取出一封信:“這是蜀山劍派要我交給前輩的信。”
“信?”
宗慕華拿過來,看著信上的一行字,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他將信小心疊好,放進袖子里,心中自語:“這兩份藥材,我是沒機會還你了。”
五份藥材,足夠讓小胖孩達到他的需求程度。
至于能不能成功渡人劫,還是得看命。
回到藥蒲園,聞紫元望著這一片藥材,眼睛都在發光。
要是將這一片藥蒲園都打劫,換做人民幣,至少能讓他休息好幾年。
也就是想想。
宗藥師的藥,這世界上沒幾個人敢打主意。
他將裝著藥材的盒子拿來,一邊取出其中的藥材,一邊問道:“你們是哪家道觀的道士?”
“江南陵山,陵山道院。”
“陵山什么時候有了一座道院?”
“今年。”
宗慕華啞然,問道:“你是道院的住持?”
“是。”
“呵呵。”宗慕華道:“藥材既然拿回來,你我之間的事情也解決,你們走吧。”
龐松泉松了口氣,總算自由了。
陳陽也不打算久留,起身便要走。
卻見聞紫元不動。
“你不走?”
“我過幾天再走。”聞紫元道:“前輩不介意我待幾天吧?”
“你愿意留下就留下。”
宗慕華對他的態度還算好。
興許是有著聞家的身份在其中的原因。
陳陽二人走了,臨走前,落落還有點舍不得,站在山頭上,一直看著陳陽兩人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眼中漸漸多了一絲失落。
她也想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爹爹不讓。
她知道爹爹為什么不讓自己出去,她很懂事。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眼神黯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見一見外面的世界。
“好多靈藥。”
龐松泉失落道:“如果前輩可以送我們一株靈藥就好了。”
陳陽沒答話,他心想,你要是知道那些靈藥的靈,都是人的魂魄,恐怕就不會想要了。
他們下山,找了一家生意冷清的賓館住下。
與此同時。
道門發生了一件大事。
準確的說,是上真觀,正在發生一件性質異常惡劣的事情。
此刻天色已黑,夜晚八點多鐘。
一行道士來到上真觀。
這一行人,年紀普遍在三十到四十歲左右。
他們來自靈寶觀西院道觀,此次前來,是因為查明了一些事情。
他們站在道觀門外。
一名道長雙手負在身后,目光平靜,語氣漠然:“請上真觀住持出來。”
話落,身旁一位年輕些的道士上前,抬手扣響道觀大門。
“咚咚咚。”
月林幾人已經休息。
玄成盤膝坐在床上,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昨天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丹田,恢復了。
已經可以凝聚一絲真氣。
這是他做夢都在想的事情。
從丹田自廢,到今日丹田重新凝聚一絲真氣,期間所經歷種種,讓他感觸良多。
“誰敲門?”
玄成聽見聲響,推門出去。
月林幾人也出來了。
“我去看看。”
玄成套上衣服,向外走去。
門開。
望著外面的一干道士,玄成問道:“各位道友是要掛單嗎?”
對方道:“貧道靈寶觀西院道觀,于漢夫。”
“今日前來,乃是尋人。”
“尋人?”玄成問:“尋誰?”
于漢夫道:“趙冠青!”
玄成更加茫然:“趙冠青?上真觀沒有趙冠青啊。”
這群人,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趙冠青是哪一位?
他從來就沒聽過這個人名。
“哼!”
“你說沒有就沒有?”
于漢夫態度可以說是十分的惡劣,玄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懂他為什么這么氣憤。
“漢夫。”
身后一年紀大些的道士喊了一聲。
于漢夫走回來,站在一旁。
道士走上前,淡淡問道:“你們住持在嗎?”
話音將落,月林幾人已經出來了。
他們聽見了剛剛的對話,心中也是一團霧水。
玄成不清楚,他是清楚的。
趙冠青?
怎么可能會在上真觀?
這群人有點莫名其妙。
“貧道上真觀住持,月林,幾位找我?”
月林走過來,站在那兒微笑詢問。
自從上真觀遭逢巨變,月林三人都在快速成長。
如今便是陳陽不在,他們也能獨當一面。
雖然年輕,但此刻站在這里,倒還真有幾分一觀住持的氣質。
“漢林。”道士淡淡道出道號,繼而語氣一轉,多了點凌厲:“月林住持,請將趙冠青交出來。”
月林道:“漢林道長似乎有誤會,這里是上真觀,沒有趙冠青。”
“你們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于漢夫冷笑,從隨行包里拿出幾張照片,手腕一甩,幾張照片飛了過去。
月林接過照片。
這是山下道路的監控,照片上,一個男人低頭匆匆行走。
身形很眼熟,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翻到最后一張照片,上面的人露出臉龐。
月林瞳孔一縮。
是他!
