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蘭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四處看了看。
本來意識就不太清醒的她,此刻有些迷惑,剛剛萬守光才在門外叫醒了自己,說是聰聰不見了,可這會兒她分明聽見了兒子在叫自己。
“聰聰?”
劉佳蘭想要起身,可忽然發覺自己無法動彈了,全身好像都不屬于自己,只有意識在,卻無法指揮手腳,除了脖子以上可以轉動。
躺在床上,她很快就全身冒出了冷汗。
“媽。”
一道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劉佳蘭聽清楚了,聲音是從自己左側傳來的。
而她的左側就是床沿,聽那聲音,似乎是在床底下。
這個時候,半夜三更的躲在床下叫自己,不用想都知道有問題,再說本來在身旁的萬守光此刻不見了蹤影,劉佳蘭又全身無法動彈,她更是感到驚懼。
她沒有回答,而是努力的睜大眼睛,腦袋偏向床沿一側,表情驚恐的盯著這個方向。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做夢,并沒有醒來。
“媽。”
又是一道叫喊聲幽幽響起,將劉佳蘭拉回了現實。
隨即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床底下傳來,似乎是一個人正在地上爬行。
劉佳蘭更是驚恐,她拼命想要移動身體,但四肢仍是不聽使喚,只有腦袋可以擺動。
她想要叫喊已經跑到樓下去的萬守光,但唯恐又驚動、甚至是激怒這床下的人。
這一刻,劉佳蘭感覺那叫自己“媽”的人,聽起來似乎已經不像是兒子萬聰的聲音,仿佛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不多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停止。
劉佳蘭眼睛瞪得滾圓,盯著床沿一側,全身僵硬。
隱隱約約的黑暗中,床底下先是冒出一些頭發,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人的頭頂。
腦袋繼續浮出,額頭,眉毛,然后是眼睛。
這雙眼睛出現后,這個人的腦袋不再上升,而是停止下來,就這么一動不動的盯著劉佳蘭。
此時的劉佳蘭,因為表情驚恐導致臉部都已經扭曲變形,她想要尖叫,喉嚨卻仿佛被什么東西給堵住,只能發出咔咔咔的聲音,四肢繃得緊緊的,仍舊無法移動,連躺在床上往后縮一下都不可能。
她看得很清楚,這雙眼睛的確屬于兒子萬聰,但眼睛瞳孔卻是血紅色的,在這光線昏暗的臥室里,看上去就仿佛眼睛變得一片漆黑,全部是黑眼瞳。
“咔咔咔咔……”
劉佳蘭的喉嚨里持續發出驚恐而急促的聲音。
床沿旁的這張臉在短暫停頓之后,繼續沿著床沿的水平線往上升起,露出了鼻子,然后是上嘴唇。
不過很快,劉佳蘭就再次發現了不對勁,因為這張臉始終沒有下嘴唇出現,而是嘴巴大大的張著,使勁撐開,仿佛已經裂到了耳朵根。
不多時,整張臉終于完全出現在劉佳蘭眼前,萬聰的嘴巴果然撐得很大,露出的牙齒不是整整齊齊的,而是猶如犬齒般尖銳,錯落有致,就這么詭異的盯著自己。
此時“萬聰”并沒有挨著床沿站起,反倒在腦袋完全出現后,整個身體順著床沿爬上了床,貼著床單,慢慢靠近無法動彈的劉佳蘭。
這一幕,使得劉佳蘭幾近崩潰,因為極度恐懼,使得她全身條件反射般的瘋狂顫抖,眼看著“萬聰”那張著恐怖嘴巴的腦袋靠近。