他是趙冠青?
“現在,還要說什么嗎?”于漢夫冷笑。
漢林問道:“月林住持,請問,你是否見過這人?回答我的話之前,請你務必斟酌。你是道門弟子,說任何話,都要負責。”
玄成見他表情不對,小聲問:“怎么了?”
月林將照片給他。
“九叔?”玄成疑惑:“九叔叫趙冠青?”
“嗯。”
“可是,趙冠青是誰啊?”
“趙冠青是誰?繼續裝,我看你們還能裝多久。”
于漢夫冷笑。
玄成的表現,在他看來就是刻意的裝糊涂。
“我裝什么啊裝?”
玄成皺眉道:“我就是不知道趙冠青是誰,有問題?”
“你們大半夜的跑來這里找人,我告訴你了,道觀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聽得懂聽不懂?”
于漢夫道:“有沒有你說了不算,我們已經查過,趙冠青就在你們道觀。現在就把人交出來!”
玄成脾氣也上來了:“你聽不懂人話是吧?我說了,沒有!”
月林道:“抱歉,趙冠青的確不在上真觀,你們找錯地方了。”
“那就讓我們進去搜!”于漢夫說著就要闖進去,被漢林攔下。
“師兄,你攔著我干嘛?”
“大家都是同門,有話好好說。”
漢林道:“月林住持,請問你是否見過趙冠青?”
月林道:“如果你說的是照片上的人,我見過。”
這種時候否認沒有任何意義。
何況,他們事先本就不知情。
誰能想到,青九會是趙冠青?
就連陳陽都不可能知道。
漢林道:“請問,你們在哪里見過?”
月林道:“他在山上昏迷,我們將他帶了回來。但事先并不清楚他就是趙冠青,他也沒有對我們袒露。”
“呵呵。”漢林說道:“月林住持,恕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說的話。”
“我沒有要求你們相信。”月林道:“何況,信與不信,與我有什么關系?”
“時間不早了,還請各位道友下山休息吧,也不要影響我們休息。”
漢林道:“月林住持不將人交出來的話,我們可不能就這么離開。”
月林隱怒道:“我說了,他不在這里,到底要我說幾遍?”
“在不在,讓我們進去搜一搜,自然就有結果。”
他們好不容易才查到趙冠青的下落。
山下的監控,只拍到這么一段。
趙冠青,極有可能現在還在上真觀。
月林知曉與他們說不出個道理來,轉身向道觀走進去:“關門!”
“月林住持!”
漢林聲調抬高:“趙冠青乃是邪修,他從靈寶觀逃走,道協已經通緝。如今查明,趙冠青就在上真觀,請月林住持配合!若是不配合,不要怪我等不念同門情誼,硬闖上真觀!”
月林腳步一頓,回身道:“你闖一個試試?”
“你當我不敢?”
于漢夫直接大步流星的走過來,面對擋在門前的月林幾人,腳下速度依然不減,直直就要撞上去。
月林直接一掌拍出去。
于漢夫早有準備,反應極快的一掌迎了上去。
“噔噔噔!”
兩人各自退了幾步。
于漢夫大笑道:“這點道行,還敢阻我?”
說罷又要上前。
玄成捏住拳頭,就要迎他。
卻這時,身后響起一個略顯慵懶的聲音。
“哪里來的兔崽子在這撒野?”
沖上來的于漢夫一拳砸向月林面門。
此刻尋聲看去,就見一個高大威猛,只穿著內襯的道士,從月林身后走出來,直接一踹對著他蹬過來。
于漢夫眼睛睜大了,有心想躲,奈何對方腳下速度太快。
“嘭”的一聲,他已經被踹的在地上開始翻滾,一直滾到漢林腳下。
“師弟!”
“你有沒有事?”
其他道長連忙將他扶起來,氣憤道:“你們上真觀吃了熊心豹子膽,包藏邪修,傷我靈寶觀的弟子!”
玄成道:“先動手的是你們,賊喊捉賊的也是你們,道理不道理都在你們一頭,我們還有什么可說的?”
“怎么回事?”
陳無我和方青染走出來,問了一句。
方青染懷里還抱著陸初雨。
這小丫頭被外面動靜嚇得從睡夢中驚醒,這會兒還有點害怕呢。
老黑和大灰本來也不想搭理。
道觀有什么事情,都有他們解決。
可是現在看,他們好像解決不了。
它們一前一后的走過來,一臉不爽。
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鬧什么啊?
擾人清夢。
看見上真觀一下子冒出來這么多人,其中一個一腳就把于漢夫給踹飛了。
這群道士又驚又怒。
驚的是上真觀厲害的角色不少。
于漢夫雖然都沒能辟谷,但一身硬功夫也算不錯,至少跟上真觀住持還能五五開。
別管月林是強是弱,至少他是一觀住持,這就夠了。
以后拿出去吹牛也有點資本。
怒的是,對方居然真的動手!
他們動手,因為他們有底氣,有理由。
上真觀藏著邪修趙冠青,他們找上門來,遇到阻礙,動手是迫不得已。
他們是站在正義的一方,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一方。
不管怎么做,都有理有據。
可對方居然敢還手?
這就很讓他們憤怒了。
月林簡單將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通。
陳無我并不認識趙冠青,也沒見過青九。
陳陽從山中雪地里,將趙冠青救回來時,他們幾個還在大山祭奠先輩呢。
等他們回來,趙冠青也走了。
可以說,趙冠青對時機的把握相當之好。
雖然就算趙冠青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可能認得出來。
但趙冠青卻還是刻意避免了與陳無我等人相見。
若不是陳陽撿到他的時候,他真的是一副快死的狀態,月林都懷疑趙冠青是不是有意混入上真觀的。
拋開趙冠青的身份不談,這段時間相處,他們對趙冠青好感非常。
這位大爺,性格不急不躁,做事情認真,學習東西的態度很好。
誰能想到,青九大爺,會是趙冠青?
他忽然想到,趙冠青從陳陽那里學習醫術,跟著陳陽一起研究玄成的丹田……
“靈寶觀了不起?”
“說了這里沒有趙冠青,一個個怎么這么死心眼呢?”
“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咋咋呼呼的影響我們睡覺。”
陳無我不耐煩的說道。
心里卻是想,這可是個好機會。
趙冠青的懸賞不少,這種好事怎么能便宜外人。
漢林面沉道:“幾位,道協已經對趙冠青進行通緝。從現在查明的信息,趙冠青就在上真觀,請各位道友配合我們,讓我們進去查一查。”
陳無我道:“我要是不讓你們進來呢?是不是還要硬闖?”
“你們今天再闖一個試試看,剛剛我腳下留情,沒對他下三路踹。”
“再有人闖進來,我保證讓你們今天全躺在這里。”
“我在道門混了這么多年,就沒聽說,你們要找人,我們就必須配合的。”
漢林沉默半晌,說道:“道友若實在不配合,那我們便不走了。”
陳無我差點被他逗笑了:“不走就不走,愛在這杵著就杵著好了,嚇到我了?”
“但我警告你們,在外面杵著可以,別給我發出怪聲。”
“我現在要回去睡覺,要是被吵醒了,別管是不是你們吵醒的,我誰也不找,就找你們麻煩。”
陳無我威脅一通,便是把門關上,全部進屋去了。
留著這群道士站在寒風之中。
看著道觀的大門關上,于漢夫著急道:“師兄,怎么辦?”
漢林道:“將上真觀四周圍起來。”
趙冠青如果真的在這里,想要逃走,他們必然能夠發現。
安排下去后,漢林拿出手機,撥通師傅的電話。
“師傅,上真觀不肯配合,不讓我們進去。”
“守在那里。”師傅說道。
“是,我知道了。”
漢林皺著眉,望著籠罩在黑暗中的上真觀。
他目光似是想要穿透大門與墻壁,想要看清上真觀內部的一切動靜。
他堅信,趙冠青絕對就藏在上真觀里。
因為,這是師傅對他說的。
他對師傅說的一切話,都堅信不疑。
此時此刻。
姑蘇城內某座五星級酒店,一間房間里。
一名模樣俊秀,身上有著書生儒雅氣質的中年道士,坐在沙發上。
而在落地窗前,站著一個白發披肩的老人。
老人望著窗外燈火闌珊的大都市,深邃的眸子反照出一層淡淡的光。
“公眉,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老人說道。
儒雅如書生般的中年道士,便是靈寶觀西院道觀的現任主持,卓公眉真人。
卓公眉語調清然:“師傅還是認為,我當初的作為,是錯的?”