隨即又見到他的兩只手臂攀上了床,軟綿綿的,但支撐著全身的力量,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一只動物。
很快他的腦袋完全靠近了劉佳蘭,那張著的嘴里呼出冰冷刺骨的氣息,仿佛四周溫度都瞬間下降。
嘴唇靠近劉佳蘭穿著睡衣的手臂,猩紅的目光盯著劉佳蘭的眼睛,隨即這張嘴緩緩閉上,仿佛犬齒般的鋒利牙齒扎破了衣袖,慢慢嵌入劉佳蘭的手臂。
就在這一刻,劇烈的疼痛加上心中極度的恐懼,劉佳蘭頭一歪,直接暈了過去。
正在咬下的牙齒忽然停住,鮮血從牙齒縫里流出,隨即嘴唇松開,萬聰雙手撐著床面站了起來,下巴一片殷紅。
他面無表情的走到床尾,伸出手一把抓住劉佳蘭的腳踝,拖著她往臥室外走去。
在將昏迷的劉佳蘭拖下床時,劉佳蘭整個身體咚的一聲砸在地上,腦袋也同樣被磕碰。不過萬聰好似沒有察覺一般,頭也不回的將她拖出臥室。
別墅一樓。
萬守光跑下樓后,打著電筒在客廳找了一圈,沒有見到萬聰,檢查了一下客廳的門鎖,也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又跑去廚房、傭人房、儲藏室,還是沒有看到兒子的身影。
他一臉納悶的走到樓梯側面,靠近通往地下室的門前,用手電筒一照,發現地下室的門竟然是虛掩著的,并沒有鎖上。
這地下室平時放的是一些廢舊的書籍,還有萬守光收藏的紅酒,以及老式的留聲機等以前使用的舍不得丟掉的物品。
打開虛掩著的地下室門,萬守光發現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伸手摁了一下門口的地下室電燈的開關,還是沒有反應,好像整棟別墅全部斷電了。
猶豫片刻,他拿著手電筒邁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同時出聲喊道:“聰聰,快出來,沒事了!爸已經把那家伙給殺死了。”
在他想來,上次被自己打死的惡犬現在又化為怪異回來報仇,剛才肯定將兒子嚇到了,或者使得兒子受傷了也有可能。
說不定此刻聰聰就在哪個地方躲著發抖,自己必須告訴他危機已經解除。
一邊走下樓梯,一邊開口。
在萬守光的話聲剛落之時,樓梯下的某個角落中,忽然傳出一道響動,似乎是什么東西被撞倒的聲音。
“聰聰?”萬守光又喊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
他加快了腳步,往地下室走去,在快要下完樓梯的同時,抬起手電筒照射了一圈樓梯周圍,下一秒,他猛地立在樓梯上,不再下去。
只見下完樓梯的正前方,站著一個衣衫襤褸、頭發蓬松、全身黑漆漆的男子,這男子緊低著頭,頭發搭下來,看不見面貌,但看這身打扮應該是一個乞丐。
乞丐的腳旁有一個空的啤酒瓶倒地,剛才的聲音應該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雙方都沒有說話,萬守光不動,那乞丐也低頭站著一動不動。
萬守光將電筒的光芒直接照射在這人身上,但乞丐卻連頭都沒抬一下。
很快萬守光就察覺出了不對勁,他發現這乞丐站在那里身體完全沒有起伏,好像根本沒有呼吸,如同……一個死人!
萬守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上了一層臺階。
就在此時,眼前一直低著頭的老乞丐,那蓬松的頭發微微一動,緩緩抬起頭來,動作極為僵硬,露出一張死灰色的臉龐。
這張臉上有一只眼睛只剩下眼眶,黑洞洞的沒有眼珠,下巴的左下部分沒有了皮肉,只有森然白骨。
萬守光嚇得不輕,再次往樓梯上后退,這乞丐抬起腳,往前邁出一步,同時那只獨眼龍的眼珠子轉了轉,仿佛有蛆蟲從眼眶里爬出,掉在地上。
“啊!”