老人不語。
卓公眉道:“我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忍受內心道德的審判,換來了十多年的靈寶派祖庭的地位。”
“以靈寶觀西院道觀,區區一個分觀,享受了十多年靈寶祖庭的地位。”
“師傅,你認為,我是錯的?”
老人依舊不語。
這個儒雅的中年道士,此刻忽然一反冷靜,俊秀的臉龐,浮現出憤怒與猙獰,突然抬高的聲調,充滿了憤怒。
“當初是誰念念不忘?若靈寶觀有朝一日名震道門,就是死也無憾!這話是誰說的?”
“我完成你的心愿,你卻怨我不念同門情誼。”
“我做了什么嗎?”
“是我讓趙冠青去殺素琴的嗎?”
“沒有人比我更愛素琴,沒有人比我更傷心趙冠青殺了她!”
“素琴死了,我花了多少時間才從那種狀態中走出來?”
“若不是你要我與那妖成親,趙冠青豈會惡從膽邊生?豈會有那一切事情發生?”
“這一切都是你親手造成的,別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
卓公眉發泄般的怒吼,忽然怒容一斂,剛剛的一切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他撫平褶皺的衣服,對情緒的把控簡直令人汗毛炸立。
他輕笑一聲:“其實你該感謝我,沒有我,就沒有你童伯乾今天大宗師的地位!”
“夠了!”
童伯乾輕喝一聲。
“呵呵。”卓公眉道:“師傅,你生氣了?”
“這么多年來的修行,怎么也沒見你踏入清靜之門呢?白云觀兩位真人可都早已踏入了,人家也沒有過分執著的追求宗師的名聲。怎么你就不行?”
“不說比那兩位真人,就是與我比,你的心性,似乎也不如啊。”
“好好休息,有趙冠青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童伯乾推門而出。
“啪!”
聽著房門緊閉的聲音,卓公眉臉上一切情緒都消失。
他目光木然的望向窗外,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
“趙冠青…你殺了我的女人,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想要殺死你!”
“但我卻不能!”
“你以為我沒有發現那地洞嗎?我早已發現,我假裝不知而已!”
“我在等,等你將地洞挖好,等你逃走!”
“為了這一天,我足足等了十六年!”
“你沒有讓我失望,你沒有讓我失望!”
上真觀私藏趙冠青。
這一消息,一夜之間,傳遍道門。
即使此時已經是深夜。
卻依舊不能阻擋一些聞訊激動的真人,趁著夜色,趕往上真觀。
對于他們而言。
在這種時候,這個消息,簡直就是老天賜給他們的絕佳機會。
與此同時。
一個身影,從神農架林區之外,踏入了大九湖,并向著深處進發。
凌晨時分。
這身影來到了陰峪河藥蒲園。
他站在藥蒲園外圍,隱藏在四周黑暗的一群妖微微抬起頭,似有所感向那人方向看去。
身影靜靜站著,一動不動。
良久,獨棟的小屋,門開了。
宗慕華輕手輕腳關上門,目光精確投向那身影,一步邁出就是十米之外。
幾個呼吸,宗慕華幽靈般站在身影面前。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藥師。”中年人客氣喊道。
接到藥師的來信,他第一時間趕來。
許多年了,藥師都沒有與他聯系。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知道,藥師有事情需要自己幫忙。
他毫不猶豫就趕來。
盡管,他欠藥師的人情早已還完。
但,藥師開口,沒有幾人會拒絕。
藥師開口,意味一份人情。
這是一件不需要動腦子思考的事情。
宗慕華道:“陵山有一個陳玄陽,去查一查他的資料,如果他遇見麻煩,告訴我。如果沒有麻煩,就創造一些麻煩。”
“另外,通知白山派,殺死他們弟子的人,是陳玄陽。”
“陳玄陽?”
中年人嘴里重復這個名字,問道:“藥師口中的陳玄陽,可是陵山道觀的陳玄陽真人?”
“知道他?”
宗慕華意外,陳玄陽年紀輕輕,名氣倒是不小。
眼前中年人,乃是江南真人,李玄機。
呂卿爾曾說,此人有宗師之資。
“呵,聽過他的事跡。”李玄機一笑:“此番出山幾日,道門都是他的名字。巧的是,陳玄陽的確遇見一些麻煩。”
“什么麻煩?”
“他收留了趙冠青,靈寶觀的人上門要人,上真觀不肯交人,這件事情,恐怕要鬧的很大。”
宗慕華知曉趙冠青與靈寶觀之間事情,當初此事鬧得很大,影響惡劣。
因一人,祖庭差點改了名字。
“藥師需要我做什么……誰?”
李玄機突然轉身,目光穿透重重黑暗。
數十米外,一個人影迅速掠動,向遠處疾馳。
李玄機要追,那人卻轉瞬不見,速度快的令他吃驚。
他皺眉:“林區隱修眾多,藥師這處藥蒲,乃是禍源。”
宗慕華看了那處一眼,心中訝異,山中何時又出了一位筑基修士?
方才那般隱匿行蹤的手段,以及霎那彰顯的駭人速度,至少也是一位筑基修士。
他不敢說將整座神農架大山區都踏足,但方圓數十里,哪里有隱修,他知曉的清楚。
難道,是深山之中某位隱修,夜深路過此地?
或許只是恰好路過此地。
也可能,是瞧見了此處的藥材,試圖趁黑摘取一些。
掠過他的話題,宗慕華道:“替我多留意,陳玄陽有危險,派人通知我。”
“好。”
他不問宗慕華為何這么做。
他只知道,從現在開始,宗慕華欠自己一個人情。
日后若需要藥材,丹丸,皆可前來找他。
數千米外。
一人影快速的穿梭林間。
速度逐漸放慢,最終停下。
他穿過一人高的草叢,走進一座山洞。
他望著還鍋內還殘存不多的半固體藥液,抓起來,一口飲盡。
趙冠青之所以來這里,無它,只因聽說陳陽與龐松泉在林區尋到一處好地方。
一路跟隨著龐松泉來這里,發現那處藥蒲園,他知道,自己的道行,會在極短時間內,有一個顯著提升。
上次偷取的藥材,被他熬煉服下。
老化的身體,干涸已久的筋脈,就連血液,都仿佛變得年輕。
至于丹田,早在進山之前,就已經恢復。
破敗十六年的丹田,恢復起來,比破碎不過一月的玄成,要更加快。
丹田一朝恢復,他的身體宛如一口枯井。
此時需要做的,就是進行灌溉。
他成廢人之前,已有幾十年修行經驗,且這十六年,他并未荒廢。
今夜,他原打算繼續偷取一些藥材。
不料,遇見兩位道行比他更加高深的修士。
若不是虛空凝符的本事拾了起來,剛剛可能要留在那里。
“卓公眉……”
他站在洞口外,遙望明月,眉目緊凝。
往事一幕幕,不禁涌上心頭。
許久,他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旋即,眉頭皺的更緊。
靈寶觀,要去上真觀抓自己?
可自己并不在上真觀,他們找不到人。
但他們必然查到了一些信息,知曉自己曾在上真觀。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
他深知卓公眉的陰險,玄陽那般善良孩子,若碰上他,會被玩的很慘。
卓公眉若不能在上真觀抓住自己,極有可能,會將憤怒發泄陳陽身上。
短短十數日相處,他對上真觀幾個小道士,好感非常。
更加感激,陳陽教他恢復丹田的方法。
若沒有陳陽,他這丹田,至少要一年才能恢復。
因為自己,而讓陳陽承受無妄之災,他心中過意不去。
他走出山洞。
下山。
站在大九湖公路上,面朝山欄險峻,背對神農林區。
取出一部雜牌手機,操作尚且有些生疏。
電話簿里,只有一個人的電話。
卓公眉。
他撥通過去。
“嘟嘟…”
卓公眉正要和衣休息,枕旁手機微微震動。
陌生的號碼。
“哪一位……”
“是我。”
卓公眉睡意全無。
這個聲音,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只是兩個字,他就知道對方是誰。
“趙冠青。”卓公眉喊著他的名字,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么。
心頭有萬般情緒,卻不能化作一個合適的詞匯。
趙冠青道:“我不在上真觀,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不要牽連他人。”
“牽連?”
“哈哈哈,趙冠青,全天下誰都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唯有你,沒資格!”
“素琴可曾得罪過你?她可曾傷害過你?你要殺我,就殺我,為何要殺素琴?”
“現在,你對我說,叫我不要牽連他人?”
“我偏要牽連!”
“明天,趙冠青,你記住,明天,你滾來上真觀,了結你我的恩怨,我絕不傷害其他人。”
“你若不來,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當年你怎樣傷害我的女人,明天,我就怎樣對待上真觀!”
趙冠青沉聲道:“你可以試一試,我保證,上真觀有任何一人受傷,我要你靈寶觀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