萬守光轉身就往樓梯上爬,幾步之后扭頭一瞧,發現這乞丐竟然跟了上來。
他立刻將磁刀彈片對準乞丐,按下激發鍵。
一道磁刀虛影快速飛出,卻打偏了方向,緊挨著乞丐的腦袋飛過。
萬守光按下之后沒有細看,再次手腳并用,驚慌失措的在樓梯上快速往上爬。
爬了幾步后扭頭再次一瞧,發現乞丐已經開始爬樓,他立刻再次轉身,又激發了一道磁刀。
這道磁刀彈射而出后,雖然依舊方向偏離,但擊中了乞丐的左側肩膀。
磁刀彈片沒有物理傷害,只能對怪異造成擊傷,如果對方是怪異的話,被彈片切中,肯定會受傷甚至消亡。
這磁刀的彈片虛影劃過乞丐的左肩時,整整齊齊將他的肩頭削下,一團黑氣從傷口處冒出。
追來的老乞丐身體一頓,爬樓梯的過程中開始方向偏離,明顯受了傷。
既然受傷,那就說明萬守光猜中了,對方是一只怪異,并非人類。
萬守光此時已經爬上了樓梯,來到通往地下室的門口處,他立刻再次轉身,這一次雖然氣喘,但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雙手不要發抖,左手按住右手,對著爬樓梯而來的老乞丐第三次激發了磁刀彈片。
磁刀虛影飛出,直接貫穿老乞丐的胸口,使其胸前和后背瞬間通透。
老乞丐全身猛地一震,定在當場,終于從喉嚨里發出仿佛血往上涌的咕嚕聲,往后仰倒下去。
萬守光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用手電筒照著這一幕。
見到老乞丐仰面倒下去后,他心里松了口氣,趕緊走出地下室的門,轉身立刻把門關上。
不過在門快要關閉的瞬間,一陣窸窣聲從地下室的樓梯上傳來,萬守光立刻把電筒光移到發出聲音的位置,那剛才仰倒下去的老乞丐,仍是倒在樓梯上的,且雙腳對著自己,腦袋向著地下室。
不過此刻那雙腳卻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一般,拽著乞丐的上半身,開始往樓梯上爬行。
這一幕極其詭異。
乞丐的身體如同被倒轉,兩只腳成了頭部,腦袋卻成了腿部,爬行樓梯的方式非常古怪,雙腳一前一后的攀爬著臺階,拖著身體往樓梯上方蠕動。
萬守光被這一幕嚇得不輕,立刻關門,但這地下室的門隨即就又自行彈開了一道門縫。
他低頭一看,發現門鎖已經壞掉,根本關不上,難怪剛才看見的時候門是虛掩著的。
沒有辦法,他將門口旁邊一個存放空啤酒瓶的木箱拖了過來,抵著地下室的門,趕緊往通往二樓的樓梯口一路小跑而去。
本來準備上樓的萬守光,剛剛來到樓梯的后方還沒有轉到正面時,二樓響起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很沉重,似乎還伴隨著拖行的聲音。
萬守光一驚,當即彎腰蹲下,把磁刀彈片的發射器緊緊握在手中,抬著頭,從樓梯的后方看著二樓樓梯口的方向。
數秒鐘后,萬聰的身影出現,手里抓著一個人的腳踝,那人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
萬聰沒有停留,直接下樓,腳步不急不緩,一步一步,手里拖著的人跟著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落下,腦袋磕在臺階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在這寂靜而陰森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滲人。
萬守光在樓梯后方一直盯著,不敢出聲,直到萬聰拖著人來到了樓梯中間的位置,他這才看清楚被拖著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妻子劉佳蘭。
一股熱血涌了上來,萬守光差點就暴起,隨即看向那不急不慢下樓梯的“兒子”,心里又涌起一股不甘與不舍。
腦袋磕在臺階上的聲音,仿佛在刺激著萬守光的心臟,如同鋼針,一針一陣地扎下。
他緊緊咬著下嘴唇,心里謀籌著計劃,硬生生的忍住。
蹲著身子,輕手輕腳的來到樓梯下的側面,目眥欲裂,嘴唇都快要咬出血,等著“兒子”把妻子從樓梯上拖下來。
在此過程中,后方拐角不遠處的地下室門口,那抵著地下室門的裝空啤酒瓶的木箱、此刻發出咯咯咯的摩擦聲,很明顯,有東西正在里面使勁推動地下室門。
這個木箱并不輕,里面裝滿了平時萬守光喝剩下的空瓶子,即便是他自己也抬不起來,只能拖動。
木箱子與地面發出了摩擦聲,說明箱子雖沉,但正在往外移動,這同樣在刺激著萬守光,提醒著他身后的那乞丐怪異,正要推開地下室門爬出來。
萬守光蹲在地上,動也不敢動,眼前和身后的遭遇,讓他的神經高度緊繃,連身體都繃得好似連血液都不再流動,如同滿月的弓弦,差一點就要崩斷。
最后一個臺階過后,劉佳蘭的后腦勺撞在了一樓地面。
就在此時,萬守光突然站起來,沖到躺在地上的妻子旁邊,手里早就準備好的怪異干擾器啪的一下打開了開關,丟在劉佳蘭仰面而躺的肚子上。
怪異干擾器發揮作用的剎那間,萬聰但覺自己手里忽然一空,雖然還是抓著腳踝,但卻什么都看不見了。
在他的眼中,劉佳蘭瞬間消失。
不過劉佳蘭雖然消失了,但眼前卻多出來了另一個人——萬守光。
萬守光雙眼通紅,整個人在這一刻仿佛蒼老了十幾歲,直挺挺的站在萬聰的面前,沒有躲避。
實際上,他在將怪異干擾器丟給妻子時,也根本無法再躲避,手里緊緊攥著磁刀彈片的發射器,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滾落。
“聰……聰!”嘴唇蠕動,發出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的聲音,“這是為什么?她是你……媽媽呀……”
“啊!”
萬聰放開了手里抓著的腳踝,歪著腦袋盯著萬守光,嘴巴大大的張開,露出一口尖銳無比的犬齒,發出詭異叫聲。
萬守光不自覺后退一步,整個人因為極度的震驚、恐懼和悲傷,身體忍不住再次開始顫抖。
他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的“兒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妻子,內心糾結到了極點。
右手微動,把磁刀彈片發射器抬起來,手臂卻在篩糠般的顫抖,雖然左手一直在扶住,但仍然控制不住抖得厲害。
仿佛在這一刻,他用出了這一輩子所有的勇氣,放下了所有的堅持和執著,拋棄了所有的幻想,終于艱難的、痛苦的把磁刀彈片對準了萬聰。
“聰聰?對……不……起!”
看著眼前熟悉的兒子,但此刻卻完全陌生而又恐怖的模樣,萬守光淚如雨下,整個人接近崩潰的邊緣。
不過萬聰似乎什么也聽不見了,只是張著嘴,對著萬守光邁出一步,想要靠近。
下一秒,萬守光閉上了眼睛,對著萬聰的脖子同時按下了彈片發射。
磁刀飛出。
不過在飛出之前的一刻,一只冰冷的手在后方忽然抓住了萬守光的腳,將他帶偏了方向,原本近距離射殺萬聰的方位根本不會錯,待此刻卻使得磁刀彈片直接往上飛去,距離萬聰的頭頂至少一個拳頭而錯開。
萬守光摔在地上,側頭一看,淚眼婆娑中,一股驚恐感再次襲來,卻是那地下室的乞丐怪異爬到了自己身后,將他拉倒,錯失了擊殺萬聰的良機。
就在此時,萬聰張著嘴巴猛地撲下。
不過在萬聰的牙齒還沒有靠近萬守光的脖子時,這家伙忽然一驚,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恐懼的事,立刻起身,但已經來不及了。
咚的一下,他的腦袋被一支黑色的棒槌正中額頭,整個人被打飛出去,夸張的飛到了樓梯那一面的墻上,撞擊后才又落下。
而另一邊,那將萬守光絆倒的乞丐怪異,正被這支棒槌狠狠地擊打著,滿地打滾,發不出一點聲音。
萬守光吃驚無比,抬頭看去,就見那正在揮舞棒槌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他一手擦掉眼淚,另一只手撿起掉在一旁的電筒一照,脫口道:“顏……顏駿澤!?”